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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气质十足的王子,也是个天生的政治家,穆纳迪不着痕迹地提出了自己感兴趣的疑问,他眯着眼睛浅酌杯中的美酒,等着梁珂的答复。梁珂虽然不是天生的政治家,但是他也知道什么是敏感话题,他摇头苦笑,故作无奈地说:“王子殿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魔族从深渊里跑出来纯属偶尔,他们跟着仇敌打到了我家门口,就想借机重回大陆,这才有了这场战争。我只是跟人家单挑了一次,侥幸把那些魔人唬住了,真打起来十个金仓也没了。”
梁珂挑挑拣拣,把与魔族的纷争、自己的解决方法和过程简要概述了一遍,说者淡然,听众却感到惊心动魄,对梁珂的敬畏更深。
“其实,战争的本源都是因为资源的争夺。小到贵族领地之间的纷争,争的是矿产、良田,大到国战,争的是人口和生存空间。阿拉贡先生及时发现了他们的生存问题,依靠合作帮助他们把问题解决掉了,这就掐灭了战争的导线,未来的一段时间南疆可以获得难得的和平发展期,但帝国却永远增加了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
“哦?姐姐不相信魔人的许诺?据说魔族虽然好战凶残,但是却对诺言看得非常重,他们应该不会拿这样的承诺开玩笑吧!”
听到姐姐的分析,年轻的邴娜提有些困惑。姐姐很疼爱这个好学的弟弟,她轻轻捏着胸前冰凉的夜雨,慢慢为弟弟解释。
“我们可以从这么几方面思考。首先,从根本上,人性是贪婪的,当我们面临生存压力,土地就是必须获得的资源,可是,一旦魔族在新的领土上站稳脚跟,他们就会羡慕邻居们更富足的生活,那么他们就会把战火再次燃起,目标可能是他的新邻居暗夜精灵,也可能依然是我们的大陆,人性不灭,战争就永远存在。我分析,这个和平期时间窗口不会太长,因为魔人对家园的要求不高,他们不会将城市建设得跟我们一样雄伟舒适,只要能遮风避雨就可以了,所以,他们的建设速度会很快,这种新建家园的幸福感过后,魔族的身体素质也会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他们必将经受不住外界的诱惑,重操刀剑发动战争。
关于魔族的承诺,我想任何一位成熟的政治家也不可能相信敌人的承诺,只有我们的武力是可以依靠的契约。”
说到这里,安娜贝尔转向一位年轻的军官,认真地接着说:“琼斯!军部应该考虑一下,看是不是向蓝瑟海湾加派军队,加强对魔人的防范,适度的显露军威,震慑对手也是维护和平的关键手段。当然,表面上的名义,一定是保卫金仓领地各国、各种族显贵的安全,不能将矛盾激化。”
那个叫琼斯的军官是帝国军部的一个参谋,他觉得安娜贝尔的策略过于保守,眼睛一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知道了他们的野心,干脆乘他们虚弱的时候派兵直接灭掉不就完啦!最差也是把那条该死的山洞堵死,让他们永远出不来。”
安娜贝尔听完微微摇头,她看向梁珂,梁珂知道这个时候该自己说话了,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凝重的说:“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即使魔族相当虚弱,但是他们单兵的素质还是要超过我们的士兵,这就是神灵的公平之处。安娜贝尔见过我的巨魔侍卫,他们中的佼佼者被称作‘哲先’,他们身高近两米五,六条手臂协调自如,是天生的刀客。实践证明,我们一队普通的枪兵在他们面前坚持不了一分钟,关键是,魔族的杜璐泰家族,这样的六臂哲先就数以百计,更别说四臂的普通巨魔。”
梁珂见那青年军官不以为然,他又继续说道:“我再举一个例子,刚到魔都的时候,我曾经被一个烤饼店的胖女人袭击。你们不要笑,看上去那确实只是一个胖女人。就这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张开的嘴巴足有我家的房门那么大,从她嘴里传出来的吸引力差点就把我跟我的侍卫都吸进她肚子里,好在有人营救及时,不然后果真的不敢想象。后来我才知道,她居然是一头吞噬魔。我说这个就是想告诉大家,魔族跟我们不同,他们人口虽然不多,但任何一个都可能是拥有绝技的怪物,在我们不了解他们之前,妄言战争是不明智的。”
安娜贝尔向梁珂点了点头,感谢他的支持。
“我同意阿拉贡先生的观点,要想战胜敌人,必须先了解对手的弱点,然后利用这段和平时期提高军力,整军备战才是步步为营的上策。琼斯刚才说的第二种办法,姑且不考虑暗夜精灵的感受,如果我们真将他们的希望之路堵死,那只能逼着魔族现在就卷土重来,但我们的军队和国家真的准备好了吗?”
面对安娜贝尔的诘问,琼斯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安娜贝尔又跟认真聆听的大王子殿下说:“穆纳迪哥哥!您现在就职财政部,最近这些年,我们的国力昌盛,财政也充盈,依我看,一方面应该增加军费的开支,尤其是军械的配置,这是弥补我们与对手差距的关键;另一方面,是不是可以考虑增加对金仓开发的投入,那里已经变成了吸引全大陆目光的自由贸易港,现在达官显贵云集,一栋栋别墅拔地而起,那里的权贵越多,我们的帝国南疆就越稳定,时机成熟的时候,阿拉贡先生可以把魔族的代表请到你的领地,让他们了解金仓就是个看着肉呼呼,但谁动谁扎手的刺猬,然后在给那些有发言权的议会成员一下长久的好处,威胁利诱并重,他们自然会替我们做说客,把战争的可能降到最低点。”
谈到政务,安娜贝尔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侃侃而谈,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辉,穆纳迪吸了吸鼻子,心里暗自庆幸,多亏这个妹妹生在叔叔家里,如果是自己的亲妹妹,嘉伦特下一任会出个女皇也说不定。
在梁珂的脑海中,对安娜贝尔的印象就是傲慢清冷,其实他到现在越来越说不清楚这种印象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也许是主观上就给她打上了她姐姐的烙印标签,认为皇室的女人都一个样。不过,这次的交流让他重新认识了这个美丽而高贵的女孩,原来皇家也不全都是契尔古斯那种自大的草包,受过良好的教育,再加上深入骨髓的政治敏感性,稍微在实际环境中加以历练,皇室子弟很容易成为合格的政治家。梁珂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官二代、红二代、富二代”都有其先天牛掰的道理。
安娜贝尔见梁珂低头沉思,好像并没有听自己说话,她神情一暗,凑到梁珂耳边轻声问:“我是不是说得不对,让你笑话了。”
梁珂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这个女孩,由于安娜贝尔低着头,梁珂只能看到她柔顺的金色长发像绸缎一样顺滑,额头前较短发丝的自然垂过眉梢,遮住了半边粉红色的面颊,多半的长发被一根绯红缎带高高束在脑后,发端微微卷曲垂到肩头,显得清丽优雅。光洁的额头,晶莹透明娇俏可爱的耳朵,配上一张堪称精致的面孔,这几乎是嘉伦特女孩美貌的标准典范。梁珂从那两簇不断忽闪的长长睫毛,和不时扩张的小巧鼻翼,能体会到她的紧张。他赶紧收回目光,认真地回答说:“不是,你说的非常正确,我很受启发。看来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我也一直以为解决了魔族的生存问题,他们就会与我们和平共处,我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
“什么?”得到了心上人的认可,安娜贝尔马上恢复到刚才的状态,她仰起脸,急切地问梁珂。
“民族性格!不同的民族和国家,由于受到历史文化的影响,都有与众不同的品性。就像暗夜精灵,不了解这个民族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些躲在暗处玩弄计谋的阴谋家,但接触之后我知道,恰恰相反,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好和平的一群人,为了避免战争,他们甚至愿意迁徙到那种幽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其实,他们武力强大,盟友众多,并不惧怕任何对手,但是他们从不选择战争,这就是他们的性格,温良平和。魔族则不同,他们英勇无畏,遇到问题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即便虚弱到如此地步,他们依然敢发动战争,更别说让他们恢复了往日的强大之后。尤其是魔皇杜拉,他阴狠残暴,做事不计后果,这样的君主很容易被激进派鼓动发动战争,所以,我也要早作准备。”
安娜贝尔见梁珂一脸凝重,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她将梁珂拉到回廊的转角处,担心地说:“你的封地位置很危险,南有无法战胜的海族,西有魔族虎视眈眈,东面就是狭长的蓝瑟海湾,只有北面的山卡戈壁荒芜开阔。通过这次的魔族事件,你应该能看清楚,魔族一旦入侵,从金仓发出警讯,到帝国援兵赶至前线,起码要七天时间,主要原因是金仓太小,无法驻扎过多的军队,山卡环境恶劣,又不可能驻军。援军赶到后,很可能选择放弃金仓,直接守住山卡与金仓之间的山口小道,利用我们的军械优势,与魔族展开阵地战。所以,要不要我跟陛下说一说,调整一下封地的位置。”
“谢谢!谢谢安娜贝尔小姐的好意。”梁珂真诚地感谢这个女孩能替自己的安危着想,但随即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是我和我的同伴一起建设的家园,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言放弃。”
“可是……”
梁珂见安娜贝尔还是不放心,他随即解释说:“我会采取主动防御的策略,其实,金仓并不孤独,纳伦多的山丘矮人是我们坚定的盟友,矮人大师会为金仓源源不断的提供最先进的军械,在这一点上,还需要你配合跟亲王殿下说清楚,阿拉贡只是为了防御西边的魔族,刀剑永远不会指向北方。此外,海族也愿意提供给金仓必要的帮助,毕竟皇室所有成员在金仓都有别墅,他们一年中倒是有半年住在我的领地上。最重要的是,魔族的邻居暗夜精灵也算是盟友,不然这一次不会轻易解决魔族的问题。暗夜族的树人会将魔族的一举一动随时报告给我们知道,相信通过长期的观察,我会逐渐了解魔族的弱点,同时,我也会请求暗夜族给与必要的战略牵制,如果他们敢离开老巢,我就先砸烂他们的补给基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安娜贝尔倒是没有追问梁珂信心的来源。梁珂靠在栏杆上,侧身看着廊下即将开放的小百合花,微顿后继续说:“你的智慧真让我惊讶,我会按照你的建议,以物质享受慢慢去消磨魔族的战斗意志,至少让那些有话语权的议员们都能够享受阳光与美食,这种对民族性格的同化和瓦解才是最厉害的进攻手段。”
心上人的赞美永远比珍贵的首饰更令人陶醉,安娜贝尔两只手轻轻抚摸着脖颈下的夜雨,侧坐在栏杆边的长椅上,面向梁珂,却扭身也看向那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悠悠说道:“一个女孩子,再大的智慧又有什么用呢?”
安娜贝尔说的是事实,这是一个典型的男权社会,女人要想彰显自己的智慧光辉,除非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就像苏珊娜一样,牺牲自己的全部幸福。梁珂用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没有接话。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皇家天女,其实最终的幸福都一样,有一位彼此理解,真心相待的爱人共度一生,也就足够了。”
安娜贝尔接下来的话让梁珂心头一跳,看来这个痴女依然没有放弃对自己的幻想啊,这一点倒是符合嘉伦特家族女人的性格。梁珂哪敢接话,他轻咳一声,整理了一下袖口,笑着说:“邴娜提似乎在叫我们,安娜贝尔小姐,我们回去吧!”
梁珂做了个请的手势,可是安娜贝尔并没有起身,她定定地看着梁珂的眼睛问道:“如果,我现在再问你那个问题,你怎么回答?”
梁珂刚要转身离去,可听到安娜贝尔这样问自己不得不停了下来。
“什么?什么问题?”
“如果,没有父亲的命令,你会保护我吗?”
梁珂点了点头回答说:“我以前回答过这个问题,会保护你的。”
“就像……就像保护蓝波儿一样?”
“这……”
梁珂没想到安娜贝尔会问得如此直接,一时间竟然开始踌躇起来。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停顿,也让安娜贝尔捕捉到了希望,她生怕下一句就是梁珂无情的拒绝,赶紧站起身走了出去。
“你说的没错,弟弟在叫我们呢!”
安娜贝尔走的很快,当梁珂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穆纳迪身边,梁珂紧跟过来,但在人前当然不适合继续这个话题。梁珂也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郁闷地端着酒杯,也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对敬酒的贵族老爷们来者不拒,很快就把自己的记忆喝没了,可可巴在自家老板胡言乱语之前,把他扶上了马车,到家的时候梁珂已经昏睡过去,好在布拉格特力气足够大,轻松把梁珂弄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