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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慢慢从树下起身,却好像在百花中一样闲适,他看着谢衣:“照谢公子所说,这银蝶粉是致命的,那你那位中了银蝶粉的婢女,现在没命了吗?”
谢衣眸子深处紧缩起来,当然没有,红腰现在并不是死了,而是所谓的梦魇之术。
九王宽袍大袖立于树下,和谢衣相对而站:“家主担忧婢女,心意可以理解,但在下千里迢迢过来,可不是为了要人命的。”
谢衣听出他弦外之音,慢慢幽深道:“那你要的是什么。”
九王笑笑,似乎觉得比较有意思,他来这里到现在,都没有人问过他要什么,现在发现了银蝶粉,这句问话就随之来了。
九王悠悠地:“谁知道,也许跟家主一样呢。”
揽月冷冷的:“你说你略通医术,通的是哪里的医术。”是不是西疆西域那些歪门邪道,让人入梦之后醒不过来。
九王再次看了看揽月,目光若有星光。
谢衣这时让揽月退回到人群里,自己踏前一步:“君公子很会把人引入你自己的话语中,不过在下没有忘记,想让君公子解释拜帖上之所以有银蝶粉的来历,而并没有对公子说其他。”
九王骤然笑起来:“谢公子又何尝不会把人引入你的话语中。”
谢衣此时依然笔直地走过来,那边厢好像有风吹过来,因为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在谢衣和九王的身上,所以大多数人都没有去注意。
而等注意到的时候,谢衣脖颈上架着一把雪亮的长刀,让他停在了九王的一步之外。
揽月的惊呼终于迟迟传来:“公子!!……”
谢衣的面庞还是那样,好像这刀架脖颈,一点没有威胁。
旁边是白面车夫,忠实地贯彻着有人近身九王一定距离,必定出手阻拦的原则。
揽月声音颤抖:“他不是被关了起来吗?怎么会这样?!”
揽月不相信是宅内的机关有异,或者看守的暗哨不力,这些都不可能发生。
可白面车夫这时一身冷傲地站在这里,颇有几分睥睨的滋味。
谢衣唇角微动,声音淡淡传出去:“揽月不要随意慌张,毕竟这世上武功再高的人,也抵不过一管迷药。”
不是暗哨们武功不济,没有看住白面车夫,是白面车夫身上,本就藏了致使五头牛都可以昏倒的迷药。
揽月还是不信,那还有密道呢?她们的密道怎么可能被破?
九王看着谢衣的眼睛,从那里面没有看见一丝一毫慌乱:“看来家主之前同意那位姑娘带我去密室见车夫,也是家主想好的。”
谢衣也和九王对视:“我得看看传说中的君公子,到底聪明到什么地步。”
能走过一遍密道就记住,还破解了阵法,让揽月都无法接受甚至崩溃。
原本展示给密室,是让此人知难而退,却想不到,此人是可以把任何难都化为无的存在。
白面车夫就像木桩一样举着刀,好像在九王面前,他就化作了一尊石头。
九王低低笑了笑:“把刀放下吧,车夫。你的武功,远不是谢家家主的对手。”
能让白面车夫接近,也都是谢衣故意的。
白面车夫心中没有那么多的疑问,他只是在听到命令的时候,就垂首放下了刀刃。
远处的谢氏族人才松一口气,揽月满脸苍白。
谢衣脸上,竟有一抹轻轻笑意:“君公子是不是经常遭遇到这样,似乎你没有做什么,罪名却最后会扣到你头上。”
你没做,但是你有意引导了。
借刀杀人与亲手杀人,可有什么区别。
白面车夫看到谢衣就知道他没有别人那么好糊弄,就尽责地站在九王身旁。
谢衣说道:“换个地方聊聊。”
半个时辰后,谢氏族人离开,白面车夫随着九王和谢衣对峙,但他在谢衣眼里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银蝶粉同样有诱人入眠的功效。”谢衣开门见山,戳了九王的纸面具。
九王一笑:“是,银蝶粉有这个用法,我也要确定家主身边那个红儿,是不是我要找的红儿。”
谢衣说道:“你是红儿什么人。”
九王眸子难得深邃:“家主是她的什么人,我便是她什么人。”
谢衣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是吗?红儿是我的亲人,也是君公子的亲人?”
后半句话带着询问。
九王神色敛了敛,没有答话。
谢衣淡淡一笑:“看来君公子说的可能也未必,现在红儿深陷梦魇,君公子若想无损从乌衣门第走出,只怕还要公子拿出诚意来。”
话已至此,几乎没有和解的余地,红腰的生死康复决定了他们自己的命运。
九王微微地露出一丝寒凉之笑来:“原来谢公子,已经把红儿当成了你的亲人。”
谢衣看着他,良久从他面前离开,他不会留太多时间给九王思索,因为多一分时间就是红腰多一分危险。
——
回去以后,红腰依然在“睡”,谢衣伸出手抚着她的脸颊,不知是不是为她从前的遭遇感到痛心,是那种类似感同身受的苍凉。
红腰真实的年龄或许比她现在的有些差别,但终究不会差太远,银蝶粉让她沉湎梦魇出不来,足见往昔的那些记忆正在纠缠她。
他似乎明白了那位君策的做法,便是要唤起红腰的记忆来。
门外小门童前来禀告:“君策公子求见。”
来的这样快,谢衣微微瞥去:“让他进来。”
九王走了进来,他整个人好像便有一股似是而非的气质,将他周围的温度都压低几分。
九王的目光直直看向被帘子遮住的红腰,即便不看脸,通过身影他也认得。
谢衣说道:“君公子用银蝶粉让人入梦,应该有法子让人苏醒吧。”
九王看向他,微微一笑:“拜帖上的银蝶粉份量有限,本就不会让她有危险,只是醒来之后,她有多少记忆,记住的又是哪些,我也不能保证。”
谢衣缓缓看向他,没有动怒,甚至没有情绪起伏:“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九王也凝视谢衣:“谢公子可以由着自己心,把红儿当做你的亲人,可却不应该让红儿有机会去当真,红儿的记忆如果不被清洗,等待她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唯一的那一条。”
死亡。
红罗一族的人,都说他们是被一场极惨的人祸给灭了族,留在脑子里的记忆,都是跟血腥仇恨有关。这种仇恨,普通人经历一次就会毁了,如果是不断重复的记忆,被清除以后又重来,周而复始,天下间最强韧的人都会走向黑暗。
红腰还能保持心性,就是她可以忘记。
谢衣慢慢站起来,一点一点离开红腰床边:“红儿是选择忘记,还是记住,至少不该君策公子绕过我乌衣门第所有人的手,私自把银蝶粉送入她手上。”
九王眯起了眼,从在山门外,第一眼看见白梅伞下的红腰,九王就做出了快速决定。不曾有犹疑和迟钝,因为红腰,只能是红腰。
谢衣接着说道:“君策公子将我门第中的人视若无物,让我门中婢女遭受梦魇术的摧折,不管你说出多少理由,都不足成立。”
九王看着谢衣幽沉不变的脸孔,慢慢眯眸,这种氛围之下,他几乎没有什么筹码能说动谢衣。
就在这时,床上,幔帐之中,忽然想起红腰幽幽的声音,她叫了一声道:“公子。”
这一声息,却还带着梦呓的叹气。
谢衣立刻退回床边,手伸入床帘内,捞住了红腰的手。
这一声就说明,至少红腰现在,依然保有在宅中完整的记忆。
谢衣重新看向了九王:“君策公子,你自作主张用了银蝶粉,既然现在已经引红儿入梦,也该甘心再赌一把,让红儿醒过来。”
赌一把就是,红儿醒过来,究竟是记得了哪些。现在谢衣决定赌,而且不会给九王选择。
九王笑了,那一声公子,同样传入他耳里,清晰的宛若钟鸣。
“好。”他说。
对于红腰来讲,这就是一个悠长的梦,尽管一如既往的让她退缩不喜,甚至是厌恶,但终究还是醒来了。
只要醒来,梦中的一切,红腰便不想过问。
床边,谢衣轻袍缓带,目中的温和,和她这些日子日日见到的别无二致。
她牵动嘴角,对他笑了笑。
劳公子挂心,又是红儿的不是。
给公子添了麻烦,都是红儿还不够好。
让公子日夜守候在旁,红儿即使在梦中,也不敢忘。
那眼神之间是真正有默契的灵魂,不用说话也能够懂的交流,人人都说想要灵魂知己,可所能遇到的人少之又少。
谢衣叹然,伸手拂过了红腰的额发。
这番潜移默化的眼神交流,九王看的清清楚楚,因为清楚,他嘴角划过了一丝难解的弧度。
红腰表示要从床上坐起来,谢衣一伸手,就搀扶她离开枕了多日的软枕。
红腰下了地,脚踩在谢衣房中带着温润的墨玉地面上,她抬起了头,和九王正正四目相对。
没有惊讶,没有震慑,所有都平静如初。
她轻轻开口,说:“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