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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胡三儿他们抬来的人好似土堆里钻出来的殉葬品,脏的几乎雌雄莫辩,可白冉还是一眼便认出那是殷笑。
这骇人的情形叫人不由惊诧,然而转瞬他便镇静下来。
毕竟在郊外看见柳青手握着她的铃铛倒在血泊中那一刻,他就预感过殷笑可能也出事了。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这是得救了,而且看上去要比性命垂危的柳青好上太多。
一个病人刚伺候完,耿大夫还不等喘口气又开始伺候另外一个。
前边的诊室被柳青占了,耿大夫便吩咐抬人的两名捕快将她移到了后院的一间客房,然后又叫来自己的老伴儿帮忙擦拭照看。
殷笑好歹是个姑娘家要避讳外人,于是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儿统统都留在了前堂。
一众捕快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柳青也在此处,而且还是奄奄一息地。听着白冉讲完昨夜的大致经过后,又将今晨在义庄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
那几名捕快被土里伸出来那只手吓得屁滚尿流,都以为挖地道挖出了千年老僵尸之类的东西。爬回地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挖出来的土又往回填。
结果填到一半,才发现少了个人。
跑的时候胡三儿明明是跟着一起的,这会儿却四处找不见了人影。十有八九是还在下面地道里。
众人面面相觑。几番纠结争论后,做出艰难的决定……不能抛弃同伴,要下去救人!
就算救不回个活的,也得抢回尸体!
义庄毕竟常年摆放尸体的地方。所以守庄人老关那里有一套驱邪的法器物件,除此之外,他又和庙上的师父学了些也不知有用无用的东西。
大家将情况和老关说了一遍,半是求告半是威逼的让他答应了帮忙。又小心翼翼地将刚填下去的土,重新挖了出来。
其实所有的人在下去时,都是抱着迎接一场恶斗的决心的。
谁知里面风平浪静,也闻不到一丝血腥气。
众人不禁狐疑。等仗着胆子再往里走了一段,立刻被里面的情形惊得傻了眼。
胡三儿安然无恙,就是有点儿魔魔怔怔地。
他背靠着地道的墙壁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浑身是土,披头散发的……好像是姑娘,咧着嘴哭哭唧唧地,一边念叨,一边拍着那姑娘的脸颊,“表妹……表妹啊,你醒醒啊……”
“表妹你快醒醒!”
“你这是怎么了啊!”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和柳头儿交代啊!”
然后哭着哭着,他抬眼看见前来营救的众人,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般,抱着人原地蹿了起来,“别他妈愣着了,赶紧帮忙救人!”
“这是柳头儿他表妹啊!死了可怎么交代!”
仿佛接受到某种指令,所有人在他的吼声中齐齐动作起来。也顾不得先追问为什么,便手忙脚乱地把昏迷的殷笑搬出地道,送进城里就医。
白冉听他们颠三倒四的叙述完,有一瞬间的无语。
他兀自在脑袋里理了理,然后开口问道:“所以,你们也不知道殷姑娘为何会从义庄下面那条地道的土堆里钻出来,对不对?”
几人齐齐摇头,随即将目光落在了胡三儿身上。
被人这样瞩目,胡三儿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嗫嚅着说道:“白公子,是……是这样的……我们其实也没看见殷姑娘是怎么从土里出来的。”
因为只看见一只手的时候,就已经吓得去逃命了。
谁知他点子背,半路摔了一跤。可身旁的同伴谁也没注意到他。眼看着身旁瞬间没了人,他又急又怕,两条腿软的说什么也站不起来了。
以为天要灭亡他,他顿时鼻涕一把泪一把。
就是这个功夫,身后忽然亮了许多。转过头一看,就见一个土人举着个火把,晃晃悠悠地朝自己走进。
胡三儿被吓傻了,连哭的忘了。
谁知那土人竟认识他,张嘴便有气无力地喊了声他的名字。紧接着,土人的手一松,火把掉在了地上,它也跟着“噗通”一声倒下。
“是我啊,柳青表妹。”说完,它就再也没了动静。
而胡三儿则是觉得那声音隐约耳熟,于是强壮着胆子过去看了眼睛。结果又发现土人有些眼熟。然后蹲在那儿辨认了半天,总算认出来那是他们头儿的表妹。
白冉听罢抬手摁了摁眉心,“既然一个大活人能从土堆的另一头钻出来,那地道想必已差不多打通。可知道另一端通向哪里?”
“不知道!”众人一口同声。随即其中一人又补充道:“我着急送柳头儿表妹过来,也没想起来回去看。反正那地道在那里,又不会平白无故地再被堵上。”
果然是柳青带出来的人,简直是没救了!
白冉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耿大夫的面容已经疲惫到极致,他往门口一杵,冲着白冉摆摆手,“那姑娘醒了,你去看看吧。”紧接着又没好气儿地看向其他人,“病人需要静养,你们别吵吵嚷嚷地!”说完转身走了。
…………
方才殷笑被抬进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不知道谁的披风。而且整个人浑身裹着厚厚一层土,完全看不清模样。
这会儿清理干净了,白冉才发现她应该也伤的不轻。
她的两只手,还有头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几处擦伤和淤青,至于他看不见的身上,不知是否还有伤处。
白冉进屋便站在门口没动。隔着一小段距离,她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心里忽然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歉疚,却又似乎还夹杂了一点儿其它什么。
“殷笑……”他叫了她一声,可她却没有答应,甚至连眼神也没转向他。
白冉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他缓缓地深吸口气,“说好保护你不让你遇到任何危险的,结果……”话到这里一顿,再开口时声音染上了几分低哑,“对不起……”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仍旧望着床顶一动不动。
难道是吓坏了?
白冉薄唇紧抿,抬脚走了过去。
还有一步到床边时,他看见她双唇微动,说了些什么。然而那声音极其微弱,即便他耳力好过普通人,也依旧分辨不出。
白冉急忙上前,一边弯下腰将耳朵贴近她,一边放柔了声音嘱咐,“你别急,慢慢说。”
“柳青……”依旧微弱的仿佛游丝,这一次他却听清楚了。只不过姑娘家独有的温软气息气息喷洒在耳侧的肌肤上,竟惹得浑身都跟着发痒,简直是种折磨。
白冉握紧了拳头,然后便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柳青……还……还活着么?”
他不由眸光一闪,“他活着,你放心。我在西郊发现了他,他现在就在医馆的前堂。”
“嗯。”她明显松了口气,之后又不再吭声。
白冉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等了一会儿。许久不见她说话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她却又开了口,虚弱的声音委委屈屈地,竟让他有种被撒娇的错觉……
“饿,想吃肉。”
…………
因为殷笑想吃肉,所以乾生堂眨眼间从医馆变成了饭馆。
虽说吃食都是其它店里送进来的外卖,但这满屋子的食物香气混合了草药味道,乍一闻上去倒颇有些像是药膳铺子。而很有微词的耿大夫,在看见白冉又砸在柜台上的一锭金子后,开开心心地闭上了嘴。
尽管手缠成了粽子,却依旧没影响殷笑发挥实力。
就像是晒蔫的黄瓜给上了水。满桌子的菜被一扫而光后,她整个人也活了过来。
把最后一块鸡肉吞进肚子里,她艰难地打了饱嗝,抬眼正好对上白冉半是诧异半是好笑的目光。
“呃……”她捂着胸口又打了个嗝,缓了半天才敢开口说话,“胡三儿他们呢?”
“又回义庄了。”白冉答道。
“哦。”她点了点头,控制不住地又打了窜饱嗝。
他见状有些担心,“你没事吧?用不用找耿大夫开点消食开胃的药?”
“不用。”殷笑冲他摆摆手,“吃的有点儿急,等会儿就好了。”
白冉也没再强求。只是盯着她头上的纱布看了片刻后,蓦地严肃了神情,“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笑抿了抿唇,少顷的沉默后,缓缓吐出三个字,“沈从山。”
这倒是让白冉颇为意外,“你确定?”
“不确定。”殷笑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冷然,“不过你可以去确定一下,我抓伤了袭击那个人的手臂。估计那伤一时半会儿不会彻底长好。”说着,她将昨日遇袭的大致经过讲了一遍。
白冉听后皱了皱眉。然后还不等他继续追问些什么,她已经率先开口问道:“柳青呢?你不是说他也在医馆?我想去看看他。”
白冉闻言有些犹豫,但随即还是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前面,你的伤……自己走动没事么?”
“没事。”殷笑摇了摇头,也站了起来。跟着他走出房门那一刻,她忽然轻声叹息,“白冉,为什么人在残害同类的时候,可以残忍到那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