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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与杨素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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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杨广并未召幸任何妃嫔,而是召了一干亲信在仁寿宫筹谋至天亮,至于是何结果,我并不得知,如今我只一心想着如何拿住宣华的把柄,令昭儿中毒之事大白于天下。

    若要叫杨广相信是昭儿是中毒而非生病,首先要安排华神医进宫,或者我该想办法叫华神医进得御医院,如此信服力会更上一层。

    还有那个警告大夫们的蒙面人,只能劳阿及去捉了,只要降伏了他,必能从他口中得知背后的主子,如此顺藤摸瓜,总能揭穿真相的。

    然而事情做起来,却比想像的难得多,首先华神医进宫一事就相当棘手,他在东莱郡虽然名震乡里,但终归是区区一民,若想入宫,谈何容易?

    事至如今,昭儿体内蛇毒已清,我也再无忌惮,于是将此事细细告知了婆婆与盈袖,以及我对宣华的揣测,加上华神医的来历。

    婆婆听完,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滞,缓缓抬眼,言道:

    “公主已深知宫中险恶,须步步为营,老奴甚感欣慰,只是无论处任何事,都急不得,即便是十万火急之事,公主也须谨记两个字:淡定。行错一步,差之千里,公主贵为皇后,时刻要以贤德淑惠立于人前,爱与恨,仇与痛,只可隐于心,发于无形,方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我点头,只是心内却酸楚不已,世人只道皇后高高在上,贵不可言,又有谁能明白个中苦楚?要把一切真实的性情深深掩埋,要时时筹谋下一步该怎么走,无论仇恨还是痛苦只能一人承担,且要在人前强作笑颜。

    “婆婆,若是当初我没有进宫,该有多好。”我心中怆然,失神言道。

    若是我没有进宫,便不会历经种种磨难;若是我没有进宫,嫁一村夫,每日男耕女织;若是我没有进宫——也一定不会经历爱一个人的酸甜苦辣吧?

    “公主,这是你的命,没有如果,没有退路,只有往前走。老奴年事已高,不能日日服侍公主,唯有每日祈求上天,保佑公主早日苦尽甘来。”婆婆叹息道。

    “苦尽甘来?怕是永远不会了吧。”我喃喃自语,嫁进深宫,即便是宠冠后宫又如何?还不是要与三千佳丽共侍一个丈夫。

    已故的独孤太后铁腕治宫,先帝少近女色,但太后逝世不过一年,先帝便死在了女色上,由此可见,只要是好色的男子,无论女子做得多么好,哪怕贤德淑惠、美貌倾城,仍是挽不住君心的。

    盈袖见我失神,斟了一杯茶递于我,言道:

    “娘娘何故这般悲观?陛下虽然宠爱永福宫那姑侄俩,但娘娘如今的恩宠绝不比她二人少,只要查出实据,扳倒她们,依娘娘天姿国色,且是太子生母,必得陛下专宠,到时荣宠无比,风光无限,可不就是苦尽甘来了么?”

    我浅抿一口茶,苦笑不已,盈袖只知表面的风光,她又怎能明了我内心的凄悲呢?

    婆婆叹息,她虽年迈,但眼神依旧明亮,仿佛洞悉一切:

    “公主这般神伤,可见并不是为了权与利,帝王之情,如镜花水月,公主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难道还不能彻悟么?帝王移情,最是稀松平常,若要留住君心,仅靠一心情意是远远不够的。”

    我神色黯淡,盯着茶盏内碧青如潭的茶水,以及蒸腾在眼前的薄薄热气,漠然道:

    “婆婆说的这些,纤儿都明白。”

    窗外,寒风萧瑟,天边,冷月如钩。

    内殿烧得红通通的炭火前,我的心一点一点凉去。

    次日,我正筹谋华神医进宫一事,忽听得内监来报,杨素来拜。

    他可是稀客,但我又想杨广谋划一夜之事,心中顿时了然,想来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前来求助的吧。

    心下一动,若是他有求于我,我是否能借他之力助华神医入宫呢?毕竟他位居丞相,关系盘根错节,必定比我这个隐于深宫的皇后要强多了。

    “老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杨素恭身施礼,我心内诧异,杨广不是说他居功自傲,目无君上么?看他这般一丝不苟的行礼,我倒觉得他极守礼仪,在我面前尚能恭谨有加,更何况在金殿之上?莫非杨广所施之政,确确过于离谱了么?

    “丞相请起,丞相乃国之栋梁,本宫如何敢受此大礼?”我示意狗儿扶他一把,言道。

    杨素起身,我赐他坐下,问道:

    “不知杨丞相此来,所为何事?”

    杨素讪讪一笑,答道:“老臣多日不来给娘娘请安,特来探望娘娘与太子殿下,不知太子贵体如何?”

    我心内冷冷一笑,他何曾来给我请过安了?这个老狐狸,倒跟我拐弯抹角起来,我知他向来奸滑,没有必要与他兜圈子,索性直言道:

    “丞相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杨素眼神微微一转,笑道:

    “娘娘果然是聪明人,老臣也就直说了,陛下今日莫名对老臣发怒,并在金殿之上责罚了老臣,这本也没什么,陛下杀鸡儆猴,以敬效尤,老臣即便受罚,亦觉欣慰。但老臣看陛下仍是余怒未消,说什么要老臣养老安歇,他要御驾亲征,陛下现今是九五之尊,这可如何使得?”

    杨素一脸的关切,看起来倒不像是假的,他对杨广的忠心倒是毋庸置疑。

    关心则乱,狡如杨素,亦有乱了手脚之时,上次是皇帝凌虐秀女一事,他阻止不得,病急乱投医,便来求助于我,不过当时也算是求对了人,毕竟秀女大选始终是后宫之事。

    而此刻,他来找我,却有些唐突了,朝政之事,又岂是我所能干预的?直觉上,杨广虽然厌恶忌惮杨素,但杨素对杨广可谓是忠肝义胆,怎奈他位高权重,满朝文武,少有不服者,换作是谁,都会忌惮几分,更何况他又是一手帮着先帝打下大隋江山的开国功臣。

    我心思急转,面上却仍是一派雍容,淡淡呷了一口热茶,却避而不答杨素的问话:

    “来人,给丞相上茶!”

    婢女奉上茶来,我又和缓笑道:

    “丞相一早起来上朝,现在又焦急半日,想必还滴水未进吧?且来尝尝本宫这新制的‘碧水浮云’如何?这水是隔年的陈雪烧化了存放至今,茶也是新年时才进贡来的,趁热饮用不仅暖人心脾,更有一股子清冽之气,焦燥者吃了,必能气定神闲,丞相不妨一试。”

    杨素见我不急不缓,微露一丝惊诧,却也不好当面拂了我的意思,只好掩去焦急,举起茶盏,一饮而尽,然后道:

    “谢娘娘赐茶,只是——”

    “素闻丞相最喜品茶,今日怎的倒牛饮起来?品茶么,是急不得的。”我打断他的话,悠闲言道。

    面上气定神闲,心内却也急的,只是若要杨素这老狐狸帮我,恐怕会费些周折,只好按捺住内心的焦燥,与他拼耐力。

    “娘娘说的是,只是老臣心里着急,倒是糟蹋了一盅好茶,改日必向娘娘请罪。”杨素言道。

    我闲闲把玩青瓷茶碗,淡淡道:

    “丞相急有何用?近来陛下对丞相颇有微词,臣妾自然也听到些许风声,这也怨不得别人,丞相虽然功高,便毕竟为人臣子,在陛下面前,总该收敛些才是。”

    杨素一怔,深深打量我几眼,又觉这般太过无礼,于是赶忙收回眼神,言道:

    “老臣一片忠心,从未有过他念,陛下误信奸人谗言,才会对老臣生出诸般疑心,老臣所做的一切,均是为了陛下,为了大隋啊!”

    杨素言毕,面上微现苦嘲,为了大隋殚精竭虑,到头来却是这般下场,如何能不伤怀?

    “丞相是否忠心,不是只凭你一面之词的,没有哪个臣工不说自己忠心的。”我故意作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语气,言道。

    杨素果然神色一凛,暗暗思索一会儿,半含疑惑道:

    “娘娘的意思是也让老臣去学那些无德无能,整日搬弄是非的官员,只知谄媚陛下,却不管国之兴亡?”

    我摇头,心中有种直觉,无论出现任何状况,杨素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大隋衰落,看着杨广成为昏君。

    我不明白他是一种怎样的心理,若说愚忠,却也不像,心内隐隐有种感觉,他太渴望杨广能成就一番霸业了,这种情愫已然超越君臣,或许是因为,杨广是他自幼看着长大,且得他教导,最终又是他一手把杨广扶持上位的原因。

    然而,正是因为他对杨广要求过高,才会与杨广屡屡发生不快。

    杨广未登基时,或许会尊他为开国重臣,对他的献计献策无不遵从,但今时不比往日,杨广已是君临天下的皇帝,而杨素的思想却还停留在杨广是晋王时期,这样的反差注定了二人关系的僵化。

    “若是去学那些官员,你又与别人有何不同了呢?”我缓声言道,心中暗骂杨素狡猾,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却故作不知,非要逼我先说出来么?现在是你有求于我,自然会比我急,我又岂会上你的当?

    见我意态悠闲,不肯多说,杨素无奈的叹一口气,面上的苦涩一闪而过,眼皮微微下垂,终于先开口把他所求之事说了出来:

    “老臣自知陛下英明果敢,老臣于陛下而言,已是可有可无,但事关江山社稷,老臣实是不能放心陛下御驾亲征。虽说我大隋兵强马壮,但那突厥蛮邦之人岂是容易对付的?老臣恳请娘娘,劝服陛下,这一仗还是由老臣代为出战吧,他日灭了突厥隐患,老臣自当交出兵权,告老还乡。”

    杨素说完,满脸恳求的看着我,这是一双久经沙场的眼睛,在万千强敌面前亦从未退缩,从未有过半分胆怯的眼睛,然而此刻,为着杨广的安危,他却能如此恳切,如此充满期待的看着我。

    心下难免生出一丝恻隐,看着杨素已有些花白的头发,凝重道:

    “本宫相信丞相此语出自肺腑,只是陛下决定了的事,又岂是臣妾所能左右的?不过么——”

    杨素面上闪过一丝亮光,急切道:

    “不过什么?”

    我想起昭儿之仇,暗暗抑住内心的悲恨,言道:

    “如果丞相肯帮本宫一个忙,本宫自然竭力而为,劝服陛下,当然,或许本宫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既能让陛下亲往战场,又能令丞相可以迎战突厥,便如当初你扶助晋王连立战功一般。”

    杨素双眼微微一动,微带喜色,言道:

    “如能劝服陛下由老臣征战最好,如若不能,娘娘折中的法子却也不错,有老臣在,必誓死保护陛下,打败突厥。只不知娘娘有什么吩咐老臣去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