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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非夜离开之后,径直抱着江琉莹上了自己的软轿,随即带着她下山,一路行船到了子曰群岛的中心,重冥教曾经的总坛所在地:双月崖。这里也是江琉莹初来乍到时,在重冥教里过得最快乐的地方。也是七年前一役,毁灭了所有美好的地方。
双月崖下,滩多浪急,好在现在是冬季,处于枯水期,水落石出之后较易行走,白非夜亲自抱着江琉莹,他们一行六七人往来其上,倒也不算费事。
自七年前一役后,重冥教众很少再有人出入此地,双月崖过去的辉煌依稀可以从山脚到山间的建筑上看得出来,但是因缺少人烟,加之曾经被血洗,导致这里总飘散着一股沉闷的肃杀之气。
江琉莹尚在昏迷,不知道自己回到了初到重冥教时的岛屿。而跟着来伺候的念寒亦是头一次登岛,显得十分紧张和害怕。
“不必担心,这里是重冥教曾经的总坛所在地,不论是规模还是房屋的豪华程度,比之玉竹峰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住在这里,可比玉竹峰舒服多了。”随行的刘嬷嬷和张嬷嬷一边对念寒解释,一面偷偷地掩面哭泣。
她们从小伺候白非夜,是已逝的老教主白秋寒的心腹,二人比起年幼的紫衫和紫衣来说,她们对白非夜是纯粹的长辈关爱,对双月崖更有着一种拂不去的深深的感情。
念寒似懂非懂,谨慎地跟着他们向山上走去。
山林之间挂着雾凇,每一棵树的树枝上都挂满了晶莹的冰晶,瞧上去煞是好看。几人越往上行,山间往来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人都穿着重冥教的教服,见着白非夜一干人等也不知行礼,看上去只是最底层的奴役。
念寒一开始还不明白他们在这里做什么,直到登上崖顶,见到巍峨的章台宫之后,才知道这些人一早就奉命在此休憩宫苑。
白非夜早已有了迁都回双月崖的念头。
“漂亮吧?”刘嬷嬷抹着眼泪对念寒道:“这里才是我重冥教的总坛啊!玉竹峰与此处相比,真是落了十七八个档次!”
“啊啊啊啊——”念寒显得十分激动,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恢弘大气的场景!
玉竹峰上院子大归大,但是毫无章法,看上去就像是匆忙之间建成的,而这里的殿宇错落有致,小到宫墙外的每一块砖都似是精心设计雕刻而成。
“在专业建造园林来说,以苏州为天下之最,这里便是由前朝皇帝,派一千苏工耗费三年时间才修建而成的海上行宫,南明亡国后,这里便被重冥教的创教祖师买下,成了我重冥世代总坛的所在地。”张嬷嬷面带骄傲,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进去了。
闻讯而来的周子正见了白非夜,立刻便弯腰行礼,道:“属下参见教主。”
“周大哥不必多礼,里头可收拾齐整了?”白非夜道。
周子正颔首:“除了老教主曾住过的肃昭宫尚未打点,其他的已经可以居住了。”自从教中要务清点完毕后,他便带了百余人,专门负责双月崖顶行宫的修复事宜,如今月余过去,双月崖上已经番然一新。
“敢问教主,您这是……”周子正见了他怀中之人,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身型似乎很熟悉,可他一时间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去把明镜台收拾出来,以后便作为江姑娘的休憩之所。”白非夜淡淡说完,周子正的面色却变了好几番。
“江姑娘?江琉莹?”周子正陡然提高了音调。
“有何不妥吗?”白非夜瞪了他一眼。
“他可是罗……”
“罗玉桓已经死了,他所犯的过错,不必加在琉莹身上。”白非夜说完,不再理会他。他足尖轻点,向上跃起,片刻之后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江琉莹似乎是感觉到了腾空的身体,在睡梦中仍不自觉的攥紧了白非夜的衣襟,显得紧张不已。
白非夜为了避免她难受,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飞掠而去,不多时,便到达了目的地,位于东西南北四宫最北边的宫殿——明镜台。
“啊啊啊——”念寒担心不已,紧跟着他的方向跑去,但是他不懂武功,哪里追得上他们?最后不得已,还是只能跟着周子正,去往行宫最北部。
明镜台一如其名,宫里一切陈设都极为简单,唯一的装点便是垂在横梁上,随风轻摆的雪白绢纱。床榻四周,有细密锦线织就而成的纱帐,纱帐垂在床的四面,柔软又美观,冬来保暖,夏来乘凉,处处透着匠心独运的设计,既不浮夸,又处处尽显奢华。
江琉莹便睡在铺满了裘皮的大床之上,四周还有下人备好的汤婆子,还不等它半凉,白非夜便会命人将其换上新的热水,人手不够的时候,自己亲自去换也是常有的事。等空闲了,他就一个人坐在床边,盯着江琉莹的脸出神。
他眉心皱起的小山,似乎预示着只要眼前人一刻不醒,他的担心就只会与时俱增。
念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自然焦急不已。
“教主,您去休息吧,我来伺候姑姑。”念寒打着新学的手语道。
白非夜摇了摇头:“我希望她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
念寒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说无用,便轻轻退了出去。
这一室的不舍与眷恋,实在是他无法承受的重量,他看不明白,却能感觉得到,白非夜是真心的疼爱江姑姑。
当天晚上,江琉莹醒了。
当她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非夜坐在一旁,正在审理着文书,她似乎像看到鬼似的,攥紧了被褥,将自己整个人拼命的往床角落里躲。
“莹莹,你醒了?”白非夜听到动静,立刻走到床边。
可江琉莹更加害怕,这会连头都埋进了被子里,不愿接受任何人的触碰。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再欺负你。”白非夜怕她将自己捂出病来,好几次去夺被子,都被她推开了去。
“走开!我不想见到你!”江琉莹全身颤抖,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白非夜无奈,最后只能请来念寒代为照顾,也只有年幼的念寒在江琉莹的身边,她才不那么排斥。
接下来的三日,白非夜都衣不解带的陪在江琉莹的房间里,帮着念寒端茶送水,布置膳食。江琉莹虽然吃得少,但渐渐的,她眼中的戒备慢慢也少了几分。
在明镜台的主殿之内,有一处向外延伸出去的观景台,往下望去,视野开阔,可说是海上琼岛成百上千,山中仙境如临云端。
春来可以观赏百花盛开,夏来听山间虫鸣,秋来赏红叶霞光,冬来又有连绵数里的雾凇雪山……千沟万壑,美不胜收。
第四日下午,念寒推着江琉莹到了观景台的廊桥之上,白非夜远远的跟着二人,不疾不徐,眼底却透着十成的关心。
“教主他……怎么了?”江琉莹蹙眉。
念寒将轮椅在廊桥边固定好,又在江琉莹腿上盖了一层狐皮,才打着手语,道:“教主很关心你。”
“关心我……呵……”江琉莹迷惑,随即攥紧了双手,颤声道:“关心我为什么还没死吗?”
念寒一个劲的摇头。
江琉莹脸一沉,转头对白非夜道:“教主,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竟让你这般恨我?你若再想羞辱我,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她说着,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
她的身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山中有一瀑布,如一道白练,从天降下。她的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不要!”白非夜飞扑上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究竟想怎样?”江琉莹眼神冰冷,充满着胆怯。
白非夜将她桎梏在怀中,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心窝,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你能留在我的身边。”
“……”
江琉莹有些讶异,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说:难道他喜欢我?
不,不会的,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
“为什么?”江琉莹道:“为什么你三番五次的为难我?”
“我做的这般明显,你竟看不出来吗?”白非夜眼神温柔,语带柔情,嗫嚅道:“因为,我爱你。”
江琉莹通身一震,显得不可置信。
她很想相信,却太难相信……
白非夜将她抱到廊桥外的观景台上,观景台四周垂着纱帘,靠悬崖的一侧放有一方矮塌,矮榻上俱已铺上整洁干净的被褥,两旁还放置了炭盆取暖。
从这里向下望去,便是一幅风景卓绝的天然山水画作。
寒蝉凄切,曲水流觞,小岛长堤,对长亭晚。
一切都让人心胸开阔,身心放松。
“那座山巅之上就是章台宫,”白非夜坐在江琉莹身边,指着对面的山头琼宫道:“曾有诗言:寺入深山古道斜,琳宫半日白云巅,四廊小院流春水,万壑千岩赏春霜。这已是整个子月群岛最美之处,喜欢么?”
江琉莹虽然害怕,却仍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感染,她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摇头。
“等来年,我带你去彩云之南,看看那里的七色花海……”白非夜说到此,发现江琉莹的手指陡然收紧。他抬起头,便见江琉莹睁开了眼睛,面带期冀的看着自己。
这是她自地牢一事后,第一次露出惊惧与迷茫之外的神色。
白非夜心头狂喜,又接道:“我在书上看过,从蜀川再向南行,便是彩云之国,那里每到开春之际,便有七色的花海连绵百里,行走其中,便觉清风送香,美不可言。”
白非夜一边说着,江琉莹眼中的光芒便愈演愈烈,一副恨不得立刻就飞到那里去的模样。
白非夜轻轻一笑,抚了抚她的黑发:“我答应你,等我处理完教中事务,便带你去那里看一看……看一看在这重冥教中见不到的无边蓝天和灿烂阳光。”
“当……真?”江琉莹踯躅片刻,才试探性地问道。
“嗯。”白非夜点点头,在一旁端来鸡丝莼菜羹,舀了一勺吹凉了些,才送到江琉莹嘴边,“来,先吃点东西,至少要先把身子养好了才能去。”
“……好。”
江琉莹不再抗拒他的亲近,听话的张开嘴,一口接一口,吃掉了大半碗菜羹。随后白非夜又伺候她漱口,这时,她的面色较之从前已经红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