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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内,瞬时间的冷寂。
一阵穿堂风而过,凌寒觉得一冷,不由得挺直了脊背,站直了身子。
比这秋风更冷的是凌晨的神色,还有那冷冽的话。
卖国求荣。
这话真比那打在脸上的一巴掌还让凌寒难受。
凌寒摇头:“大哥,弟弟不成才,但是也不会做出卖国求荣的事情。凌寒从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凌寒说的诚挚。
凌晨站在那里,从来的站如松坐如钟的姿态,除了最开始的愤怒,凌晨的脸上已经是没有任何的表情。然而,站在大哥的身边,凌寒依旧感受到的是酷烈的冷风,让他不寒而栗。
“让凌寒到北平就职,给许次长添了这么大麻烦,做下泄密军机的事情,是凌晨的失责。沐家子弟的罪过,凌晨一力承担,我会给许次长一个交代的。”
凌晨不看凌寒,只对许远征说道。
凌晨的话里有苦涩,却是坚定。
一语,既说了要代凌寒承担罪过,又说要给许远征一个交代,凌寒不由得感动。时至此,凌晨依旧是护着凌寒的——若真是把凌寒交给许远征问罪,怕就是不知道让凌寒遭受怎么样的苦楚,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凌晨兄不必这样严重。此事无论是怎么样的影响,也都是源自于事情本身,许远征自己做的事情,会自己负责。至于说凌寒为什么探听机密信息,我略有所知……”
许远征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章云清,别有深意。“凌寒所做的事情,虽然不合规矩,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凌晨兄大可不必自苛如此。我见过凌寒在南苑带队训练,神采飞扬,绝对是军中年轻一代的翘楚。我也相信你,不会做出卖国求荣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想弄个明白。”
许远征看着凌寒,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然而,凌寒却依旧低头不语。
云清眉头始终紧皱。
凌晨苦笑着:“事到如今,远征兄还回护这个畜生,这个心意,凌晨心领了。他身为军人,却越职探查机密事宜,这个罪过,他自得担当。”
凌晨对许远征拱手行礼,蓦地呼喝:“来人,把沐凌寒送军法处,责四十军棍。”
座中人瞠目。
“凌晨,你何必……”许远征劝解。
“次长,凌晨是扬城军督军,在军部责一个低级军官,这个权力也是有的吧。”
没有等许远征说完,凌晨就打断了他的话。
许远征叹气:“兄弟你这样不是让凌寒平白记恨我?”
“沐帅,沐帅,您别打凌寒,这事儿是我安排凌寒做的。事关东北,我拜托凌寒去探查的。许次长,沐帅,云清代凌寒求个情……”云清实在按耐不住,站出来说道。
“至于说泄密的事情,这不是凌寒……”
“云清!”凌寒喝住了云清继续说下去。
凌寒的目光中是急切焦虑,比之听到大哥下令处罚还要急切。
云清瞬间就明白了凌寒的意思。
凌寒始终都没有否认不是自己泄密,只是想保全绿萝,不希望绿萝被抓到被深究。一旦绿萝被知悉是间谍,她就很危险了。
云清气结,却没有再说。
“凌寒早就不归东北军节制了,章少帅这命令下得不循常理啊!”凌晨讥讽。心中的怒意更深:“沐凌寒身为军人,越职从事,本就该罚。令行禁止、赏罚分明,这是军队的基本要求,在东北,章少帅不是这样要求的吗?”
云清知道凌晨对自己很是不喜,是以,虽然凌晨出言讽刺,他也不以为意:
“沐帅说的在理,千错万错,是云清不知轻重。凌寒忠义,顾念旧情才帮我。我向许次长和沐帅陪不是,请诸位谅解。”
云清躬身施礼,那份诚挚,溢于言表。
许远征连连点头,表示着理解:“这事儿我有不妥,不怪云清的猜疑。不该怪你也不怪凌寒,只要弄个明白,这事儿就当过去了……”
凌晨冷冷一笑,云清的道歉不置一词:“凌寒你读的军校,又从军这些年,该听谁的命令,该做什么事情,这点规矩你不是不懂。这事情怪不得许次长也怪不得云清,只是怪你自己。不管你什么情分,你做错了,就得认罚,你服不服?”
凌晨看着凌寒道。
凌寒垂下眼睛:“凌寒明白。凌寒认罚……”
凌寒的声音不大。
“去军法处吧……”
凌晨说的平和。
“是。”凌寒咬着嘴唇,低低的应着。
四十军棍已经是重责了,云清实在是不忍心凌寒因为自己被罚。
云清急切的看座中人,许远征神态自若;父亲好整以暇的喝着茶,凌晨面色冷肃的训弟,凌寒一副恭顺的样子。
“行了儿子,凌寒是沐帅的弟弟,用得着你急么?这个分寸,是沐帅提醒你的。”
看着云清急切的样子,章林峰道。“世侄年少带兵,令行禁止,我这老头子都佩服。云清一个毛孩子,不懂规矩了,世侄别跟他见识。”
章林峰对凌晨说道。
凌晨拱手相应:“不敢。是我教弟无方……”
云清侧过头去,不忍再看凌寒。
看着凌寒跟在侍卫队的人出去,云清忍不住急切的跟了两步。
“云清,你要跟着去看凌寒被扒了裤子挨军棍么?”
许远征冷冷道。
许远征说的不堪,云清仿佛是被钉在了地上。
“兄弟,你这样徒增兄弟怨恨,也让你兄弟怨恨我,又何必?”
许远征看着凌晨,道。
云清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凌寒也是士为知己者死的百折不回,倒是凌晨,略是尴尬。
许远征目光明亮,自如是看得明白。他一语说穿,言辞中也很是无奈,陪着苦笑。
凌晨却不为所动:“若是只这些他就敢生怨恨,这样的兄弟,要他何用。”
凌晨说的冷冽,连云清都不由得一颤。
把拳头放在嘴里,凌寒生生苦挨了四十军棍,能够感觉到的皮肉开裂,鲜血淋漓。
看着侍从队的人过来拽他,凌寒强硬的挣开。
“我自己能走……”
疼得一身冷汗,脸色苍白,双腿打颤步子都是一晃晃的,很难走稳。凌寒却仍旧是咬着牙回到了会客厅。
“大哥……”凌寒嗓子里发音,轻轻唤了一句。
云清看着凌寒颤巍巍的样子,眼中已经是蓄了泪。
许远征站起身,踱着步子走到了凌寒的身边,把几张照片给凌寒看:
“华盛顿邮编刊发的照片和你拍的照片能够看出来是不一样的。你没有向外国泄密……不过既然不是你透露出去的,为什么,你还不肯否认呢?那么,这说明,你知道这组照片是谁拍的吧,你在保护他。是谁?”
凌寒顿时大惊。
竟然还是着了许远征的道,许远征果然是心思细腻而且奸诈。
凌寒咬紧了牙冠,忍着痛站直身子,却不肯说一句啊。
许远征一语既了,连凌晨也是听出其中所以了。
“畜生,你到底瞒着什么?”凌晨厉声问。
凌寒痛得脸色惨白,呼吸都有些小心,只是戚戚然的唤了一声:“大哥……”就再无一言。
“兄弟,你人都打了就别动怒了。你个兄弟,有本事重感情硬骨头,是个汉子。”
许远征说道,又看向凌寒:“我相信你不会胡来,不会去干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黄雀,太恶毒,我们得把他揪出来。”
许远征殷切的看着凌寒,凌寒低眉,一语不发。
事已至此,恐怕许远征就一定会继续调查下去。到底会查到些什么,会不会查到绿萝,这完全没有办法估计。
可是,如果以许远征的心机与睚眦必报,绿萝若是被他查到,恐怕就太危险了。绿萝背后的那个人,是处心积虑的要置杜政府于死地的。
“你还不说么?”凌晨问道。
凌寒不敢抬头,依旧的沉默。
看着凌晨暴怒的样子,许远征摆手:“行了,兄弟,我明白你的。就算是凌寒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不过这次的事情,若是真的有危机了,皖系一体,我恐怕也牵连你了。”
“既然一体,便算不得牵连。”
凌晨道,依旧的平静。“何况,从前清到袁项城,沐家也自信能够自立的……”
沐凌晨骨子里的傲然。
许远征微微的拱手表示佩服。
章林峰本也不算北洋嫡系,身居关外,就算是北平怎么样的风起云涌,也很难烧到东北去,他也不太为了失去的五百万有什么影响,哈哈搭着话。
话已至此,众人告别。
云清自凌寒进屋,就一直看着凌寒,看他勉强的站直身子,却依旧的颤巍巍的样子,很是心疼。一低头,竟然看到凌寒所站立的地方,有点点血渍,可想伤口崩裂鲜血直流的惨状。
云清不由得冷吸气。
看着章林峰、许远征、凌晨几个人走在前面出了屋子,云清凑到凌寒的身边。凌寒也是一侧身子,靠在了凌寒肩头,手紧紧的握住了云清的手。
“云清哥,经海路十七号,救她……”
凌寒凑到云清的耳边,低声说道。
云清皱眉,心头一震,还是旋即点点头:“好,你放心。”
然后,借着云清的力量,凌寒站直了身子。
云清握着凌寒的手,给他支撑,陪着他缓缓的下台阶,走出大门。
凌寒身体很大的力气都压在手上,借着手上云清的力气才能站稳。凌寒是勉力的走路,一步一趔趄,稍稍不注意都会摔跤,仿佛是硬拖着腿往前迈步子。他脸色惨白,满脸是汗水,发梢也是亮晶晶的汗珠。凌寒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然而,旁边陪着凌寒的云清的眼中,已经是有着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