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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宋丞相刚刚下朝,一进府,二女儿宋宝珠房里的家丁就着急忙慌地跑了上来,“不好了老爷!二小姐上吊自杀了!”
宋凌天一听,脸色瞬间黑了下去,“那死丫头又在搞什么鬼!”
家丁颤巍巍道:“奴才……奴才也不知,老爷还是快去看看二小姐吧!”
宋凌天匆匆赶到棠院,刚进院子就听见自家夫人正在哭嚎,“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这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死了,可叫爹娘怎么活啊。”
宋凌天大步往前走。
宋宝珠的闺房,下人们跪了一地,地上还有一条被上吊用的白绫。夫人龙氏正坐在床边抱着女儿凄凄惨惨地哭。
宋凌天见状,脸黑如炭,厉声呵斥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宋宝珠正埋在母亲怀里哭,听见父亲的声音,浑身一震,跟着就推开母亲,下床,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爹!您杀了女儿吧!女儿宁可死,也不会嫁给四王爷的!”
宋宝珠哭得眼眶通红,脸上布满了泪水。
宋凌天眉头紧皱,呵斥道:“太后懿旨赐婚!岂是你说不嫁就能不嫁的!你不嫁,是想让宋家上下百余口人都跟着陪葬吗?!”
“呜——”宋宝珠嚎啕大哭,“那我去死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死了,太后也就怪不了宋家了!爹爹也不必怕被女儿连累!”
她说着,突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整个人竟真的朝着墙壁的方向撞了过去!
“啊!快拦住小姐!”龙氏吓得脸色惨白,嘶声尖叫。
下人们见状,急忙朝着宋宝珠冲过去,挡在了墙壁面前。
宋宝珠撞到下人身上,她眼泪一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耍横,“我不嫁,我不嫁啊!”
龙氏见女儿这般模样,心疼不已,上前,看着自己的丈夫,痛心道:“凌天,你果真舍得让咱们女儿嫁给四王爷吗?说句不好听的,那四王爷如今双腿残废,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咱们女儿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有才有貌,就算配,也该配太子那样的人物,配给一个残废,不是白白糟蹋了吗?更何况——”
龙氏说着,突然顿了顿,随即命令房里的下人们全部退下。
下人们赶忙行礼,快速地退了下去。
见下人们都走了,龙氏这才凑到丈夫耳边,悄声说:“更何况,我听说啊,白沂河一战,慕容恒不仅废了两条腿,连那第三条腿也废了——”
“闭嘴!”宋凌天听得妻子的话,顿时厉喝了声,瞪着龙氏道:“你且记住,祸从口出!慕容恒如今就算再不济,也有太后娘娘撑腰,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
龙氏被丈夫训斥,眉头皱了皱,撇嘴抱怨,“我不就跟你说说嘛,哪敢去外面说。”
说完,走过去将坐在地上仍哭个不停的女儿扶起来。宋宝珠一起来就紧紧抱住母亲,“娘,女儿不想嫁,女儿真的不想嫁那个残废啊!”
虽然四王爷长得丰神俊朗,可如今两条腿都废了,长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他变成残废的事实!想到自己要是嫁到四王府,下半辈子天天都要面对一个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男人,心里只觉得非常不甘、非常厌恶。
这太后娘娘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的孙子残废了,还把好姑娘往火坑里推!
宋宝珠又气又急,龙氏安抚着女儿,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忙抬起头,面上有几分激动之色,对丈夫说:“凌天!太后娘娘可是点名了让咱们宝珠出嫁?”
宋凌天不明所以,皱眉看向她,“怎么了?”
“你就说有没有点名吧?!”
宋凌天奇怪地看了自己妻子一眼,道:“你这话问得也是奇怪,我们家就两个女儿,宝珍去年入了宫,家里自然就只剩下宝珠一个,哪里需要点什么名?只说让咱们把女儿嫁过去,照顾慕容恒。”
龙氏听着丈夫这番话,脸上的激动之色更为明显,“这就对了嘛!既然太后娘娘没有点名让咱们宝珠嫁过去,咱们可以让别人嫁啊!”
“……你的意思是?”
“凌天,你忘了吗?咱们府上还有一位小姐啊!”
……
昨天下了场大雪,姜玲珑打小身子骨弱,在雪地里玩了一会儿,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
宋凌天走到院子的时候,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姜玲珑躺在床上,叠了三床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发着烧,小脸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绯红。
孙嬷嬷瞧着又心疼又生气,就忍不住骂丫鬟梅香,“你也真是的!我昨天就一会儿不在,你也不知道看着小姐,小姐贪玩,你也跟着胡闹吗?咱们小姐打小身子弱,说了多少次,见不得风见不得风!你居然还让小姐跑到院子里去堆雪人!现在好了,你……你也是气死我了!”
孙嬷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梅香垂着头站在边上,小姐生病,她也愧疚,被孙嬷嬷训几句,心里还舒坦些。
姜玲珑黑眼睛圆溜溜的,大而有神。她看着孙嬷嬷,又看看梅香,从被子偷偷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来,轻轻拉了下孙嬷嬷。
孙嬷嬷忙低头,见姜玲珑将手伸出来了,她一着急,赶紧又把姜玲珑的手给塞回被子里,“哎哟我的小姐,您仔细盖着被子啊,这烧还没退呢,可别折腾了!”
姜玲珑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孙嬷嬷,声音软软糯糯的,“嬷嬷,你别骂梅香,是我自己非要出去玩的。”
姜玲珑打小身子不好,父母亲在的时候,就管着不准她出门玩,尤其是冬天,连房间门都不让出一下,因为每回吹风,回头就会大病一场。
小时候被管得太紧,每天睁开眼就是四四方方的一间房,对自由便格外地向往。后来,父母亲相继过世,孙嬷嬷代替父母照顾她。
本以为孙嬷嬷会管得松一点,哪知道孙嬷嬷管得比娘亲在的时候还厉害些,不仅是刮风下雨不准出门,就连出太阳也不准出门。
孙嬷嬷每次说:“小姐生的冰肌玉肤,可别叫太阳把皮肤给晒黑了。”
昨儿孙嬷嬷出门办点事儿,外头下着大雪,没一会儿工夫,就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姜玲珑站在窗边往外看,地上、房顶上、树枝上,全都落下了厚厚的白雪,漫眼的白,美得令人心生向往。
姜玲珑趁着孙嬷嬷不在,就跑到院子里玩雪。梅香也劝她了,但她拗不过,后来还跟她一起打雪仗来着。
姜玲珑本想着玩一会儿就进屋,可她太开心了,在雪地里打起滚来。结果乐极生悲,晚上就发起烧了。
孙嬷嬷瞧着姜玲珑小脸红彤彤,可怜巴巴望着她的样子,心里也舍不得说她,叹着气道:“小姐生病,嬷嬷担心啊。”
夫人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她,这些年来,她便将姜玲珑当亲生女儿,甚至比亲生女儿还要心疼着,每回姜玲珑有个小病大病的,她就担心地整日整日地睡不踏实。
这会儿也是,从昨晚到现在,没合下眼。
她伸手摸了摸姜玲珑的额头,还是烫得厉害,担心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行,还是烫,梅香,你赶紧再去把王大夫请来。”
孙嬷嬷吩咐着,梅香却是站在那儿,没动。
孙嬷嬷抬头看她,“怎么了?愣着干什么?”
梅香咬着唇,眼眶渐渐发红,哽咽着道:“嬷嬷,那孙大夫昨日说了,以后再不来给小姐看病。”
“啊?为啥啊?!”
梅香抽泣着,道:“咱们上次的诊疗费和药钱还没给……”
孙嬷嬷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脸色却更是凝重,“又不是不给他,至于么。”
姜玲珑六岁那年,父母亲相继过世,之后她便带着嬷嬷和丫鬟来到京城,投奔舅舅。
舅舅是当朝宰相,当年也是什么也说,就收留了她。起初舅舅对她多有照顾,可因为舅母不喜欢她,渐渐的,舅舅也不来看她了。除了过年的时候会喊她去前面吃饭,平日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舅舅一面。
姜玲珑刚开始还很委屈,想舅舅常常来看她,想被别人惦记着。可后来渐渐长大,慢慢也就习惯了,毕竟是寄人篱下,舅舅能将她养大,已经很感激了。
不过,因为府里的月钱是龙氏管着,龙氏不喜欢甚至是讨厌姜玲珑,所以每个月的钱给得很少,勉强够吃饭的,像现在这样病一场,请大夫就拿不出钱来了。
孙嬷嬷想了下,回房拿了根项链出来,递给梅香,“这个,你拿去当了吧,把孙大夫请来,抓些好点的药。”
“嬷嬷不可!”姜玲珑见状,忙从被子里翻身起来,一把将梅香手里的项链夺走,小脸皱着,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孙嬷嬷,“嬷嬷,你糊涂了,这可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那项链是孙嬷嬷当年出嫁时,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嫁妆。
姜玲珑将项链重新塞回孙嬷嬷手心里,道:“我没什么的,不请大夫也没关系,睡两天就好了。”
说着,又准备躺回床上。
这时候,宋凌天从外头走进来,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他声音一响起,屋里的三个人都楞了住。
姜玲珑躺下的动作顿住,惊讶地看着走进屋来的舅舅。离上次见舅舅已经将近快一年了。
乍然见到舅舅,姜玲珑心里既感动又酸涩,她下意识地要起身给舅舅行礼。
“别!快躺下吧!”宋凌天急忙扶住她,让她躺回床上。
姜玲珑眼睛望着舅舅,犹豫了会儿,乖乖躺下了。
她问:“舅舅,您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舅舅这么多年都未曾来看过她,这会儿突然出现,想必是有重要事的。
宋凌天当年对这外侄女其实还可以,即使妻子老在他身边说外侄女儿的坏话,他也没放在心上。这些年之所以没怎么管她,皆因几年前,他偶然认识了一名道士,说姜玲珑八字不好,谁跟她亲近,就克谁。
宋凌天是很信八字的,从那以后,他便没有再管过姜玲珑,但也嘱咐妻子多照顾着她点,却没想到妻子竟然私下克扣姜玲珑这房的月钱,心里顿时有些生妻子的气。看着外侄女瘦得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里也难免愧疚,他坐到床边,叹口气道:“你这孩子,没钱请大夫怎么不来找舅舅呢?”
他这话一出,孙嬷嬷在边上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假仁假义!
这些年自家小姐常常生病,刚开始没钱请大夫怎么没去找过他?可每次都被各种理由推脱不见,府里的管家也不肯帮她们传话,去找夫人,更是过分,直接说:“这一天到晚的生病,咱们宋府家业再大也养不起啊。”完了,就扔两包烂草药给她们,也不给请大夫。
姜家是书香门第,孙嬷嬷十几岁就在先夫人跟前做丫鬟,跟着夫人待久了,为人也是有些傲气,从那以后便再没去求过宋家人。她自己在外头接些活计儿,因绣工了得,被外头的绣庄看中了,每月拿些布料回来做针绣,赚些钱补贴家用。
可毕竟是年纪大了,每天盯着做针绣,三个月前,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吓得姜玲珑再不准她碰那些东西,休息了好几天,视力才渐渐恢复了些。
姜玲珑喜欢写话本子,背着孙嬷嬷悄悄写了两本,让梅香拿到外头书店去卖,可那些书店老板却嫌她写得不好看,不肯买。
有回梅香红着脸回来,问她怎么了,她害羞地说:“那……那书店的老板说,要小姐写些……写些男女之间的那事儿才……才肯买……说,说小姐写得太青涩,没人喜欢看……”
姜玲珑平日也看外头买来的本子,倒也隐约知道些所谓男女之事儿,可……可她自己没经历过,写不出来,也……也没脸写啊。
那种内容,她平时看的时候就脸红耳热心跳加快,基本是匆匆跳过,怎么可能写得出来,最后无奈,写话本子生财这条路也只好作罢。
不过,这时候的姜玲珑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多年以后,她竟然还会成为这方面的大家,男女闺阁之事被她写得□□无边,却又美而不淫,令无数闺阁少女看得怦然心动。
有回她偷偷在躲在房里写,写完了却忘了收起来,丈夫回家看见,当晚就将她堵在浴池,满眼含笑地对着她耳朵吹气,“原来我家宝贝娘子喜欢在水里,怎么不早说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姜玲玲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宋凌天组织了会儿语言,终于将来来此的目的道出,“玲珑今年也有十五了,前些日子太后赐婚,要把你许配给四王爷慕容恒,我今日来,便是告诉你一声,半月后就是大喜的日子,彼时,舅舅会亲自送你出嫁。”
宋凌天话音一落,孙嬷嬷脸色煞白,“老爷,这太后娘娘赐婚,不是赐给二小姐的吗?”
孙嬷嬷平日也在府里走动,上回经过后花园的时候,就听见几个丫鬟在那儿说,太后给二小姐赐婚,要把她许配给双腿残废的四王爷。
乍然听见宋凌天这话,孙嬷嬷只觉得紧张得一颗心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宋凌天眉头一皱,呵斥道:“你听谁胡说八道!太后娘娘懿旨赐婚给谁,难道我还不知吗?”
“可……”
“闭嘴!这里有你这老刁奴说话的份吗?!”
孙嬷嬷到底是个奴才,不敢跟宋凌天犟嘴,何况他既然说是太后懿旨,若抗旨不尊,那便是欺君大罪。
孙嬷嬷心慌不已,然而姜玲珑却并不知那四王爷是个残废,她成日待在闺阁,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宋凌天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好生养着身体,平日想吃什么就跟厨房说,把身子养好些,半个月后,风风光光地出嫁。”
舅舅突然来说成亲的事情,姜玲珑虽也有些惊讶,但也知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她父母早亡,婚姻大事由舅舅做主也是应该的,更何况还是太后赐婚。
于是,当即就点了头,“但凭舅舅做主。”
外侄女老实巴交,宋凌天十分满意,嘱咐了两句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宋凌天前脚一走,孙嬷嬷急得直跳脚,“我的小姐啊!你可知那四王爷是什么人?!”
姜玲珑茫然地摇摇头,“嬷嬷,怎么了?”
孙嬷嬷悲痛道:“那四王爷可是个双腿残疾的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