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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持续到了第二日黄昏才有减弱之势,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有斥候来报公子卬忽然闭帐不出,河西魏军由龙贾全权负责。
赢驷正奇怪公子卬所为,又见有斥候来报,说大梁突然出现异象,北郊地动山摇并且被浓重烟雾包围,引起百姓恐慌,魏王虽派兵镇守,但已经死伤多人,无人知晓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
这种消息对正在交战的两军而言无疑是有利于秦军的,赢驷闻言颇为激动,又听营中侍卫来报,郁旸涎醒了。
赢驷当即赶去帐中查看,果真见郁旸涎醒来。
嬴华见赢驷进来便上前道:“君上,灵阳君还很虚弱,暂时无法开口。”
赢驷顾忌着先前发生之事遂没有继续上前,而是问嬴华道:“神智可还清楚?”
“我问了他几声,应该是清楚的。”嬴华答道,“而且我看灵阳君的神情似乎平静了许多,好像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嬴华所言尽管令赢驷欣喜,但他却不能掉以轻心。他又观察了郁旸涎一阵才走上前,道:“灵阳君可认得寡人?”
“君上……”郁旸涎气若游丝道。
此时靳帛符正由士兵扶着来到帐中,匆忙之间未向赢驷行礼便到床边同郁旸涎道:“郁师兄,洛上严回大梁了。”
郁旸涎意欲起身,但才一动,他便觉得浑身刺痛,加之重伤未愈,便只好继续躺着,道:“究竟怎么回事?”
靳帛符这才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来。
昨日靳帛符将赢驷送回大营之后再去找郁旸涎时,发现郁旸涎和洛上严打斗正酣。两人那时的对招已不再是以招数为主,周身环绕的气场才是交锋的关键。靳帛符感觉到来自洛上严体内的强劲刚猛之力,也因郁旸涎散发出的浓重阴森寒气而莫名心悸。
这两股力量势均力敌,靳帛符并不敢贸然出手。
郁、洛二人对峙良久,一直都难分胜负。靳帛符见他二人都伤势不轻,伴随在他们周围的气息也就随之稍稍减弱。尽管对洛上严不甚喜欢,但如今的郁旸涎更是危险人物,未免令郁旸涎将来泥足深陷,靳帛符还是看准了时机,助了洛上严一臂之力。
洛上严见靳帛符相助便更坚定了要制服郁旸涎的决心,两人联手之下,确实逐渐占据了上风,但也见到郁旸涎在邪气的作用下越发狠毒拼命的模样。
“他的命门在背后。”洛上严道。
靳帛符便绕去郁旸涎身后,试图一击即中。
郁旸涎被这两人缠得十分烦躁,加之洛上严体内的血魂之力对他有相当大的影响,他更嫌恶靳帛符的插手,虽想先将靳帛符除去之后,再和洛上严一较高下。
靳帛符由此成了郁旸涎的进攻目标,洛上严得了空隙却并未直指郁旸涎的命门。
靳帛符在郁旸涎的连番攻势下已渐不支,但见洛上严并无作为,他俨然怒火中烧,然而郁旸涎对他紧追不舍,他只有专心应对那僵尸少年的连连攻击。
洛上严趁此机会以自己之血作为献祭,画下一道符咒,引出体内最后的血魂之力。
靳帛符只见郁旸涎背后突然蹿出数道金光,眨眼之间便将郁旸涎的颈、手、足统统绑住,将他架在空中,并且在下一刻,又有一道金光自他后背穿胸而出,他注意到,金光末梢正是一张和洛上严画下的完全相同的符咒。
郁旸涎始终冷峻的面容到此刻才开始有了变化,仿佛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一般,五官变得完全扭曲,却无法挣脱金光的束缚。
渐渐的,郁旸涎的四肢变成了不同的形态,那张脸也变得再不是他自己。靳帛符知道这是郁旸涎体内的邪魂正在被分离而产生的结果。也就是说,洛上严正试图以血魂之力为郁旸涎清除体内邪气,而这几道金光便是媒介。
不断挣扎的郁旸涎发出痛苦的惨叫声,靳帛符难以想象曾经武功卓绝、不可一世的同门师兄现如今正在经历这样的折磨。怜悯心起,靳帛符便施展灵术,一来帮助洛上严压制住郁旸涎一面他逃脱,二来也稍稍缓解郁旸涎的痛楚。
血魂之力的反噬让靳帛符在不久之后就受了内伤,他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便无法继续,将要倒下的那一刻,他看见金光消失,郁旸涎从半空币值掉下,重重摔在地上就此昏迷。他努力爬到郁旸涎身边,又见洛上严步履艰难地走向自己。那玄袍少年的衣衫猎猎,犹如他现在身体一样,包容着数股强大的力量,随时可能因为无法承受而尸骨尽销。
“带他回去吧。”洛上严压抑着因为力量互相冲撞而频频发生的痛苦,道,“他应该没事了。”
“你呢?”靳帛符问道。
“我知道他的心愿,会替他去完成的。”洛上严最后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郁旸涎,道,“河西就交给你们了。”
“你要去大梁?”靳帛符思绪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
洛上严却未曾回答,就此消失在骤雨之中。
“一定是了。”郁旸涎心境复杂,一方面担心着洛上严的安危,一方面又因为身体虚弱无法行动而无奈。心中仍记得河西战事,他便抬首看向赢驷道:“君上,秦军如今情况如何?”
军中之事由公孙衍代赢驷向郁旸涎交代,了解情况之后,郁旸涎口述,靳帛符执笔,画下了可破魏军军阵的部署图。
赢驷见破阵之法十分高兴,公孙衍却仍有顾虑道:“魏军现在还是人数占优,灵阳君此法虽可破阵,只怕到时候我军也死伤不少。”
“破阵之法虽然灵巧,却还是存在危险。以秦军现在的实力,要和魏军迎面对垒,还是要谨慎决定。”靳帛符道。
恰在此刻,斥候入帐禀告,魏军大营之中突发异动,公子卬军帐突然爆破,威力之大已经摧毁了不少军帐,小半数的魏军因此而受伤,更有无辜惨死者,魏营此刻打乱,龙贾亦无法平息魏军惶恐。
“当真?”赢驷追问道。
“情况属实,不敢欺骗君上。”斥候道。
“大梁异象已经闹得人心惶惶,魏军士气受到影响也是在所难免。公子卬作为魏军督军,代魏王前来河西,现今他的军帐发生此等怪事,必定将魏军内心的惶恐彻底勾引了出来,此时军心打乱,正是进攻魏军的大好时机。”公孙衍道。
“犀首乃我秦军统帅,大战在前,便由犀首发号施令。”赢驷道。
赢驷一言,便是肯定了公孙衍立即进攻魏军的提议,公孙衍立刻出帐调军,即刻发起对魏军的进攻。
嬴华被现实所鼓舞,见公孙衍离开便想要跟去,却被赢驷拦阻道:“你做什么去?”
“跟着犀首去打魏军。”嬴华回道。
赢驷回头看了看郁旸涎道:“灵阳君才醒,还需要人照顾,你且留下,进攻魏军之事由犀首统帅,你好好待着。”
“君上既许我留在河西,怎就不让我上战场?不上战场,我如何争功?不争功,我如何进爵?不进爵,怎么对得起君上将我留在河西栽培的好意?”嬴华道。
“君上,魏军打乱,我军发兵进攻大有胜算,让公主跟去看看,兴许她见死伤多了,以后就不想再留在军营了。”郁旸涎道。
郁旸涎都这说秦军胜率奇高,赢驷才算安心,这就让嬴华跟随大军前去参战。
“君上。”郁旸涎道,“因我之故,给秦军造成平添死伤,请君上降罪。”
河西之战因郁旸涎而变得曲折,赢驷确实心有愤懑,但念及这少年为秦国不顾自己生死的情分,他遂不予追究,道:“灵阳君好生休养才是,一切等河西大战之后再作商议吧。”
秦、魏河西一战,最终以秦军突袭魏营,致使魏军兵力受到巨大折损,无力再战而告终。
与此同时,魏国大梁城中经历了整整三日的动荡,北郊浓雾不散,地震不止,闹得人心惶惶,魏廷不安。魏王为此震怒,一连惩处了多名官员,却依旧无法查明真相。最后地震停止,北郊浓雾散去,大梁城卫入内查看才发现无数尸骨堆积,腐臭熏天,情况之惨烈可怖,非一言一语可以描述。而在一处山谷之内,发现一个秘密石洞,洞中幽黑,不知深浅,阴风由洞中吹来,令人毛骨悚然,无人敢贸然进入。
未免再次引发百姓恐慌,魏王下令封锁北郊,派重兵把守,不许百姓踏足。
数日之后,有白衣少年进入大梁拜见惠施,并进入石洞查看,却是空空如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物。
郁旸涎站在洞口若有所思,裴陆予则问道:“没有洛兄的消息?”
郁旸涎摇头道:“没有。”
此时的沉默犹如那幽深漆黑的石洞一般令人心情压抑,裴陆予问道:“如果洛兄真的是回来收服猰貐的,只怕……”
“当日他将后卿之魂从我体内分离而灌入自己体内,而如今猰貐的魂体也已经从公子卬体内离开,我有理由相信,是他利用大羿血魂打开了封印并且迫使猰貐魂魄离开公子卬。”郁旸涎道。
“但是现在洞中空无一物……”裴陆予道,“你的意思是,洛兄像吸收后卿之魂一样,将猰貐的魂魄也吸收进自己的体内?那么在此之后呢?他的身体果真能承受住这么强大的力量?”
“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去看一看。”郁旸涎道。
“郁师弟……”裴陆予道,“你真的要去找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你别忘了,掌门师叔现在还下落不明,不找到猰貐问清楚,怎能知师叔的生死。”郁旸涎道,“太虚家因我为遭受灭门之灾,如今除了掌门师叔,只剩下你、我还有靳师弟。你留在大梁和毓泉君为伴,靳师弟跟随张子留在秦国,寻找掌门师叔一事,自然就应该由我去做。”
提及太虚家,裴陆予的心情自然悲伤,一声叹息之后,他道:“万没想到,我和靳师弟会从同门师兄弟变成‘敌人’。”
造化弄人便是如此,裴陆予又道:“如无意外,我会常驻大梁,将来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尽可以来找我。”
郁旸涎点头道:“待一切事毕,我会回太虚山向师门祖先谢罪。”
裴陆予似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将话都咽了回去,道:“你要去哪里找洛兄?”
“西北海。”白衣少年望着那深邃幽黑的石洞,回想着当初自己和郁旸涎误入此地的情景,虽有万千感慨,最终还是被掩盖在他要去寻那玄袍少年的急切心情之中。
西北海一行不知结果,又或者洛上严不会去章尾山找烛龙,但自此之后,他孤身一人再出大梁,为的就是要找到那忽然消失的身影,便是踏遍天涯,也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