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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微风徐徐,在夜色的掩映下,冯兮和悄悄来到冯老国公的屋子外,戳破窗户纸,放入一根细竹管,往屋内吹了迷药。
等确定没有人醒着后,她便蹑手蹑脚地步入,在屋子中查看起来。
然而,冯老国公的药渣中,没有掺入其它的药,所有物品都被她检查过,没有抹了毒药的痕迹。摆放的几种花花草草也没有异样。
奇怪,那一点小的风寒为什么会拖了这么多年。冯兮和犹疑着,她可不觉得,按照云长依的为人,会放过老国公生病这么好的时机。
但迷药的时间有限,再过不了多久,那些下人们就该醒来了,冯兮和想想,就先回到自己那去。
只是,当她回来后,一枚暗箭夹杂着一张纸条和夜晚的罡风,倏地一下被钉在了挑廊的红柱上。
“小姐,我来。”远影怕箭镞上有什么毒之类的,就先一步过去把箭拔下。
冯兮和打开被捻皱了的纸条,只觉得上面一排字分外刺眼。
“冯君逸已命丧在裕王爷手里,尸首在城南棺材铺。明晚戌时相见。否则,尸骨无存。”
像是一下子被抽空,冯兮和瘫软在了旁边的红柱上,幸好隐藏在暗处的远影过去扶着,她才没有倒下去。
“裕王爷……杀了小少爷,这怎么可能呢?”远影有些惊讶。
“有什么不可能呢。”冯兮和勉强能站起来,声音气若游丝,“是我太傻,竟然会觉得他那样的人,会手下留情放过君逸!”
远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这放信的人又会是谁。想了一会,只好说:“明晚就让奴婢代替小姐过去,奴婢定然会将小少爷的尸首取回。”
冯兮和拢了拢披风,摆手道:“不了,还是我自己去。对方想对付的人是我,既然能把消息送入国公府,那肯定认得我。如果换了人,君逸可能连全尸都保不住。”
“帮我备好马车,明晚我出去的事,对谁也不准提起。”
交代完,冯兮和就回屋关门歇息,自然,这一夜是充满煎熬的一夜。
远影看着屋内的烛火被灭掉,在门口忖度了许多,最后翻身一跃,跃出了墙垣。
冯兮和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叫远影去街头召集金陵的地痞,再混到去裕王府探探情况,看看昨晚信上的内容是否属实。
城中,消息最灵通的就属乞丐和地痞,他们三三两两地敲着碗筷,在裕王府门口和城南棺材铺盘旋许久,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远影回来后,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了冯兮和,确实如那封来路不明的信上所说的那样,冯君逸已经死在了裕王爷的手中。
揽月阁的门未阖上,被风吹的嘎吱嘎吱响,冯兮和颤着身子,脚步虚浮,一个趔趄就坐了下去。
“君逸,他是怎么死的?”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带着沙哑的颤抖。
远影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内心挣扎了好一番,才如实说道:“听说是裕王爷要他在一炷香时间内做出七首绝句,小少爷性子刚烈不愿意。后来就被施以笞刑,小少爷不得已做完七首绝句,就触柱而亡。”
“这倒是像冯家人的性子。”冯兮和苦笑一声,便打起精神,准备前往城南棺材铺,“我这个做姐姐的,在生前没保护好他,死后必要为他求得全尸,葬入冯家的祖坟。”
说完,她就起身拾掇一番,在房间中安静地呆了一整天,到晚上约定的时间,再悄悄地来到停在国公府后门的马车上。
看着马车扬起尘土远去,在暗中偷窥了很久的两个影子才跑到云长依那里去,将冯兮和是如何派人去确定消息的,又如何伤心欲绝,去了城南棺材铺的经过交代了一遍。
“晚膳的时间快到了。”云长依听后,勾唇浅笑,亲切地牵了云小妹的手,“小妹,老夫人今日邀我们共用晚膳呢。”
如果冯兮和只凭一张来路不明的信就贸然前去赴约,她还会怀疑有假,但是,冯兮和不惜让金陵的地痞也去刺探消息,那也许是真的信了。
可惜……云长依心里冷笑道,裕王爷的消息哪有那么好打探,一切都不过是她放出去的风声罢了。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冯兮和这一路上,都会有她的人跟着。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她和云小妹一左一右坐在冯老夫人的身侧,云小妹亲自为冯老夫人布菜。
一开始,冯老夫人始终不情愿再跟云长依同桌吃饭,但她喜欢云小妹,平时想邀云小妹都邀请不来,今日难得云小妹愿意过来,她也就暂先放下心中的芥蒂,打算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饭。
“老夫人,这是西施玩月。”云小妹比初来国公府时热络了许多,夹了一筷子白鱼肉跟冬笋片混炒的菜肴到冯老夫人的碗里。
冯老夫人胃口不是很好,可还是笑呵呵地吃了下去,只觉清爽可口,滑而不腻,不经意间,眉间的寒霜逐渐消散,对这个云小妹是愈发喜欢。
“兮和人呢?”须臾,冯老夫人才想起来,她今日也是叫了冯兮和来一道吃饭的。
云长依忽地敛起笑容,声音却照样温柔,“方才,揽月阁的大丫鬟来过了,说兮和身子不舒服,就不能来了。”
“那可找府医看了?”冯老夫人纳闷着,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倒了。不过,她见云长依欲言又止的态度,揣测着,许是冯兮和跟云长依关系闹僵,有云长依在的地方,怕是不想来,便借口托辞。
冯老夫人如是想着,也就不再深究,“罢了,晚些时间,我再去看看那丫头吧。”
旋即,她又拾起筷子,继续用膳。
“这是虫草甫里鸭。”
“这是燕草如碧丝。”
云小妹为冯老夫人所夹的几样菜,都深得冯老夫人的心,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咦,这不是河豚吗?怎么能够上桌。”这时,云小妹仿佛是在无意中,看到了桌子中间一碟清蒸河豚。
同桌用膳的几个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抽了一口凉气。河豚含有剧毒,要是能做得好,那是人间美味,要是做不好,毒没有去干净,那就是提着脑袋去见阎王的。
“是谁这么大胆,没有问过厨房,就将河豚买了回来。”云长依面带嗔色,当即就把负责采购食材的婆子叫过来询问。
冯老夫人抿唇不语,国公府采购食材的就是那么几家指定的商铺,按理来说,如果是他们要给国公府的人下毒也说不过去,因为太容易被查出来了。到底是谁,存了这个心思?
那婆子一进来就匍匐在地上喊冤枉,“县主,老夫人,今日张家把食材送过来,老奴查看时,并没有看到这河豚。后来,张家的伙计临走前,把这河豚留下,说是一位僧人所赠。”
“老夫人素来吃斋念佛,老奴以为那位僧人跟老夫人交清不浅,就先把河豚留下。可一搁,就忙得忘了这茬,不久前才得知,河豚被厨娘已经做好,还端上桌了。”
“老夫人,你要信得过老奴啊。老奴在国公府当差有这么多年头,断断没有其它的念头。”
听她这么一说,冯老夫人气也消了一点,就当是误会,将做错事的厨娘和老婆子带下去挨些板子也就算了。
“老夫人,其实小妹觉得,府中的厨娘厨艺颇为高超,说不定,能将河豚去毒又能美味可口。不如让小妹先试试。”云小妹缓缓说道,接着,她用筷子从鱼背上夹了些鱼肉下来,“再者,这既然是一位僧人送赠,那也说不定是那名僧人跟老夫人投缘,才好心送来。”
冯老夫人一向信佛,也对僧人之类的十分虔诚,但这河豚的肚子没有被剖开,鱼背上也没有划痕,她担心河豚的毒没有去干净,看着河豚的眸色也更深了。
“哎呀,那是什么?”云小妹夹了一块后,云长依也言笑晏晏地拿筷子去夹,可当她一筷子下去,夹了鱼肉后,看到鱼腹中似乎有一块布帛透过鱼骨冒出来,惊讶地缩回了手。
云小妹也赶紧把即将送入口中的鱼肉搁回,然后,用筷子将鱼腹中的布帛小心翼翼地夹了出来摊开细瞧。
府里莫名其妙地进了条河豚,河豚里藏着一片布帛,有好奇的人都纷纷凑脑袋过来看。
只见上面用朱砂书写着潦草的字眼,“九月八,灾星现,人皮咒,亲娘死,外祖病,长兄走,小弟猝。”
九月八是冯兮和的生辰,而这些上面所写的事情都差不多能与国公府发生的这些事相对应,冯兮和的亲娘在她六岁那年刚生下冯君逸就过世了,冯君尧算是被她气走的,而冯君逸虽然在裕王府,但落入顾时引手里,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在座的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都小声讨论起来,云小妹面色微沉,诧异道:“这不是妙僧的笔迹么?原来妙僧近日也来金陵了。”
“人皮咒,可算是极为恶毒的一种诅咒了,去棺材铺里将含恨而死的人扒下皮来,找高人施加法术,在棺木中放置七日,然后挂到房中,可将家中其它人的福分转移到自己身上。”
她只是解释,而在旁的几个丫鬟则像是懂了什么,悄悄地说:“难怪大小姐最近运气好像特别好,还能在晒书会上一鸣惊人,连陛下都赏识她了。”
“阿弥陀佛。”冯老夫人闭眼转动佛珠,念了几句经文,跟云小妹问道:“小妹,你认得这是妙僧的笔迹。”
云小妹肯定地点点头,转而从衣袖中掏出一张早年妙僧所写的俳句,让冯老夫人过目,这首俳句,老夫人也在别的庙宇中见过,仔细对比后,也不得不相信是妙僧亲笔所写。
想到方才厨房的那婆子说,鱼是一位僧人所送,她的心里是一阵战栗,难道这都是天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