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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袁崇焕开口说道:“倘若咱们辽东想把东江的海盐抢过来,把握有多大?”
梁稷听到袁崇焕此话,心里一阵狂跳,来了,果然来了。这王启年果然算无遗策,老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早在昨天晚上,就有信使送来了王启年的密信,信中说现在朝廷正在打毛文龙屯田和海盐的主意,眼下朝廷势强,东江势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东江如要保留屯田和海盐,唯一的希望便是营造一个众虎竞食的局面。
朝廷和东江争夺海盐,则东江必输。倘若朝廷、辽东、东江三方争夺海盐,只需要造成朝廷、辽东相持不下的局面,则东江有五成把握能把海盐保留下来,至不济也能把此事拖个一年半载。倘若建奴、朝廷、辽东、东江四方来争夺海盐,则东江保留海盐的胜算就更大了。建奴那边,自然由王启年去下套,梁稷则需要把袁督师诱入套中。
王启年昨晚给梁稷的信中,给梁稷出了一套完整的计策。这套计策高明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在袁崇焕看来,这套计策完全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看起来相当可行。假若把这套计策放在毛文龙面前,毛文龙也会哈哈大笑,认为出此计策的人纯粹为了维护东江的利益。
眼下在京师中,袁崇焕势力深厚,王启年则是新来乍到,势孤力薄。倘若袁崇焕采取人盯人的策略,凡是王启年去拉拢的大员,袁崇焕也派人先后脚赶过去拉拢,东江的财力和前途相对于袁督师的辽东来说,都是小儿科而已,抢夺靠山方面,肯定抢不过辽东。
王启年给梁稷出的釜底抽薪之策,则完美的解决了这一问题。现在王启年拉拢到的人越多,明年袁督师断了东江海盐后,王启年自然无法继续给这些大佬送上银票,必然导致这些大佬翻脸。现在拉拢到的人越多,明年主动对付东江的人也越多。这种情况下,袁督师不仅不会去破坏王启年在京师给毛文龙拉拢朝中大佬的举动,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会尽量帮忙。实在是这条计策太有迷惑性了,四方势力之中,唯有东江势力最弱,怎么看东江都没办法保下海盐这一条财路。
袁督师没有想到的是,这世上还有一条计策,叫众虎竞食之计。当朝廷、建奴、辽东三方势力都对东江的海盐虎视眈眈的时候,东江反而安全了。竞食的三条老虎迫于彼此之间的压力,反而谁都不敢出招。即使有一方出招,其余两方也会帮着东江挡回去。
眼下,朝廷正准备对东江出招呢,很快就要轮到袁督师来堵枪口了。
果然,梁稷听闻袁督师所说之后,便按照王启年提供的计策回答道:“倘若大人只想着对付东江,把毛文龙搞下去。则必须舍弃这海盐之利,和朝廷站到一边。”
袁崇焕开口道:“此话何解?”
旁边的程本直听懂了梁稷的意思,心想也不能一直让梁稷出风头,便插口道:“此事甚易,现在朝廷财政困窘,圣上为了钱银之事都愁的夜不能寐了。东江海盐这条财路,按现在的情形年入一百来万两不成问题。倘若再苛刻一点,把海盐价格提高三倍,每年的收入便能有三百万两。东江海盐售价五分一斤,即使提高三倍,也不过一钱半一斤,而江南等地可以卖到三钱银子,算下来仍然是暴利。有了一倍的利,海商们仍然会趋之若鹜。每年三百万两的进项,咱们圣上自然会馋到流口水,老早就对着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咱们若只想着对付毛文龙,舍弃了这块肥肉,帮着圣上下手,则毛文龙绝无还手之力,只得拱手将海盐之利让出。倘若咱们也想着这海盐之利,便免不了得从朝廷这个虎口里面夺食。这件事情上面,说不得便得帮着毛文龙一起对抗朝廷了。”
这下子袁崇焕听懂了,辽东联合朝廷对付东江,则毛文龙肯定守不住海盐之利。只是这么做对辽东也没有好处,这海盐之利必然会落入朝廷口中。等到朝廷吃下了这块肥肉,也没自己什么事情了。自己单独一家,肯定没有能力从朝廷口中去抢夺这海盐。
倘若辽东要想独占海盐之利,则必须先帮毛文龙过了这一关,双方联手先把朝廷这只饿虎挡住。然后自己再想办法从毛文龙手里把海盐抢夺过来。海盐到了自己手里,然后再挡住朝廷,自己还是有把握的。毕竟现在每年六百万军饷都骗来了,无非是找个借口多开销掉三百万两而已。辽东正在筑城,又和建奴有零星的战事,这种情况下,账目谁也查不清楚。找个理由多开销掉三百万两也是轻而易举。
袁崇焕想了想,和毛文龙纯粹是利益之争。这回搞不定毛文龙,还有下回。这海盐之利却是一次性的东西,这次被朝廷抢走了就没了。算起来自然是抢夺海盐合算。而且皇太极不是说让自己用二百万两白银赎回广宁么?倘若搞定了这海盐,除掉贿赂朝中大臣的那部分外,顶多一两年便能凑齐这二百万两。到时候把银子一交,把广宁一收,真正算的上功成名就了,再在位子上面呆个两年,攒上几百万两再升官入朝,钱也有了,权也有了,名声也有了,不要太幸福了。相比起这样的功业来,和毛文龙的利益之争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于是,袁崇焕开口道:“帮助毛文龙阻挡朝廷染指海盐,会不会有违咱们对付毛文龙的初衷?”
关键时刻到了,梁稷赶紧开口道:“大人,这是两回事,毛文龙名义上是咱们的属下,毛文龙东江的海盐也是咱们辽东的海盐。咱们不是为毛文龙阻挡朝廷,而是为咱们的海盐阻挡朝廷。 替毛文龙阻挡朝廷染指海盐之利,和咱们对付毛文龙完全是两码事。”
袁崇焕点了点头,只要不耽误对付毛文龙就行,想了想,接着开口道:“既然如此的话,诸位先生请帮本督算计下,倘若帮助毛文龙挡住朝廷这头饿虎,咱们有多少胜算?挡住这头饿虎后,咱们再从毛文龙手里把海盐抢过来,又有多少胜算?”
程本直便开口道:“若要阻住朝廷染指海盐其实也不难,自从咱们圣上废了厂卫之后,各种事情还不是咱们文官说了算。依照在下的猜想,咱们圣上必然派官员前往东江查看虚实。当务之急便是打探出这官员的姓名,然后再想办法拖延此事。圣上的性格操切,想起一出是一出,现在劝阻圣上自然是难度很大。倘若等到两三个月之后,圣上对此事印象已经淡了。咱们再从这名官员身上下手,贿赂此人。 让其在东江转一圈后,回报圣上说,东江海盐规模甚小,每年产出不过十来万银子。圣上没了厂卫做耳目,谁有知道到底实情如何?十来万两银子的小事,圣上肯定不会下死力来和咱们竞争。等到咱们拿到东江海盐之后,再分出部分利益来上下打点,必然不会有人在圣上面前乱嚼舌根。”
旁边梁稷难得的夸口称赞道:“大人,属下也赞同此计。先用拖延之策把事情拖下去,等淡的差不多了,再来一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手下两名得用的谋士意见都一致了,袁崇焕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梁稷抢过话头,开口道:“既然把朝廷排除在外,竞争这海盐的便只剩下三方。咱们、建奴、以及东江。建奴暂且不说,要抢东江的海盐也是明抢,只要东江不放水,这海盐建奴自然抢不过去。再去掉建奴,剩下的便是咱们和东江了,东江又受咱们所辖,要抢夺海盐之利则是轻而易举。”
袁崇焕便开口道:“梁先生请细说。”
梁稷便回答道:“东江晒盐之地在猪岛,却在辽南的西面海中,离皮岛较远,而离咱们较近。也就是说即使猪岛发生什么事情,皮岛那边也鞭长莫及。东江要防范建奴偷袭,自然不可能把水军长期驻扎在猪岛附近,只能布置在皮岛、镇江一带。依照在下的估计,东江在这猪岛无非是留了三五百士卒守卫而已。大人若要想简单点,只需派出一支水师,前往猪岛附近借口剿灭海匪,顺手把这三五百士卒给灭了。再把猪岛连同上面的煮盐工匠一起抢夺了过来,难道毛文龙敢再抢回去不成?”
袁崇焕点了点头,这也是个办法。开口问道:“倘若要复杂点,又当如何?”
梁稷便开口说道:“大人倘若不想和毛文龙翻脸,这事就要麻烦点了。咱们弄不到煮盐之地,弄到煮盐之人,煮盐之法也可以,大不了另起炉灶。大人只需要借口巡视诸岛,到达猪岛附近之时,一纸调令,将东江看守猪岛的守卫调派一空。然后派人登上猪岛,厚金招来一名煮盐的工头就可以了。”
程本直在一旁开口道:“倘若另起炉灶煮盐,只怕还是要和东江竞争。现在东江海盐的售价已经是很低廉了,倘若咱们跟着低价售盐,只怕所获甚少。倘若提高价钱,只怕海商还是会去东江买盐。”
梁稷便开口道:“此事很容易解决。猪岛的海盐都是运送去皮岛之后再行出售,咱们只要禁止了海商前往皮岛,东江的海盐自然没地方售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