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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个人的脑袋和身子分家了,他还能活吗?
这个问题很白痴。
答案是肯定不能活。
所以,我死了。
异常锋利的刀片,不仅切断了我的脖子,也切开了琉璃棺材。还切断了一根正吊着我的庞大身躯的钢丝绳。
所以,我的无头尸体在洞里掉落下去了。它必定会穿过一百五十米长的深洞,进入下面那个巨大的洞穴内,掉入湖水中,给正浸泡在水里不明真相的众人再带来一番惊吓。
而我的一颗巨大的头颅,则被铁器上的两只机械手给捧住了。
从我的一只巨大的眼睛里流下了最后的一滴泪。
(二)
不要问我是谁。
如果一定要说。我就是我。
名字是什么?它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如果没有人称呼你,你要名字干什么?
我不知道该给自己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也不想起。我觉得名字很无聊。
随便一个名字都可以叫。
名字好,人未必好。
名字孬,人未必孬。
我正在沿着一条路走。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有一个青春少女正在哼歌。
声音美妙动听。
我们正在同一条路上走着。走的是同一个方向。
我正在看着她。可她没有看我。
因为她根本不会想到,会有一个拇指大小的人正在地上走着。
人在走路的时候,总是习惯看着前方,而忽略了自己的脚下。也有的人喜欢低着头走路。
但这个少女是昂着头走的。她显得意气风发。
她显得很快乐。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歌声美妙动听。
我突然喜欢上了“小草”这个词汇。
那就叫我小草吧。
我的名字叫小草。还差一个姓了。
姓什么好呢?
唱歌的少女走远了。
并非我赶不上她的脚步。而是我停了下来。
为什么停下来呢?因为路边上有一个人正在嚎啕大哭。
不光快乐的人有。伤心的人也有。
他是一个男人。不再年轻了。脸上已出现了皱纹,胡子拉碴的。他穿着朴素。上面一件蓝色秋衣,下面一条黑色长裤,脚上蹬着一双灰色的帆布鞋。
他的身上沾有泥土。是脚印子。不知让谁给踹了几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满脸泪水。
一双眼球是全白的,没有瞳仁。说明他是一个瞎子。
“你为什么哭?”我问。
“谁呀?声音怎么这么细?”他停止了哭,抬起头,一脸茫然的问。
“我问你为什么哭!”我重申了一遍。
“因为,我老婆给我带绿帽子了。
她往家里带了一个别的男人。
那个男的还打我。还说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是他的孩子!”瞎男人哭着说。
他看起来很伤心。
“你跟那个男的打了没?”我问。
“没有!我不敢还手。我怕自己打不过他!一旦还手了,会招来他更狠的毒打!”瞎男人哭着说。
“你都不还手,怎么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我说。
“反正我不敢还手!”瞎男人说。
“你太窝囊了!”我说。
“呜呜!我不想活着了,我想死!呜呜……太他妈委屈了我!”瞎男人哭着说。
“那你死去吧!甭在世上活着丢人了!”我说。
“你叫什么名字?”正哭着的瞎男人突然问。
“我叫小草!”我回答。
“小草?那你的姓呢?”瞎男人又问。
“我没有姓。既然跟你有缘。不如你给我说一个姓!”我说。
“呃…小草,小草,配什么样的姓好听呢?小草…你就叫牛小草吧!”瞎男人说。
“为什么叫牛小草?”我问。
“因为牛忠厚老实,默默勤恳。牛又有小草吃。我觉得挺好。”瞎男人说。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叫杨竹桃。因为在兄弟几个里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叫我二桃!”瞎男人说。
我不再说话了。
他又在哭着。
一个男人,老婆被人抢了,孩子不是自己的,他哭得很伤心就对了。
过了一会儿。
我觉得他可怜,不忍不管,就说:“二桃,你带我回家吧,我帮你对付那个抢了你老婆的男人!”
“好!你牵住我的手!”瞎男人说。
他伸过来了一只手。
我人如普通人的一根大拇指一样大。那我的一只手该有多小。怎么跟他握手?
“我很小!”我说。
“有多小?”瞎男人问。
“要多小就有多小!”我说。
“有我的一颗拳头大吗?”他将自己的手掌握成了拳,问。
“没有!”我说。
“你到底有多小?”他显得十分惊讶。
“跟你的大拇指一样小!”我说。
“怎么这么小?是哪个女人把你生下来的?”瞎男人说。
“不是女人把我生下来的。我是从一个人的脑袋里钻出来的!”我说。
“从谁的脑袋里钻出来的?”瞎男人显得更加惊讶了,带着一脸的不相信,但还是问。
“一个叫杨达财的人!”我说。
“杨大财?”对方说。
“不是杨大财,是杨达财!”我纠正道。
大和达,读起来音调还是不一样的。
“哦,我认识一个人,他叫杨大财!而不是杨达财!”他说。
我正在看着瞎男人。
在阳光下。他的一双白眼珠子像两颗卫生球。里面一点儿黑的也没有。
“你认识的那个杨大财,他现在在哪里?”我忍不住问。
瞎男人没有回答。
“杨大财在哪里?”我又大声问了一遍。
瞎男人好像聋了。
他将我从地上拿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然后,他站起来,踩着黄色的凸凹不平的盲道,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前走着。
要知道,在一个国家,最不靠谱的东西是什么?盲道绝对能算得上其中之一。
走着,走着。瞎男人倒是没有从盲道上走偏出去。
他的一双脚一直恰好的踩在盲道上。
但前方出现了一个洞,正好在盲道上。
洞是一口窨井。
窨井上本来该有一个井盖的。
可现在。井盖不见了。不知让谁给偷跑了。
我虽看见了,但没有发声提醒。
所以,瞎男人一直往前走着。离得井洞越来越近了。
当他下一步就要踩上井洞的时候,却突然停住脚步不再走了。
站了有一分钟。他还不动腿。
“怎么不走了?”我说。
“你听见了吗?”他说。
“听见什么?”
“有流水的声音!”他说。
我仔细一听。果真。正有轻微的流水声从窨井里传出来。
“奇怪!这附近有河吗?”瞎男人说。
我没有吭声。因为我也不知道在这附近有没有河。我是初来乍到这个地方。
“不仅有流水的声音,味道还很血腥啊!”瞎男人说。
我也闻出来了。从窨井里正飘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从窨井里探出来了一只手。一把捉住了瞎男人的脚踝。
同时响起一个陌生人嚷嚷的声音:“走一边去!这里有个窨井,今天没盖盖。我们正在里面施工呢!你走路不长眼吗!再往前走一步,就把你漏下去了!”
“你瞎吗!没看见我是个瞎子吗!”瞎男人生气地大声说。
“原来真的是个瞎子!”窨井里的人说。
我盯着窨井里的人。觉得很奇怪。
因为正在窨井里的人长得和瞎男人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眼睛不瞎。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好眼睛。
他也看见了我,大叫道:“瞎子,你肩膀上站着一个小人!”
瞎男人不慌不忙的说:“这是一个仿真玩具,他不是真人!看把你吓得!”
我站在他的肩膀上保持着一动不动,连眼皮子也不眨动一下。
窨井里的人看了我一会儿,又说了一句“这小玩具造得可真逼真!看着跟一个真的小人一样!”便低下头不再看我了。
接下来。
瞎男人小心翼翼的绕过了井洞。绕的弯子并不大。他的一双脚却也是堪堪的擦着井洞的边缘过去了。
正在他的肩膀上站着的我又忍不住朝窨井里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将我吓了一大跳。
原来窨井里的人正站在一条巨大的花蟒身上。
不!正确的说,是他的半截上身正连接着一条巨大的花蟒之身。
说白了,他就是长得蛇身人头。
一个人的腰部以下全是花色的蟒身。
而且我还看到,那巨大的蟒身正浸泡在红色的液体里。
不能排出那红色的液体就是血池。因为从窨井里散发出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倏地一个闪动。窨井里的那物游走不见了。响起液体流动的声音。
“最近,在这座城市里出现了一件很可怕的怪事!
怪事传得沸沸扬扬的!
这个世界不知到底怎么了!”瞎男人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说。
“什么怪事?”我问。
“一件很可怕的怪事!”
他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娓娓道来。
原来,在某一个工地上。有一辆挖掘机正在施工的时候,从地下挖出了一个巨大的铁箱子。
铁箱子锈迹斑斑的。能看得出来,并且挖掘机的铲斗碰了碰它。它的铁壁很厚。
谁也不知道巨大的铁箱子是干啥用的。为什么会埋在地下。
在大铁箱子上,有一个窗户。窗户的窗扇是一块厚铁块子。不是那种镶玻璃的。窗户关得很紧。
窗户和箱身之间缝隙里塞满了泥土。
就有人抡起一把铁锤,狠狠敲击了一下窗户。
没想到,铁箱子上的窗户竟然从里面的被打开了。
通过窗户,从大铁箱子里探出来了一个人的脑袋。
那个人还板着一张脸喝斥:“胡乱敲着干啥!看什么看,滚!一个个的都不想活了是吧!”
把大家都给吓得不轻。怎么还有这种事:地下深处埋着一个大箱子,大箱子里还住着一个凶巴巴的人。
也不知道大铁箱子埋在地下多长时间了。看铁箱子都严重生锈了。怎么没有把住在铁箱子里的人给闷死在里头呢!
有人冲他大喝:“你是谁呀?干嘛缩在铁箱子里,出来!”
住在铁箱子里的人脾气火爆。但在铁箱子外面围观者的众人中也不缺乏脾气暴躁的。就有几个年轻力壮和住在箱子里的人互怼着大吵大骂起来。
最后,铁箱子外面的那几个人操铁锨,拿钢筋的,提大锤的,一起冲过去,对着从大铁箱子里通过窗户探出半截身子的人一顿胡拍、乱铲、猛砸的。
把个住在铁箱子里的人给打得头破血流。
那人怒吼:“妈的!都不想活了!”便一下子从铁箱子里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