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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卿一身暗红色的旗袍,长发挽了发髻,带着水晶的发夹别在了一侧,是流行的出嫁的少妇的打扮。凌寒一身西服,挺拔昂扬,他帮曼卿拎着药箱子,曼卿行在凌寒的身边,颇有些小鸟依人的样子。他们在蓝玉堂的豪宅中一路走到了内院,站在五夫人门口相迎的却是绿萝。
竟然是很凑巧,绿萝也是盘起了发髻,着一身暗红色的旗袍,搭着一个米色的蚕丝披肩。绿萝的旗袍尤为华丽,衣服上绣了更深色的繁复的小花,绣工精巧。她戴了镶钻的项链,在脖颈前微微闪光。绿萝的个子略是高挑一些,虽然大曼卿几岁容貌却更是出众一些,微扬的下颌显得她略是骄傲。
“沐先生,沐太太好。”绿萝略是颔首,微微一笑,却一直抬眼看着曼卿。她也是有些诧异,两个竟然是如此相像的衣服。
曼卿勉为其难的笑笑,有些不自在。
曼卿似乎感觉到在蓝玉堂府邸来来往往的众人中,很多人都看着她和绿萝。旁人都看衣着和外貌识别人,绿萝是美艳倾城的女人,而自己不过是素人。这样的比对,也一定看在凌寒的眼中。念及此,曼卿更是觉得可气。
潜意识中,曼卿就向凌寒靠了靠,想去挽住他的手臂,似乎又怯怯的没有动手。
“五夫人身子不爽利,在屋里头相候,沐太太,请。”
绿萝含笑道,周到而谦恭。
只是绿萝眉眼中的笑容,看在曼卿的眼中,并不温暖,只如玫瑰花的刺的一样,曼卿看到的也只是刺了。
凌寒不便入内,便在院中等候。正好蓝家的管家过来,说蓝玉堂请沐先生到前厅。
曼卿查看了五夫人的病情。虽然五夫人自己觉得是疼痛难忍,病状难以启齿也不愿让医生查看,病情却不严重,只是副乳,有增生并结节。曼卿建议是去医院手术切掉即可,五夫人吓得不轻,曼卿好言劝慰着,表示这并不是什么大手术,没有什么危险,并且缝合好一些不会留疤痕,不会对日后有什么影响。
五夫人是裹脚的女人,思想保守,平素里很少出门,想到可能有男医生查看,便是不肯治疗。绿萝便讲,这一两日便可以联系有手术条件的医院,安排曼卿手术,全程都是女医生,女医护人员,五夫人才略略放心。
“要是能这样的话,就是晚晴去给多跑跑找找好些的医院,再麻烦陆医生了。晚晴,有什么用得着钱用得着人的,你跟我说,我跟爷去说去。就是陆医生,也要好好感激人家。”
五夫人道。
“五夫人客气了。”曼卿道,看着出来蓝玉堂一家人都是很信任绿萝的。
曼卿取了止疼的药给五夫人服下,又安慰了几句便告辞。
“沐先生去客厅跟蓝爷说话了。要是不嫌弃,陆医生先到我房间休息一下?”院子中,绿萝道。
曼卿回望着似笑非笑的绿萝,只觉得不是那么愉快。
绿萝骄傲又周全,彬彬有礼恰到好处,但是却又无时无处都让曼卿觉得压抑和不舒服。大抵,只要眼前有她,曼卿都会觉得压力和压抑的,可是,偏生,又迈不开腿,不愿意示弱。
“好。”曼卿应着。
绿萝常来蓝公馆,所以在这里有一间她的房间。里外两间的套间,有些简单雅致的装饰。
曼卿看着绿萝去倒水,泡茶,每个动作都看在眼里。她纤腰扭动,玉指修长,姿态优雅。
这不是北平,不是医院病房,她再没有从前的从容和气势,在绿萝面前,她觉得很冷,毛骨悚然。
曼卿坐在椅子上,看着绿萝动作缓缓,明明是那么真切,可曼卿的思绪与目光却又飘忽。
许是因为房间暗淡的光让时间交错混乱,许是因为茶水的馨香让意识迷茫飘忽,一时间曼卿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仿佛是又回到北平,眼前是那时候的绿萝。
曼卿第一次看到绿萝,是凌寒抱着绿萝去就医,她喝了太多的酒吃了太多的安眠药,在昏迷中,美丽而苍白。凌寒抱着绿萝,眼中是急切而珍视的。曼卿猜测过,凌寒有没有看到绿萝身上欢爱的痕迹呢?可是那种想法一起,曼卿既觉得肮脏又为凌寒心痛。
第二次,曼卿没有看到绿萝。在涩谷智府邸的窗外,两个偷听者,听着里面的人肆意的欢愉。曼卿记得那个秋夜格外的冷,她披着凌寒的衣服瑟瑟发抖,而凌寒,如在冰雪狱中一样的苍白。那时候,曼卿想,凌寒一定会很恨绿萝的,背叛他的爱,践踏他的感受。
直到后来,绿萝带着一身是伤的凌寒就医,曼卿看着凌寒与绿萝在病房里心无挂碍的调笑,肆无忌惮的拥吻,听他们说要在一起……
她灰心绝望,不可置信,却一幕幕都亲眼所见。
直到那一日,绿萝来找她,说她会离开。
如果眼前不是绿萝,曼卿就自我催眠着当从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再不会复活,而她和凌寒明明已经开始亲近起来,他们在家人和旁人眼中都是恩爱的夫妻,她也以为他们可以成为恩爱夫妻的。
可是,绿萝就站在她眼前,曼卿不看凌寒,都知道凌寒看到绿萝时候眼中的爱和笑意,那是和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
她的丈夫,爱着这个女人,这让她站在绿萝的面前,自卑而心生怯意,就仿佛她一直是一个笑话。
“喝茶……”绿萝道。
“谢谢。”曼卿强自镇定着,可是,拿着茶杯的手,并不稳。
绿萝自顾自的品着茶:“没有想到沐家家风如此开明,沐太太婚后一如婚前还在外面工作行医,沐太太嫁了一个好人家。”
曼卿抬眼看着绿萝,一时间听不出她的意思,于是并不说话。
“你与从前也没大变化,就如闺阁女子一般青涩呢……”
绿萝看着曼卿,笑着,声音很是飘忽。
曼卿手一抖,茶水杯摔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曼卿眼中是愤怒,声音也是颤抖的。曼卿不能明白也不能接受,这些本不为人知的夫妻的事情会从绿萝的口中说出来。成婚半年多,她和凌寒只是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她也真如闺阁女子。她觉得委屈和屈辱,尤其是在绿萝的面前,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看的笑话……
这些绿萝怎么能够知道?
绿萝只是恶作剧,却没有想到那些恶意的猜测竟然是真的。绿萝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猜疑,她肆意的笑着却不解释。
“沐太太的名声和身份也只是负累,没有想到你这样聪明优秀的女孩子,也还是没有走近他呢。”
绿萝笑着,略略一叹,俨然是胜利者的嘲讽。
曼卿气结,早已经是顾不得矜持:
“你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也欺人太甚了!”
“你和我说这些,和我闹也都没用处的。你要是气,你也该去找沐凌寒,你的窘境只与他有关啊。”
绿萝侧身靠在桌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曼卿。
曼卿有些震惊了。她完全不能理解绿萝的思维,也许自己的身份会让她生气,她能够理解绿萝为难自己。可是,凌寒从未有半点对不起绿萝,绿萝何以又如此说?
“那是我们夫妻的事情,我怎样想,怎么样做,都跟你这个外人没有关系。不管你曾经是我先生的什么人,都请你尊重他,我也会尊重你。若是你只是有意的恶语相向,我告辞了。”
曼卿道,脸色越发的难看。
“你真的是很爱他呀,可惜,他恐怕没有那么爱你。”绿萝道,并不动怒。
曼卿从未见过如此可气可鄙的人,真恨不得把手边的杯子扔到她的身上。只是因为她救过凌寒一次,凌寒就用一生的爱来偿,这真的是凌寒的不幸。曼卿心中又气又恨又怜,只觉得五内俱焚一般。
“你不敢让他知道,我去日本前曾经见过你,也不敢让他知道我曾告诉你的那些往事。你害怕他怪你,也害怕失去他……”
绿萝手上摆弄着披肩,将丝质光滑的披肩一角在手上缠着,漫不经心。
“与我想的没什么差别,他果然还是不会爱你的,你也没有能够走到他的心里……”
曼卿的脸色煞白,越发的难看,她抓着手边的药箱子,指甲划破了药箱子外层的皮,木质的药箱子有纹理,卡住了她的指甲,她都浑然不觉,仍旧兀自的用力。指甲被药箱子卡断,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剧痛之下她陡然的一凛,眼中已经满是火。
“不管我们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幸灾乐祸!”
虽然曼卿的每一句话如刀剑,绿萝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浅笑着,神色也如春风一般的和缓,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头的想法。
“我并没有幸灾乐祸,何况,你嫁给他时候早该是知道会有今日,哪里还敢说是灾祸?我是恨你,恨你在他身边,他是我的……”
绿萝的声音冷厉,猛地靠近了曼卿,冷冷的看着她。
曼卿猝不及防下,想向后退,可是她站在桌子边上,已经无可退。一如她的境地。
“可是,我才是他的太太,你凭什么这么说!”
曼卿凄厉的喊着。
绿萝嘿嘿一笑:“可你知道,他爱的是我……”
这句话将曼卿的世界一瞬间击垮,没有思考,潜意识下,曼卿手打开了药箱子,一把抓出来药箱子中的手术刀,就朝绿萝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