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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贵妃娘娘的话,您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有体内长期淤积了寒气……所以……”
郑棠靠在乔序肩上无声啜泣着,悲痛攫取了她柔软又温柔的心灵,在她脸上,我只看到一个母亲对于孩子最本能的悲悯和绝望。
乔序也是一反常态地痛心,不过他还是镇静下来,沉声问道:“淤积寒气……是怎么回事?”
太医不敢怠慢,连忙叩首道:“启禀陛下,娘娘的身子已被寒气侵损,从脉象来看,大约可追溯到四五年前。”
“四五年前?!”
乔序乌黑的瞳仁突然一亮,接着涌出更深的悲伤与哀叹。太后仿佛也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偏头叹了口气:“幸而慎丫头不在这儿……”
慎长萱?印象中那个冷如冰山的美人?那个北燕朝第一才女?怎么与她有关?
我正迷惑不解,却听见郑棠抽抽噎噎道:“也就是说……本宫的身子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受损了吗?”
“回娘娘……是的……”
她那双明媚的桃眼因哭泣变得红肿,却更有了几分桃花的雅致与灵动,不得不说,她就算哭起来也依旧美貌绝伦,压艳群芳。我不禁生出许多感慨,难怪乔序会这么喜欢她,毕竟孟子曾云“食色,性也”,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换作是我也会喜欢。
乔序轻抚着她的背脊,看着太医道:“那是什么原因?”
“陛下容禀,请允许老臣一一查验娘娘的饮食还有贴身物件,或许可以找到原因。”
乔序点点头:“朕准了,另外,务必调养好裕贵妃的身子,不得落下任何疾病!”
“微臣遵旨。”
太后慢慢搭着我的手慢慢走过去,轻声道:“棠儿,你别难过了,哀家同你一样伤心。”
“太后……”郑棠抬头看着她,脸上还挂着两道晶莹的泪痕,“您……您叫臣妾什么?”
太后抿唇一笑,像极了一位温柔慈祥的母亲:“哀家叫你棠儿,不行吗?”她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郑棠的肩膀:“回翊坤宫之后务必好好歇息,等太医为你调好身子,哀家还等着抱下一个皇孙呢。”
我见乔序眼中泛过一丝诧异,显然他也没想到太后会对郑棠这么温和,郑棠更是受宠若惊,尽管依旧悲痛难忍,但还是微微一笑,恭谨地回了句“多谢太后关心”。
太后点点头:“皇帝钟爱你,哀家也绝不会令他为难,好了,哀家先回颐宁宫了。”
我会意地扶起太后的手,谁知她突然停下脚步,回眸对乔序道:“皇帝,你刚才被棕熊弄伤了,记得也叫太医看看,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子。”
乔序垂下眼睑,分外恭谨道:“是,儿臣多谢母后关怀。”
“还有,哀家已将岐山王夫妇关入宫正司,也禁足了明懿夫人,对外应该怎么说,想必皇帝比哀家清楚。”
“儿臣明白,母后放心。”
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有些迷惑地望了太后一眼,谁知她也突然低头看我,冷不防吓我一跳。
太后不动声色:“皇后,咱们走吧。”
我屈膝表示遵从,跟着太后走了出去。月色溶溶,洒在做旧的青石板宫道上,显得格外凄迷。蔷薇开得一丛又一丛,铺缀在青翠欲滴的灌木丛里,仿佛是天女尚未收拾的羽衣。我就这样陪着太后慢慢走着,一直不敢抬头看她,突然听她道:“素素,你怕了吗?”
怕?我怕什么?
我迷惑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她凄然一笑:“你这是不知道还是不怕?”
我又摇了摇头,她索性不再深问,而是微微仰起头,看着苍穹里如眉似画的新月。
“过了今晚,也许会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等着你去处理。你是皇后,身份特殊,还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难道……又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吗?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太后适时握住我的手,低头喟叹一声:“走吧,陪哀家回去。”
一路上,太后都没有说话。我仔细回想着她今晚的表现,突然觉得她与我往常看见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原来她还有这样果决勇敢的一面,原来她的闺名叫容安,魏容安,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不过……岐山王如何敢直接称呼她的名讳呢?
我摇了摇头,站在凤仪宫的门口目送太后背影远去,那华丽精致的珠钗缀满了她高耸的发髻,随着她端庄得体的步态微微摇曳,映着朦胧的月光,逐渐消失在锦宫城幽深的暗夜里。
“殿下!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婕妤小主在章明殿等您!”
我闻声回首,只见蓉儿站定之后朝我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又道:“小主说什么也不肯走,只说要等您回来,您快去看看吧。”
宛清?她怎么了?难道这是太后说的很棘手的事情吗?
我还来不及细想就赶紧跑到章明殿中,只见她惶惑地呆坐在那儿,还是寒蕊先发现我的身影,赶忙匆匆行了个礼。
“殿下万福金安!”
我抬手免去,直接走向宛清,谁知她突然站起来握住我的手,惶急道:“素素!素素我害怕!”
我一边拍着她的背脊,一边示意宫洛带人退下,直到殿中只有我们俩了,她才放心地随我落座。
我微微一笑,在她掌心写道:“别怕,你怎么了?告诉我。”
她望着我,眼底竟是那样凄迷又恐惧的神情:“你先告诉我……郑棠的孩子……是不是已经……”
她尚未说完我便垂下了头,等我再抬起头时,眼泪已冲淡了她脸上的脂粉。
“果然……果然是这样……”
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想为她拭去浮在脸上的悲伤,可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反手写道:“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看见了一个人。”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宛清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在来凤仪宫晨省的路上,有太监推着那头棕熊从延禧宫外经过,我见那畜生可爱,就叫他们停下来问了几句,可当我回头时,突然看见一个身影,他闪得太快,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方才在路上我问寒蕊有没有发觉,她说她也看见了只是同样不敢确定!”
身影闪过?!
我突然感到无比惊讶,这该有多么巧合!那天晚上我同样被一个黑影跟踪,它甚至还想嫁祸于我!
“素素!我知道自从我掉了孩子就变得敏感多疑,可是今晚的事情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她指的是什么?
我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宛清缓了缓神色,接着道:“我总觉得这是一个阴谋,今晚很多人都不似往常,比如太后、比如祁抒意还有……还有陛下……”
她的眼中涌出深深的惧怖与惶惑:“你还记得咱们翠华宫走水那天吗?我跟你说我一直怀疑郑棠是幕后黑手,可是如今看来……仿佛还有一个更凶残的人隐藏在我们身后,正等着我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起今天早上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会不会也与今晚的一系列事情有关?”
宛清握紧了我的双手,她指尖稳健的力量紧扣着我的骨髓,疼得我直冒冷汗,长风一吹,仿佛掉进了无尽寒凉的冰窟之中。我突然想起了乔序,他说郑棠做了什么他知道,那其他的事情是谁做的呢?他在设计寻找谁?
殿外暗夜幽深,恍如吃人的鬼魅,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肆意窥探着你的恐惧,在你防不胜防时,突然扼住你命运的咽喉,让你化作它的囊中之物。
“素素?素素你怎么了?”
直到听见宛清的声音,我才发觉自己已然失神。
我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你有心事?”
我……我究竟应不应该告诉她那天晚上的事?正在我犹疑时,她定下心神坚决地望着我,道:“你在隐瞒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
我……虽然我知道宛清不会不怀好意,可若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实在是……愧对自己的良心;可是倘若我不说,那宛清今天告诉我的岂非全都无效了吗?她看见的那个身影或许真的与我看见的黑影有关。
我深吸一口气,以此平复自己慌乱的情绪。
“你先答应我,不要透露一个字。”
写完之后,我的手指一直停在宛清掌中。她见我终于下定决心,便笃定地点点头,示意我接着写下去。
“我也看见过一个黑影,就在陛下宴请高丽国王那晚,在我还没来之前,曾经偷偷跑去御膳房找芙蕖。在路上经过了太液池,意外看见……”我的手指顿了顿,“看见黑齿常之与郑棠在湖边对话。他们没说几句就散了,郑棠先走,黑齿常之还留在原地。我一直躲在石山后面,那时看见郑棠走了,我也调头想走,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了黑影。”
我一口气将事情的经过写完,宛清惊得不能自持,讶然道:“果真?!然后呢?你看清那是谁了吗?”
我摇了摇头,接着写道:“非但没有,反而险些被它陷害了。当时它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声响,惊动了黑齿常之,倘若不是那个阿莫的随从及时赶到,我很可能就暴露了。”
“陷害你?!”宛清不自觉地低头思索,“难道它从一开始就看见了你在那儿?可它为什么不走呢?莫非……”她突然抬起头来,“黑齿常之与郑棠说了些什么?”
我的脸立刻烧成天边的酡云,又红又烫,低头写道:“他们说了些……情人之间才会说的话……不过郑棠很抵触,黑齿常之要带她走,她死活不肯。”
“情人?!”宛清更惊讶了,“他们不是兄妹吗?!”
不过,她很快沉下心,镇静道:“难怪那个人看见你在那儿还不走,原来是听到了郑棠的把柄,可宫里几乎人人都不喜欢她,只是碍于陛下当前不敢表露,会是谁呢?”
我叹了口气表示不知,按照宛清的分析,这范围实在太大了。她慢慢握住我的双手,眼底又漫上一层哀叹:“素素你说,她今晚会掉孩子,该不会……和那个黑影有关吧?”
我惊得浑身一个激灵,倘若如此,那郑棠岂非……岂非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