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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海上时光如梭,秦、魏边界的情况则因魏王与郁旸涎的期年之约已至而发生了新的变化。
郁旸涎和洛上严在西北海上漂泊几日,但于这世间而言已经过了三月有余,这段时间内,张仪正式入秦,亦算是了了郁旸涎和嬴华多时的心愿。
彼时张仪从楚国回到秦、魏边界,停留了小半个月。
一日,嬴华兴致勃勃前来,与张仪道:“张子,我要为你引见一个人。”
同嬴华前往楚国时九死一生之事,一直以来他只在说通了楚王暂不发兵之后才见到嬴华一直皱紧了的眉目稍稍舒展一些,今日见这少女喜上眉梢,他虽觉得奇怪,心里却已有了数,只是不好拆穿了嬴华的心思,才故作不知询问倒:“公主要我见何人?”
嬴华亲自去挑了帘子,随后便走入一名男子,虽着布衣却气度卓绝,眉宇之间的威严便是让人看了第一眼便甘心臣服。张仪已知来者何人,也不由得被此人不怒自威又似是如春风化雨的气质所倾倒,这就拱手道:“张仪见过秦君。”
来人正是秦国国君赢驷。
赢驷忙扶起张仪道:“张子多礼,是寡人迎接来迟,张子莫怪才好。”
张仪惶恐道:“此地危险,秦君不宜久留,还是赶快回秦国为好。”
赢驷仍是含笑,对张仪以礼相待道:“张子既知此处危险,是否和寡人一同回秦国?”
在见到赢驷的第一刻,张仪便知道其来意,如今听赢驷直言,他反倒有些忐忑,看着面前微笑的秦君,一时无言以对。
见张仪沉默,赢驷退开两步,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赢驷诚邀张子入秦。”
张仪本就心仪秦国,只是对赢驷尚有些许疑虑,这才一直徘徊在秦、魏两国的边境,想看一看赢驷是否当真有心请自己入秦。他原本以为,在他设法说服楚王,解了四国伐秦之难后,忙于应付魏国的赢驷会再派一支护卫队前来护送他进入秦国,却万万没想到,赢驷竟会亲自深入险地来接他入秦。秦君此行,无异给了张仪一个巨大的惊喜,也更坚定了他入秦的决心。
嬴华见张仪仿佛入定了一般没有下文,她便扯了扯张仪的袖管,低声道:“张子,君上和你说话呢。”
赢驷责怪道:“嬴华,不得无礼。”
嬴华只向赢驷吐了吐舌头,再同张仪道:“张子,君上亲自来迎,你再不入秦,可就说不过去了。”
张仪那已飞去了九霄的三魂七魄此时方才收回,当即向赢驷拱手道:“君上厚待,我受之有愧。还请君上即刻启程回秦,以免发生意外。”
“张子与寡人一同回秦国么?”赢驷追问道。
“随君伴驾,请君上立刻启程。”
赢驷闻言朗声而笑,胸襟之坦荡,丝毫不为如今身在险境而惧怕。他与张仪道:“张子先上车,寡人与嬴华还有事相商。”
张仪随人上车之后,赢驷的笑容立即消失,盯着嬴华看了片刻,故作生气道:“嬴华,你知不知罪。”
“我偷出咸阳是有错,但并没有君令不得离开,不至于说成是罪。况且后来我为君上传递消息,功劳也不小,就算先前有罪,功过相抵,君上也不能治我的罪。就算要治罪,我为秦国保护了张子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君上应该赏罚分明。”嬴华道。
赢驷安静地听着嬴华的长篇大论,末了还盯着她许久,看得嬴华有些惧意,他才露出三分笑意道:“你是有功,该赏,等回了秦国就赏。”
“君上现在就赏我吧。”嬴华道。
赢驷自然知道嬴华的心思,面露难色道:“我答应过公伯会好好照顾你……”
“可是我想参军。”嬴华打断道,“阿爹和先君是在马背上把秦国保护下来的。如今君上治国有方,我不能在政务上帮助君上,但是骑马打仗的事我可以。这些年在魏国刺探情报,君上你说,秦国有谁比我更清楚魏国的情况?我真的随了军,能派上的用处绝对不会少。”
“你的意思是不想跟我回咸阳了?”
“君上原本就是来接张子的。现在张子已经愿意入秦,君上已经可以放心。”
“还放不了心。”赢驷忧心忡忡道,“灵阳君和魏王的约定之期已到,但如今灵阳君音讯全无。我听说魏国那边,公子卬一直在魏王面前叫嚣着要向秦国发兵,看来这场仗,是逃不过了。”
见赢驷愁眉不展,嬴华正色道:“之前君上秘密操练新兵,为了拖延时间,灵阳君才想出了这个办法。君上,新兵是否练成了?”
“练是练成了,但总是不能放心。”赢驷道,“如果两国真的开战,这必定是一场硬仗。秦国虽已不是过去的秦国,但与魏国交战,就怕义渠那边伺机而动,到时候秦国就是腹背受敌。”
“我和灵阳君也已经失去联络一阵子了。”嬴华忧虑,却仍安慰赢驷道,“不过倘若秦国有难,灵阳君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寻找为秦国解困的办法,君上还是先带着张子回秦国吧。”
“我带着张子回秦国?”赢驷意味深长地看着嬴华,“把你留在河西的军营里?”
嬴华立即跪下道:“恳请君上让我入军。嬴华此生别无他求,但愿在沙场之上,为君上分忧。”
赢驷与嬴华有血亲关联,他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亲人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以命相搏。但嬴华受其父嬴虔影响破深,自小就热衷于行军打仗,幼年常习兵书,熟识兵法,只是因为女儿身才一直没能进入军营之中。现今嬴华也已长大,更在外历练多年,在楚国一事上,也算是处理得不错,赢驷不想埋没嬴华,更不想兄妹之间因为这件事而心有罅隙,再三思量之下,便是答应了。
嬴华见赢驷最终送了口,喜不自胜,道:“嬴华一定不负君上期许,誓为秦国报销终身。”
随后赢驷带着张仪回到秦国,嬴华则换上戎装正式加入秦军队伍。
两军在河西对峙日久,还未真正开战,则是因为魏国大梁城中,公子卬和惠施仍在争论之中。
“如今一年之期已过,郁旸涎却下落不明。难道他一日不回来,我们就一日不发兵?”公子卬诘问道。
“郁贤侄既然答应了大王,就一定会回来。既已等了这么久,上将军何必急于一时。”惠施道。
“就是因为已经拖延了一年,才更要尽快发兵。否则秦国只会以为我魏国虚张声势,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反倒让他国看了笑话。”公子卬道。
惠施不想再与公子卬多费唇舌,便与魏王道:“我王明鉴,虽已满一年之期,但郁贤侄本就四处云游,如果当真找到了大羿阴阳鱼灵骨,也是需要回来的时间的。大王不如再耐心等上几日把。”
魏王本就有意发兵,只因之前和郁旸涎立了约定才拖延至今,如今期限已过,那少年渺无音讯,公子卬又带着朝中的主战派日日叫嚣,他想要出兵的心意也就逐渐强烈起来。虽知惠施所虑不无道理,但如今秦魏战事拖延,已经在他国之间成了笑料,他若再犹豫不定,魏国的颜面就荡然无存了。
“大王,魏国国力尚未恢复,贸然发兵,于魏无益。”惠施直言恳求道。
“我们为此一战已经筹谋多时,怎么能说是贸然发兵。惠相不要总是高估了秦国,看低了自己。这一仗若是不打,我心中不服,在河西的守军将士也不服。”公子卬反驳道。
魏王左思右想,内心始终偏向公子卬的提议,便与惠施道:“惠相的心意,寡人明白。但上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两军在河西对峙期年有余,倘若一直按兵不动,只会让秦国以为我魏国虚张声势,也让别人看笑话。这一仗,要打。”
惠施正想继续劝谏,却听侍者前来禀报,说有人前来进献大羿阴阳鱼灵骨。
魏王闻言,立即让人宣召。
惠施也以为是郁旸涎回来了,正要前去迎接,但见到的却是面色苍白,身着玄袍的少年,他便惊怔当场。而公子卬在见到这少年时,同样十分吃惊——洛上严。
洛上严在侍者引路下面见魏王。
“你是什么人?”魏王问道。
洛上严取出一只锦盒经由侍者交于魏王,道:“草民是郁旸涎的朋友,陪同他一起寻找大羿阴阳与灵骨。如今郁兄有事在身,无法亲自拜见魏王,便让草民带着宝物前来进献。期年之约,还算是不负魏王所愿。”
侍者打开锦盒,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呈交给魏王。
魏王见盒中陈放着两枚相连的鱼骨,骨成乳白,似有光华流转,隐约有清越之声,一看便绝非凡品。
魏王见之大喜,道:“寡人等待一年,终于是将这宝物等来了。郁旸涎说,得此宝物便可得天下,如今宝物就在寡人手中,惠相,你说河西这仗,打是不打?”
眼见如此,惠施也没有其他说辞,只得拱手道:“恭喜我王觅得宝物。”
魏王欢喜异常,将阴阳鱼灵骨看了又看,道:“如今寡人宝物在手,还担心他一个小小的秦国不成?”
“郁兄托我转达魏王,既得宝物,河西之战,魏军凯旋。”洛上严道。
魏王闻之大声笑道:“必定凯旋。你既是郁旸涎派来之人,就替他下去领赏吧。”
“多谢魏王。”洛上严就此退下。
魏王眉开眼笑地看着阴阳鱼灵骨,对这宝物已是爱不释手,这就招来公子卬道:“上将军,传本王令,河西魏军,以龙贾为主帅,即刻向秦国开战。”
得魏王此令,公子卬即刻抱拳道:“谨遵大王令。”
“上将军且慢。”魏王又道,“此战于我魏国十分重要,本王命上将军亲临河西督战,助我魏军声威。”
公子卬领命,阔步而去。
惠施不知郁旸涎为何不亲自前来,眼下自己已无法插手,便只得悻悻离去,希望一切真如郁旸涎当初所言,这块阴阳鱼灵骨可以对魏王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