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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中的话语断断续续飘入王韵耳中,她的眼睛越瞪越大,脸色也愈发苍白如纸,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般,双手狠狠扼住自己的喉咙和嘴巴,不敢发出一句声响。
不知猫着腰在墙角蹲了多久,只觉自己的双脚早已发麻,王韵才渐渐从莫大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可一颗心仍旧高高地悬在半空,警惕地四处扫了扫,好在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这才渐渐松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微微喘了口气。
可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心中被方才偷听到的谈话震惊到无以复加,明白自己躲在这里的事若是被殿内之人发现,只能是死路一条。
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四下看了看,开始屏住呼吸猫着腰往后退。
此处久无人住,自然也就无人打扫,到处枯叶堆积,断枝丛生,尽管已经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在后退的过程中,王韵还是不小心踩到了地上一片细小的枯叶,发出“咔擦”一声的碎响。
响声本不大,但此处万籁俱静,稍微一点响动都会在空中放大无数倍,清晰地传入人的耳朵里。
完了!
王韵脑海中闪过这个信念,好不容易恢复丝丝血色的面庞红潮刹那间又退得干干净净。她四下一瞧,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藏身之处,只得心一横,猫着腰闪身拐进了宫殿外墙的另一侧,紧紧贴着墙壁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王韵难受得都没法呼吸了,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狠狠揪着自己的心脏,让自己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在原地。
这一声细微的声响并未逃过殿中人的耳朵,面朝着窗户而站的那女子眉眼一横,冷冽的目光朝窗外一扫,虽并未看到什么人影,却仍是不放心。扭头看向旁侧候着的一女婢模样的女子,皱着眉头沉声吩咐道,“你出去看看!”
女婢应一声是,快步走了出去。
走出殿外,她目光四下一扫,最后定在宫殿的另一侧,脚步未停,朝那边走去。
王韵躲在拐角处浑身瘫软,听得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一声仿佛踏在了她脆弱的心上,心跳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正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吹起地上堆积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催命符般的脚步声也突然停了下来。
王韵一怔,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眼见着都能看到寒风吹起的那人衣裙一角,耳中的脚步声却突然折返了回去,渐渐走远。
王韵舒一口气,不一会儿,果然听到宫殿内有女婢清澈的声音传来,“主子,没有人,应该是风吹树叶发出的声响。”
她这才定了心,身上起的一层细密的汗珠被风一吹,浑身的毛孔都似被打开,一阵寒意自脚底漫底,心底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不敢在此多待,左右看了看,赶紧绕到宫殿后方随便循着一条路走了出去。
王韵走后没多久,方才的宫殿中又走出一人。
是个身着窄袖袍衫的男子。
他目色深沉,四下一扫,目光在地上定格良久,最终抬了头,重新扫视一番,定格在宫殿的拐角之处。脚步未曾犹疑,大踏步走了过去。
举目四眺,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却被地上玉白一角所吸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风吹来的枯叶埋在了底下。不由目光一沉,走过去俯身将那东西拾了起来。
是块制作精美的玉佩,触手生凉,雕工细腻。
男子将玉佩拿在手上,放在细细一端详,很容易就看出了玉佩被雕刻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儿模样,憨态可掬,细腻精巧,一看便是女子所用之物。
男子握紧拳头,将小鸟玉佩紧握在手中,眉眼间浮现一抹嗜血的狠厉。
很快,他猛地转身,大踏步朝身后的宫殿内走去。
*
王韵惊魂未停地逃离了那座宫殿,面上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稍微听到点响动便草木皆兵。
因为不熟悉地形,她绕了好半天才绕到栊梅园前方。
耳畔听着栊梅园中传来的嘈杂熙攘之声传来,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噗噗噗”剧烈跳动的心这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眯了眼眸往前一看,果然在园中看到了王氏宗主、王览和王泓的身影,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自己方才发现的那个惊天大秘密告诉祖父他们了!
这个秘密实在太过惊人,让她完全承受不住,得赶紧找祖父他们拿个主意才是。
这么想着,脚下步伐越发加快起来。
眼见着拐过这条小径,栊梅园就历历在目了,这时,突然有人在她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王韵此时正处在疑神疑鬼之中,不由吓了一大跳,“哇”的惊叫声,连连后退几步才一脸警惕地转身朝后望去。
栊梅园里人声嘈杂,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站在王韵身后的是一名青衣宫婢,正一脸歉意地看着王韵。
见是自己不认识的宫婢,王韵皱了皱眉,勉强定了定心神冷声问道,“你是谁?”
那个宫婢朝王韵训练有素地行了个礼,看着王韵语带歉意道,“吓到女郎实在是抱歉。”她指了指前方的栊梅园道,“婢子是在栊梅园当差的,方才婢子在园中拾到一块玉佩,问了别的贵客,有人认出是女郎之物。婢子刚刚在那边见到女郎过来了,便拿着玉佩来问问。”
说着,将手伸了过来,摊开手掌,露出手中那块润泽精美的小鸟玉佩。
见她言辞温柔有礼,并没有什么不妥,王韵微微松了口气,听得这宫婢所说,忙慌慌张张朝腰间摸去。果然,原本系在腰间的那块小鸟玉佩不见了。
她忙抬头朝那宫婢笑笑,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玉佩,感激道,“谢谢你,这的确是我的。”说着,一边将玉佩系回腰间,一边心有余悸地想到,幸好这玉佩是掉在了栊梅园中,若是掉在了方才那座宫殿处,自己可就性命堪忧了。
她这么想着,心底愈发庆幸起来,忍不住抬头又朝那宫婢笑了笑,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宫婢腼腆一笑,嘴上直道,“女郎不用客气。”
王韵整了整衣衫,到底还惦记着方才听到的事,心中不定,冲她点点头示意后便转身快步朝栊梅园走去。
岂料还未走几步,一旁的灌木丛中却突然蹿出一名内侍,那内侍跳到王韵身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伸手用一块帕子捂住了王韵的嘴。
王韵下意识想要求救,只是那帕子上似乎涂了迷药,她很快陷入昏迷之中失去了意识。
这时,方才给王韵送玉佩的那宫婢也快步走了上来,脸上早已收起了方才跟王韵说话时的和煦和无害,一脸冰冷之色,面无表情地看一眼昏迷在内侍怀中的王韵,冷声冲着那内侍吩咐道,“快把她弄走,别让人发现了。”
内侍低低应一声,同宫婢一道,将王韵拖入了灌木丛中,然而将她装在袋中扛着飞奔而去。
宫婢留在原地四下打量一番,见没有人发觉,也转身快步离去。
冬日清寒,冷冽的寒风肆虐着卷起地上的杂草枯枝,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落了下来。不远处的栊梅园人影穿梭,依旧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而此处的小径上,又恢复了方才的清冷,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
公仪音在甘泉殿和安帝闲聊了一会,心中总有些惦记着秦默,便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刚出甘泉殿走了没多远,便觉得额头上似有冰凉而轻盈的物体落下,用手一摸,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身后的阿灵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下雪啦!”
公仪音抬头一瞧,果然看见天上下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恰似漫天飞舞的柳絮一般。
今日竟真的下了建邺的第一场雪!
莫不是上天也在为她和秦默的结合而感到开心?
公仪音心怀喜悦之情,看到这样的景色自然觉得是好兆头。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凝视着雪花在手掌心中渐渐消融,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点点凉意,也被身侧阿灵的欢快情绪所感染,忍不住欢喜起来。
今日这雪下得还不小,从甘泉殿走到栊梅园的距离并不远,可到栊梅园时,她的发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带着微微结成冰的状况,愈发显得其肌肤盈透似雪,娇艳动人。
栊梅园里的人并未减少,反倒因为这一场雪而愈发显得人头攒动起来。
三色的梅瓣上落着将化未化的雪,莹润清透,衬得梅瓣如娇羞的少女般楚楚动人。遒劲的褐色梅枝上不一会儿也堆满了雪花,整个栊梅园很快就被一层薄薄的白雪所覆盖,好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公仪音随意在一株梅枝旁伫足,用手轻轻一拨弄,梅瓣上的雪水便轻颤着落了下来,这样熟悉的场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所见的母妃的飞羽宫。
如果母妃还在的话该有多好?
她会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吗?
眸光盯着面前的梅枝,思绪却已飞出老远,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响起了一道清丽的声音,“重华喜欢梅花?”
公仪音回过神来转头一瞧,是许久未见的叶衣衣,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宫装,与园中的腊梅交相辉映,倒少了几分往日的清冷,多了几丝少女的娇俏。
公仪音展颜一笑,露出一个明灿的笑容来,“表姊,好久不见。”
叶衣衣微微一点头,目光也顺着望向身前的梅花,“去冀州一行还顺利吧?”
公仪音点点头,“都挺好的,多谢皇姊关心。”
“那就好。”叶衣衣的目光又挪到了她的面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打趣的语气道,“不过想来也是,这次冀州之行,可是你和秦九郎的定情之旅呢。”
“表姊!”公仪音面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看向叶衣衣嗔道。
叶衣衣抿唇笑笑,刚要说话,斜刺里却冷不丁插来一句阴阳怪气的声音,“谁知道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也许早就暗度陈仓了也说不定。”
公仪音循声转头望去,见是一脸鄙夷和嫉妒之色的容蓁蓁,小脸儿登时就垮了下来,冷声道,“静和宗姬说话可要注意些。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可别忘了,这是宫里,小心到时候让皇姑母下不了台。”她撂下这一句话,便看见容蓁蓁的脸慢慢涨红了,看着公仪音的目光中写满了愤然。
公仪音不屑地瞥开了眼。
自己方才那话就是叫她收敛着些,这是在宫里,是自己的地盘,若她再这么阴阳怪气不知好歹,可就别怪自己不看长帝姬的面子让她难堪了。
容蓁蓁并不蠢,自然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公仪音不再理她,看向叶衣衣歉意一笑,“表姊,我先过去那边了,改日再约你出来。”
叶衣衣知道她不想跟容蓁蓁有什么牵扯,点头笑笑应了。
看着公仪音旖旎远去的身影,容蓁蓁啐一口,恨恨道,“摆什么臭架子!”
叶衣衣清冷地睨她一眼,“阿姊,你就省省吧。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非要跟重华作对?每次你又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容蓁蓁白她一眼,“要你管!”
叶衣衣摇摇头轻叹一声,也不再跟她多说,抬步走远。
公仪音走远了些停下脚步,搜索着秦默的所在位置。可看了一圈似乎也没见到秦默的踪影,却见到顾晞朝带着清浅的笑意朝她这边走来,似乎是来找自己的。
他行到公仪音面前行了个礼,“殿下。”
公仪音淡淡打量了她一眼,语气不温不火道,“表兄。”叫表兄,是为了给过几日她去顾府拜访缓和下两家之间的关系,语气不温不火却又是在暗地里提醒着顾晞朝,自己并未完全信任他们。
顾晞朝身上有种世家公子特有的濯濯清气,举止间如同青松翠竹般自有一股清雅之韵。听公仪音这般称呼他,他唇角勾出一抹温润的笑意,“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公仪音心知顾晞朝怕是要对他方才的举动做进一步的解释,点点头,朝旁走了几步,顾晞朝也跟了上来。
两人在栊梅园一角定住,顾晞朝看了看公仪音,开口道,“殿下不怪我们?”
公仪音翘了翘唇角,目光澄澈地睨他一眼,言语间意味不明,“我们?表兄是指?”
顾晞朝清俊一笑,“草民的父亲和祖父。”
公仪音淡淡地看着她,语声清泠而空灵,“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顾晞朝笑意不变,眉眼间的亮色却是淡了淡,他看着公仪音清雅的眉眼,半晌,才淡淡叹一口气,接着开口道,“虽然作为晚辈不应该说长辈的不是,但……祖父这件事上,的确做得太过绝情了些。”
公仪音淡笑不语,目光落在面前的开得正艳的梅花之上,并不接话,只静静地听着。
顾晞朝往公仪音面上神情瞟了一眼,眼眸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异色,想了想,接着又道,“不知殿下对当年之事……?”他话未说完,试探着又看了公仪音一眼。
“略有耳闻。”公仪音这才清冷开了口。
“当年之事,祖父虽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到底也是有苦衷的,还请殿下体谅些许。”顾晞朝语带歉意。
公仪音对当年顾家和母妃之间的纠葛其实并不了解细节,因而也不好多说。方才只是借此表达一下对顾家这么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不满罢了,既然意思已经带到,也不矫情多说,点点头道,“都已经过去了,表兄也不必对我感到抱歉。”
顾晞朝舒一口气,笑笑道,“那草民就和家人一道在寒舍恭贺殿下了。”
公仪音也回以一笑,“既然都是一家人,表兄也不用太客气了,唤我无忧便是。”不管母妃和上一辈人有什么恩怨,顾晞朝也不是知情者,所以自己就算有不满,也不该是对他,因而缓和了几分语气,微微弯了眉眼,发自内心地报以一笑。
感到公仪音态度的转变,顾晞朝眸色亮了一亮,刚想趁热打铁再说些什么,余光却瞥到不远处有一人朝这边走来,只得改了主意,勾了勾唇看向公仪音,“好,看来有人要来找无忧了,我就不多加打扰了,改日恭候你的到来。”
公仪音一愣,抬头朝顾晞朝方才眼神瞟去的方向一望,看到的是秦默的身影。转眼朝顾晞朝笑笑,“好,那就下次见了,表兄。”
顾晞朝点点头,大袖翩翩地离开了。
公仪音站在原地未动,看着秦默朝她这边走来。秦默走到她身前停下,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顾晞朝离去的背影,“平白多了个表兄,嗯?”
公仪音睨他一眼,嘻嘻一笑道,“怎么?你连表兄的醋也要吃?”
秦默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最后定格在她微微翘起的唇角之上,语意凉淡,“你这表兄,也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这样的人我也醋,岂不是自降身份了?”
公仪音只抿唇笑得欢愉。
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秦默忍不住也跟着弯了嘴角,“方才你主上找你,没有说什么吧?”
公仪音摇摇头,“他找我是为了说顾家的事。咱俩的事,那日他便问清我了,都已经赐了婚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说着,冲秦默眨了眨眼,“倒是我看你祖父……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吗?你事先没有知会他?”
秦默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若是提前知会了他,今日这婚就赐不成了,只能打他个措手不及才是,这样他才不会从中阻挠。等到木已成舟,他就算再不满也不能做什么了。”
“可是他到底是宗主,会不会对你在秦氏的地位有所影响?”公仪音看着他,目露担忧之色。
秦默自嘲地笑笑,凉淡的目光往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秦氏族人身上一一扫过,语声带上了些许冷冽,“我在秦氏的地位……他们一直对我身份存疑,就算没有这桩事,也会想方设法寻我的错处。即使祖父想保我,其他人也不见得会同意。与其费尽心力去提防他们时不时的暗算,倒不如我主动将把柄递上去给他们好了。”
听秦默这么一说,公仪音微微心惊,目光四下一扫,压低了声音道,“阿默,你打算……步秦五郎的后尘?”
步秦肃的后尘,就是同秦家决裂了!
秦默带上一缕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眼神中微光闪烁看不出心中所想,语声淡淡,“主动同秦家决裂,这种事我不会做,以免被人冠上不忠不孝之名。顶多,是等着祖父一怒之下将我驱逐出族罢了。到时候,还能落得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名声,岂不美哉?”
听得他用这种毫不在意的玩笑口吻说来,公仪音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似嗔非嗔睨秦默一眼,道,“我可不想背上这红颜祸水之名。”
“放心吧。”秦默淡笑地看着他,“阿音就不用替我担心了,你啊,就好好等着做新娘吧。”
听到秦默说起这话,公仪音不由面色一红,清亮如点漆般的眸子转了转。忽然,她想起一事,抬起头略带好奇地看向秦默,“阿默,我们成亲后,你会搬来帝姬府吗?”
前世秦默是住在帝姬府的,可这一世,情况有所不同,如果他不愿意,自己也不会强求,大不了嫁去秦府便是。有她帝姬的身份在,秦府众人也奈何她不得。
“自然。”秦默毫不犹豫的点头,面上带了点点笑意,“秦府水太浊,我可不想你嫁过去还要费神斗这斗那。既然是我主动求娶于你,自然是要安安分分做驸马郎住帝姬府才是。”
听得秦默这般带着玩笑口吻说来,公仪音微微定了心。看来一切都在秦默的掌握之中,之所以不同她细说,想来是顾及着此处人多眼杂,不好多说罢了。
公仪音目光一扫,果然看到许多双眼睛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瞅一眼,面上露出好奇而八卦的神色。只是时下男女大防并不重,更何况公仪音和秦默已得安帝亲自赐婚,站在一起说两句话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所以也没人敢说什么。
公仪音看着那些或试探或闪躲的目光,讥讽地勾唇一笑,转头冲秦默眨了眨眼,“好了,等过几天向晚楼再细谈。”
见公仪音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秦默也浅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公仪音微微侧了侧身子,挡住了一部分不怀好意的目光,“方才我怎么没见到你?你去哪里了?”
听到公仪音问起这事,秦默唇畔笑意淡了淡,用一种低低的只能两个人听到的话说道,“我的人查到宫中有人与当时廖青风死时那份失踪的名单有关,只是线索追踪到这里却断了。我方才便是去处理这事去了。”
一听竟是这事,公仪音神情一凛,“线索断了?可有我能帮到的?”
“现下怕是查不到什么了。过两天向晚楼之约,我再同你细说。”秦默正色道。飘飘小雪落在他的身上,如同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淡然的白光。他负手而立雪中,目光淡然而专注。
公仪音莫名定了心,看着面前的秦默,露出一个灿然的笑颜。
日后她的余生,就要同这个男人一起度过了。一想到这,公仪音原本浮躁而不定的就突然间定了下来。
秦默,余生请多多指教!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心意相通的心照不宣。
雪花飘飘,落在两人的发上和衣上,很快覆了薄薄一层,愈发显得两人带着飘飘仙气,看在众人的眼里只觉般配得紧,一时间艳羡不已。
正当两人深情凝视之时,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刺破天际的尖叫声。
公仪音和秦默同时一凛,收回目光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仪音竟然觉得这声音同容蓁蓁的有几分相似,顿时皱了眉头,目光往栊梅园一扫,果然没有看到容蓁蓁的踪影,倒是看到了面露急色的叶衣衣。
难道当真是容蓁蓁?
公仪音同秦默对视一眼,朝叶衣衣走去,“表姊,静和表姊呢?”
“方才我便同她分了手,不知道去了哪里。”叶衣衣语带焦急之意,目光频频朝那尖叫声的发源地望去。公仪音同她一道顺着人流往那边赶去,一边走一边问道,“皇姑母呢?”
“母亲方才便回宫歇着了。”
这时,透过重重人群,公仪音果然一眼便瞧见了容蓁蓁的身影,她背对着她们,看不清面上神色,但似乎并没有受伤。
公仪音刚待松口气,却听得秦默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在颤抖!”
不由面色又是一凝,定睛一瞧,果然看到容蓁蓁的肩膀在一耸一耸抖动着。不知为何,公仪音突然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自脚底升起一股子凉意。
此时,容蓁蓁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都在对着地上指指点点着什么。
公仪音越发不安起来,示意身后的阿灵阿素上前拨开众人,费力挤到了前头。叶衣衣和秦默也紧紧跟在她身后挤了进来。
公仪音急急拿目光往地上一扫,这一看,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只见冰冷的地上躺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后脑勺对着众人,身上已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依稀只能看出原本身上穿着的银红披风,以及掀起的披风一角下的米色袄裙。
而头上簪着的,是一只翠鸟含珠流苏金簪,流苏冷冷地垂在女子的鬓边,虽看不出女子容颜,却愈发显出一抹冰冷的凄凉来。
看着这熟悉的装扮和身形,公仪音心跳一顿。
这……这似乎是王韵?!
她刚要蹲下查个究竟,秦默在她身后悄悄道,“阿音,你现在是重华帝姬,很多双眼睛盯着,让我来。”
公仪音这才蓦然反应过来,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侧身给秦默让了条道出来。
秦默快步上前在那女子身旁蹲下,拿起她冰凉的手腕把了把脉,很快又放了下去,面上一抹冷然的神色。
看秦默这幅样子,公仪音愈发觉得手脚冰凉起来,强自克制住颤抖的声音小声问道,“怎么样?”
秦默黯然地摇摇头,抬头看公仪音身边的阿灵和阿素一眼,吩咐道,“你们帮我把她翻过来。”
阿灵和阿素也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在地上那女子的两侧蹲了下来,然后一起用力,将女子的身子翻转过来。
女子的脸一露出来,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地上躺着的女子,竟然真的是王韵!
公仪音不可思议地捂住嘴,目光紧紧地盯着地上的王韵已渐渐冰凉的身体,一阵冰冷的寒意蔓延至全身。她压下心中的不适,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王韵的全身,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来。
王韵的额头上不知为何破了一个大洞,四周有大量干涸的血迹,洞中仍有少量血迹从中渗出。她面色一片惨白,双目紧闭,脸上混着雪水和泥土,看上去惨不忍睹。
公仪音目光四下一扫,很快发现王韵的头部旁边躺着一块大的石块,石块棱角分明,尖锐处还隐约透出斑斑血迹。
难道……是王韵不小心跌倒在了石块上,才导致了这出惨剧的发生?
她愣愣地看着地上没有半点血色的王韵的尸体,鼻端是混着血腥味的湿冷之气,一阵恶心和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尸体,却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自己熟知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前一刻,她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后一刻,她却成了躺在雪地里的一具尸体。
虽然公仪音并不喜欢王韵,可看到王韵就这么惨死在了自己面前,心底还是涌上一丝不忍。
她怎么会突然死在了栊梅园里?
这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公仪音不敢往深处想去,余光瞧见秦默沉着脸色站了起来,目光在周围围观的人群面上一扫,然后看向公仪音道,“殿下,请速速派人封锁现场。”
公仪音蓦然回了神,忙指挥阿灵道,“你去叫周围巡逻的羽林卫过来封锁栊梅园,没有我的吩咐不能放任何人出去。”又看向阿素吩咐,“你速速将父皇和皇后请来,另外,让太医也速速过来。”
栊梅园死了人,安帝和皇后自然不能不在场,何况,还有王家的人等着他们去安抚呢。
这么一想,突然想起王家还有人在这里,焦急的目光忙在人群中急切地搜索着。这时,她眼尖地瞧见栊梅园另一角有几人匆匆朝这边赶来。
正是王氏宗主等人!
公仪音心底一沉,看一眼地上王韵的惨状,同秦默对视一眼,对着一旁闻讯赶来维护现场的内侍道,“你们快去将王氏的人拦住!”
内侍得令,匆匆拨开人群迎了上去,将王氏宗主等人拦在了人群之外。
王氏宗主蓦地被人挡住,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墨来。他阴冷的目光往内侍身后一扫,很快定格在公仪音和秦默身上,语带不悦道,“殿下这是何意?老臣听说阿韵出了事,急急赶来想看看,殿下为何不放我们过去?”
公仪音在他身后同样面露急色的王泓和王览等人面上一扫,定了定心神,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冷静一些,“王家女郎现在不宜见人,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还请宗主稍安勿躁。”
他身后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一听,脸色顿时就白了下来,冲着公仪音嚷道,“阿韵怎么了?你们把我的阿韵怎么样了?!”
王氏宗主到底是见过世面之人,隐约从公仪音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安。他阴沉的目光往后一扫,看向王泓道,“看好你母亲。”然后又扫了王览一眼,“你跟我来。”
说着,带着王览推开内侍。
内侍本欲再拦,却听得公仪音出声吩咐,“罢了,让他们俩过来。”原来是公仪音听了秦默的意见,知道拦不住这两人了,只得放了他们过来。
王氏宗主和王览分开内侍匆匆上前,也顾不上同公仪音见礼,目光快速地越过公仪音落在她身后的地上。眼神接触到躺在地上的王韵身上时,两人不约而同一愣。
很快,王览倏地反应过来,一把冲上前走到王韵身旁跪了下来,面上早已失了平日的冷静之色,用手摸着王韵额头上的那个洞,压低了声音哽咽道,“阿韵,阿韵你怎么了?!你别吓父亲啊!”
王氏宗主看到这个样子的王韵,面色也登时间惨败如纸,像是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一般朝后踉跄了一步。
身后的秦默伸手扶了一把。
王氏宗主费力定了身形,目光呆滞地回头看秦默一眼,很快又落在了王韵身上,眼中是一抹隐忍的痛苦之色。
王韵的母亲被王泓拦住,看不清王韵的具体情况,但目光很快落在了王览举起的双手之上。那一抹鲜艳的血色在皑皑雪地中倏地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心底一沉,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一把将王泓推开,分开众人挤了上去。
王韵母亲的动作极快,内侍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她冲到了最前方,拦都拦不住了。与此同时,公仪音看到王韵母亲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王韵,先是一愣,很快“噗通”一声瘫软在王韵身侧,看着面无血色双目紧闭的王韵,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阿韵!”
王韵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回应。
王韵母亲像是疯魔了一般,将王韵冰凉的尸体抱在怀中,嘴里呢喃自语着,“阿韵,阿韵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母亲,母亲带你回家好不好?!母亲带你回家。你要是不喜欢建邺,母亲带你回琅琊郡。你睁开眼睛看看母亲,看看母亲啊……”她哭得声泪俱下,上气不接下气。
王览也是呆呆地跌坐在一旁,一副受了莫大刺激的模样。
王泓一见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待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也是惊呆在了原地,半晌不曾回过神来。
王韵母亲还在嚎啕着,哭声响彻云霄。
这时,一声威严的声音自人群之后传了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脸严肃的安帝和同样面色肃然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