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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夫人?!”凤流惊住,胡大探长夸张地猛力扭转颈项,瞪向柜台里坐着的东家。
“正是鄙人内子!”丁翎含笑点头,态度随和。
“听东家之言,似乎令夫人今日……在家?”凤流仔细回想方才与东家的那番对话,东家神色如常,不像是死了媳妇的男人,眉宇间并无凄然伤感之色,反倒要他今日留下,尝一尝内子酿的酒。
“疯少要见她?”丁翎也觉着奇怪,“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凤流见胡探长呆怔在那里,毫无反应,他只得独自应付,“探长正在帮人找一件物什,令夫人许能帮上些忙。”
丁翎看了看满脸憋屈的友人,再瞅了瞅两位客人,心里头渐渐明白过来:疯少原来是陪着探长来查案子的。
凤流适才所讲,言辞含蓄委婉,不知情的人听了,会误以为:兴许是什么人丢了什么东西,刚巧被痴娘无意间见着了,探长才来找她提供些线索。
能帮人破案,替失主找回失物,自是功德无量的一桩善事!
丁翎这才转出了柜台,他这一出来,两位客人不禁看傻了眼:这人不是站直了走着出来的,而是照样坐在椅子上,两手拨转起椅子底下安装的轱辘(车轮子),连人带椅子地出来了。
“这人是个残疾?!”瘸子?瘫子?明显是两腿不利于行!胡大探长见东家是转着轮椅出来的,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瘫子还能不能人道?
在旁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丁翎转着轮椅到了柜台斜对面的厨房门口,指着厨房后面开出的一扇小门,冲凤流说:“疯少要找痴娘,就从这道门出去,内子就在后院内宅,适才我见她还在井边汲水。”
“井井井井边……汲汲汲汲水?!”胡大探长“嗷”一声咬到了自个的舌头,又“吱溜”一下躲到疯少背后,很快的,他就发觉自个是找错了对象,这个疯子一犯疯病更邪门儿得紧,光天化日之下,不招诈了尸的邪祟出来闹腾就谢天谢地了,哪还能求这疯子来庇护他?赶紧的,蹿出身来,他又躲到了郭老三背后。
郭老三眼角抽搐几下,呵呵干笑:“我说胡爷,您干啥呢?要找人还不赶紧进去?”说着,自个先闪开了,捂着脸揉着胳膊去找药酒。他这一闪,刚巧让胡有为跟凤流面对面地站着了。
胡大探长对上了疯少的眼睛,这少年的眼睛似是会说话的,他竟立刻看懂了对方以眼神传递过来的内心想法:
探长,人家媳妇还好端端的活着,是人不是鬼,你怕什么?兴许她不是咱们要找的那个痴娘!咱们先进去看看。
胡有为讪讪一点头,凤流就走到了厨房那头,看看瘫坐在轮椅上的东家,他突然挪不动脚步了,眼神就定在丁翎瘫痪了的两腿上,犹豫着:“你不随我们一同进去?”内宅,住着女眷,随便放两个陌生男人进去,东家就不介意?
“探长与疯少既是办案而来,进去见见痴娘也无妨!”丁翎脸色安然,即使身患残疾,为人却十分随和,人前更是显得端方正直,胸襟坦荡,比之七尺昂然之躯也毫不逊色。端正地坐在轮椅上,他指引着疯少往前走,打了个“请”的手势,“丁某双腿不便,先在此处候着。疯少见了痴娘,唤她到酒楼里来,端上酒水,以尽待客之道。”
“好,丁兄稍等。”凤流心中好感加深,只觉这人当真极好,再不迟疑,拉着探长就往里头走。
胡有为穿进厨房之前,重又回过头来看了看,看看轮椅上坐着的东家,脸色温润含笑、气定神闲,又瞅瞅钻进柜台悄悄用手摸着抽屉、装作是在找东西的郭老三,此人脸色发紧、眼神闪烁不定,他不禁心中喟叹: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这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人,怎么就成了好友?奇哉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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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楼厨房的后门穿出去,就进了后院。
院子里一口水井,井口湿漉漉的洒着些水,地上落了几枚沾湿鞋底后踩下的脚印,虽非三寸金莲印儿,却也显得纤小秀气,应是女人留在井边的足迹。
凤流原以为此间女主人从井中打水后,会在院子里洗洗晒晒地忙活着,哪知进了院落,才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洗净的衣物早已晾晒在了竹竿上,井边那两行湿漉漉的脚印,穿过院落,消失在内宅屋舍的门槛里头。
正屋的那间主人房,纸糊的窗格子里闪动着一抹人影,体态纤纤,是个女子。
“人在屋里。”凤流拉着胡探长就要穿过庭院,往内宅那片屋舍去。
“等等等等……等等!”胡大探长脸色一白,嘴唇打了哆嗦,“你说这这这……这痴娘是不是诈尸还阳了?自个从坟里爬出来、跑回家中去的?”
“真要是这样,头一个被吓死的人,绝不是探长!”疯少笑嘻嘻地打趣儿,“而是她的丈夫,此间东家。”
“等、等等!”胡有为还在那里使劲拖他后腿,十分害怕地左瞧瞧右瞄瞄,就是不肯再往前行进半步,“咱、咱们还是别去了吧?”要是万一真个遇上了诈尸妖变的邪祟,他这条命不就得结果在了这里?他身边这个疯子,也没啥降妖伏魔的本领,没准儿到时候还能引鬼上身,疯癫无状!
“……要不,本少先进去瞧瞧?”
疯少这一提议,赢得了大探长双手双脚的赞同。于是乎,胡大探长画地为牢,站在原地目送疯少一步步走向内宅。
纸窗里晃动着人影的那间屋子,房门虚掩着,房里头飘出些声响,似是一个女子在低柔婉转地吟唱,只是吟着调,未唱出词儿来,却极是好听,诱得走到门口的凤流,浑然忘了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屋子里头光线不明,窗户都关着,幽暗之中,透出阵阵胭脂香味,芬芳浓郁,引得凤流的目光落向屏风一侧。
绢质半透明的屏风,掩映着一抹窈窕身影,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正在屏风后面更衣。此刻似是听到了脚步声,隔着屏风正往外看,模糊地看到自家屋子里竟来了个不速之客,——有人连门都不敲一下,就擅自闯进来!
女子似是吃了一惊,从屏风一侧稍稍探出身来,看了看凤流。
凤流一眼就看到她仅着亵衣,透明薄纱里藕色的薄嫩肚兜,浑圆的香肩、俏凸的锁骨,汗津津的粘了几绺长发在白皙颈项,香艳流融。
“痴娘?”凤流轻唤。
掩在屏风一侧的女子,露着半张水嫩儿的脸盘,眉眼弯弯地笑,一只眸子流波荡漾中,似春光妩媚,乌眸、红唇、冰肌,就在这暗室幽香之中,竟流出几分妖冶。
“正是奴家。”
女子应声了,说话时的声音却与吟唱时的声音有些不同,她的语声显得慵懒而略微沙哑,十分性感,也是极好听的。
凤流却听得微讶:那晚来寻他的痴娘,声音是娇嗔带笑的,而这女子说话时的声音,更多了几许撩人的意味。
“此处是女眷内宅,阁下是如何进来的?”女子竟是处变不惊的,仅是应个声儿的工夫,就从屏风后头披衣走出来,定睛打量起房中来客,而后,似是隐隐猜到了什么,她颇感意外地问:“可是疯少?”
小镇上,认得疯少的女子多得去了,他自是无法逐一记下。此间女主人却已认出了他,她目闪异彩,缓步上前,“真是稀客呀!疯少你居然会来这里,来找我?”
“痴娘……”凤流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欲言又止,只是多看了她两眼,而后,竟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他疾步走出这个房间,轻轻带上房门后,在门外停顿了一下,才冲门里的女人说了一句:“丁兄唤你来前楼待客。”
“疯少!”房中女人又生气又纳闷,却没能唤住疯少。这人一疯起来,真是毫无规矩,十分无状!也不怕唐突了佳人,对那一声唤,置若罔闻,他疾步穿入庭院,折回探长面前,稍作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