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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凌寒和曼卿在交涉署的院子里闲谈。还在商议着,等到这边局势稳定,胶济铁路能够恢复运行的时候,他们就立即回家。
凌寒隐约从听到遥远的枪声传来。忽然又听不到了。凌寒比较敏感,连忙向齐伟民询问。齐伟民也表示听到枪声,可是电话司令部,司令部暂时也不确定情况。凌寒与齐伟民商议同去司令部打探消息。
日军是突然向南方军开火的。按照之前的商议,医院,学校等地方,在日军撤离之后会有南方军接管。正在南方军接管济南医院的过程中,日军突然开火,打死了南方军的士兵。继而,没有任何预警,日军进攻南方军移驻这里的两个营。南方军的将士立即还击。
医院附近。是一个交叉的路口。隔着一个十字街道,双方士兵火力进攻。
“不是说他们撤兵吗?这怎么打起来了?”纷纷炮火中,有士兵问。
“他打我们,我们就打他,还问什么问呀?”朱伟道,命令的士兵们还击。
他们只是进行驻防,没有应战的准备,是被突然袭击仓促应战。然而即使是这样,在抵挡住了日军第一轮猛烈的进攻之后。南方军的将士也迅速的布置了炮火,激烈的还击。场面僵持起来。
日方最先致电司令部,要求停止还击,并威胁说“如不停火,中日将全面开战”。江文凯命令部下分头到各部队传令,对日军停止还击。
“纵使是我方不还击,也是要有对方保证停止进攻的前提。不然,我方会有无谓的伤亡。”
凌寒道,觉得江文凯这样的命令不妥当。
“我们没有对日作战准备,不能盲目扩大战事。外长会去同日方会谈紧急磋商。”江文凯简单解释了两句,便同外长和齐伟民等外事官员商议与日本的会谈。
中午时候,外长自日本驻济南领事馆回来,报告说,日方领事拒绝见面,并且要求立即挺火,撤出日方警戒区。江文凯决定不扩大冲突,要求南方军不抵抗。不多时便有消息,日军将商铺区的南方军强行缴械,继而,外长办公室被日军占领。外长只能在司令部办公。
与日本的沟通不畅通,情势紧急,到底日方的行为是有意识的进攻紧逼,步步为营,还是一时的动作,没人敢轻易的决断。江文凯坚持没有做好战争准备,不能轻易起冲突。
凌寒不是南方军人,也是人微言轻,然而,观江文凯昨日之言和今日之行,也是目瞪口呆。昨日日方态度配合,他言辞烁烁要占领济南,而今,却步步忍让后退,实出乎意料。
“江先生,将士们在前线,所面临的情况瞬息万变,如果他们得到的信息是,只能不抵抗,那真的是有意外情况,太过于被动。”
不管身份是否合适,凌寒还是忍不住开口。
“这个我自有斟酌,眼下还是去与日方进行联系会商,最为妥当。”江文凯安排着齐伟民与凌寒先去交涉公署,对与日方交涉的事宜进行安排布置。
凌寒很是无奈,但是也只能从命。
凌寒与齐伟民刚刚到达交涉署,便听闻日方向在医院附近的南方军开炮。南方军部分往回撤。凌寒开始有些担心,不知道朱伟他们的情况会是如何。这半日的经历,朱伟昨日的骄傲与自豪,该是被如何打击,七零八落。
凌寒有些坐立不安,打算去外面看看情况,然而刚刚打开大门,在门口,却发现公署被日军包围了。明晃晃的军刀冲着公署的衙门。
“不许出去”。日方有人喝倒。
“这是我们的国土,这是我们的办公的场所,为什么不允许我们正常出入?你们有什么权利阻拦我们?”
没有人回应,但是,他们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大概有数十近百人。
凌寒咬着牙往外走了一步,有一名长官模样的人怦然开枪。
“不许动,回去。”
几柄长枪指着凌寒与曼卿。曼卿紧张的靠在了凌寒的身上,凌寒握了握曼卿的手,安抚着她。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只能退回去。
知道这种情况,齐伟民与日本驻济南领事馆联系,然而电话非常不畅通。起初无人接听,及至后来有接线员接听,只能是说去汇报,然而再无人来接听电话。他们已经被困在此处,毫无其他办法。
齐伟民与江文凯汇报着这里的情况,江文凯一直叮嘱的他,与日方继续联系,再无其他吩咐。齐伟民提到了交涉公署的安全问题,江文凯也只表示他知道了,再无回答。
天色渐渐暗下来,凌寒的心中有很多的不安。交涉署始终没有江文凯的人过来保护,显然,是江文凯一直在退让。外面不时的有枪声,断断续续的枪声,不像是激战,而是威胁。几声枪响之后,怕是日本人又是强行占领了某处地方。
齐伟民连续联系日方,得到的消息只是推脱说他们并不清楚情况。齐伟民要求日方撤去包围他们的人,日方只说不知情,会调查。
“也许双方存在误会,但是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有战端。我们有两名军人被你们的军人射杀,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日方强词夺理。
齐伟民气的火冒三丈:“我不知你们军人被射杀的情况。但是,你们把我们包围在这里,这简直岂有此理。你们的军人被射杀的事件,我们可以调查,但是,绝对不允许你们肆意的侵占我方的土地,围困我外交人员。”
齐伟民义正辞严,对方却没有回音。
齐伟民怒不可遏,只得挂断了电话。
夜已深,九点,十点,这里没有饭,没有人过问他们,俨然,江文凯也把他们遗弃在这里;外面依旧是森严的关东军。
交涉公署只是临时在这里办公,人员也只有几名公职人员。加上凌寒与曼卿,也不过十来人,外面是上百人的关东军。
如果没有人来管他们,他们在这里随时可能被缴械,坐以待毙。时间一点点的流失,时间越长,俨然对他们越来越不利的。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
这种情况大家心知肚明。
屋里安静的都能听得到心跳的声音。
曼卿到底是有些紧张,忍不住抓着凌寒的袖子:
“这是怎么个情况?我们在等什么?”
“江先生和日方在僵持在协商,所以也不好有动作。不过他已经知道此事了,不用太担心。”凌寒说道。凌寒只能往好的方面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她。
忽的,外头的关东军用力的敲门,呼喝着,大叫着,要求开门。
这是非常不礼貌的方式,更何况,这是交涉公署,齐伟民是外交官员。
齐伟民与凌寒相视,他们瞬间就明白了此刻的境况,彼此也都能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沐先生,您和夫人先退去内室,见机行事。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活着,都要将此事公诸历史。”
齐伟民道,这话仿佛是遗言。
凌寒没有推脱没有拒绝,只重重的点头。
————
交涉公署,主任齐伟民以外,还有一名副职,两名秘书,一名参议和两名警卫人员。作为公署的工作人员,他们或站或立,端端正正。
门被轰然撞开的时候,每个人神色平静,并不慌乱。
日本人进来,呼啦啦第一队人剪断了电话线,电线,屋里立即陷入了黑暗之中。
“你们干什么?”齐伟民厉声质问。
一个日本军人走了齐伟民,上下打量他:
“我们是为搜查械弹而来。白天被打死的两个日本皇军,必是你们署里的人干的,你们的主管是哪位?”
齐伟民点点头:“是我。经过司令部严谨的调查,上午被打死的两个日本兵,确系为流弹所击,彼此不要误会。我们是外交人员,从来不带枪支,请不必搜查,免滋纷扰!”
“绑了,搜!”日本军官丝毫不理会齐伟民的解释,一声令下,齐伟民之外的工作人员全部被绑了起来。日本军人翻箱倒柜的在客厅内外翻检,一团乱。
交涉公署的工作人员争辩着制止,却无可奈何。他们都是不带枪的文官,在数十关东军面前,没有反抗的能力。
一番翻检之后,一个日本军官厉声高叫:
“我们已经查明,大日本皇军确系署中人员所枪杀,非交出枪弹不能了结!”
齐伟民怒不可遏:“我们都是文官,不可能有什么枪弹,也不可能射杀你们的人。我们是外交人员,非参战的官兵,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什么外交人员,我看你是杀害我皇军的幕后主使。来人,把他也绑了!”一名日本军官下令。
齐伟民忍无可忍,叱责道:“你们放肆,你们不知道外交礼仪,一味无理蛮干!此次贵国出兵济南,说是保护侨民,为何借隙寻衅,任意妄为,做出种种无理之举动!你们这番举动实在不是一个文明的国家的所作所为。你们对事情有疑义,可以发函询问,可以协调组织调查,即便是有不满,也可以经领事馆当面诘问。你们的人,不敢当面对质,却蛮不讲理,用枪来威胁,这算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说我们大日本帝国不是文明的国家?就是江文凯他也不敢当面说这话!”忽的,一个日本军人过来,上来对着齐伟民一拳。
齐伟民顿时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你们这些强盗!我早就看透你们。现在我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痛斥你们这帮强盗。你们就是毫不讲理的野蛮强盗!”
齐伟民大骂着。齐伟民是书生,早年留学日本,素来的书生意气,文质彬彬,此刻也被激怒。
“你们敢骂我们,打他们!”日本军官下令。
几十个日本军官围上来,对着院中的交涉公署的人大打出手。
“强盗,畜生!”
“混蛋,畜生……”
交涉公署的人厉声责骂着。
“我叫你骂,来人,把他的耳朵割了,鼻子割了……”
日本军官狂叫着,指挥着人上去把齐伟民的耳朵和鼻子削去。
上来几个人按住了齐伟民,将他绑在了院子里的树上,然后有人上前,用军刀割去了齐伟民的耳朵和鼻子。齐伟民顿时鲜血喷流,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日本军人肆意的大声狂笑。
“日本强盗禽兽不如,此种国耻,何时能雪!野兽们,中国人可杀不可辱!”
齐伟民声音凄厉,嘶吼着。
“杀,杀了他们!”日本军人狂叫着。
没有灯光,只有日本军人手中的手电筒发着惨白渗人的光。
几声枪响之后,交涉公署归于沉寂。
躲在树梢后面的墙上,凌寒先是捂住了曼卿的嘴,又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不教她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只是,凌寒自己,也已经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