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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子冲的嘴唇微微发抖,鼻子酸涩。二十年的刑警生涯,他办过无数令他动容的案子,每每一遇到涉及父母亲情的案子,一向自认为铁面硬心肠的他也会无法自控地感怀不已。也许是因为他一把年纪仍旧没有孩子的原因吧。瞿子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住叹息,深深叹息。
冉斯年一向自诩冷静和没心没肺,但是面对谭健升这样一个杀人犯,他的眼眶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湿润,一开口,冉斯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低哑,他问:“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父亲在冲我招手,他没有责怪我想要对自己的亲兄弟复仇,也没有嫌弃我是个杀人狂凶手,”谭健升面带笑意,望着对面的镜面,仿佛望见了天堂的景象,“他只是冲我张开怀抱,他很慈祥,愿意无条件地接受我,偿还我他所亏欠的父爱。所以我说,这样也好,我希望我能够被判死刑,这对于我,对于白一烽来说,都是解脱。冉先生,我的这个梦,就不用你来解释了,它的含义,我最清楚。”
冉斯年重重吐出一口气,一时语塞,不单单是喉咙像是有块巨石堵住,胸口也是一样。
离开警局,冉斯年仍旧步行到了那个街心花园,给饶佩儿打电话让在附近逛商场的她开车来接自己回家。在等待饶佩儿的时间里,冉斯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艾芩是使用了怎样的水磨工夫让敬老院里少言寡语的谭海娇打开了话匣子,愿意给她讲谭健升父子三人的故事的呢?
很快,冉斯年想到了一个非常大的可能性,艾芩一定是听说了谭海娇以前沦落风尘,于是把自己也伪装成了一个失足女,一个还怀揣文学理想的失足女,一个渴望用作家理想拯救自己的积极向上的失足女。谭海娇一定是抱着帮助艾芩的同情心,不希望艾芩继续堕落的拯救心态,才愿意助艾芩一臂之力的,才愿意分享自己的故事,分享谭健升父子三人的故事。
如果是这样,那么艾芩这个女人简直阴险到了极点,居然利用一位命不久矣的老人的同情心,去达到她那么肮脏、可耻的目的。
想到艾芩这个女人,冉斯年不禁紧握双拳,咬紧牙关。
很快,饶佩儿开车赶到,冉斯年上车后发现后座上堆了不少包裹,却不像是饶佩儿最喜欢的名牌衣服和鞋子包包。
“电子烟,戒烟糖,戒烟贴,戒烟药?”冉斯年转回头,惊奇地望着饶佩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送给白一烽当做礼物啊,我也早就觉得他烟瘾这么大是个问题了,现在正好,咱们一起帮助他戒烟。这么多戒烟产品,如果还是不奏效的话,咱们就带着他去找苗玫做催眠戒烟,”饶佩儿转了个弯,朝白一烽公寓的方向行驶,“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一定很沉重,我想,咱们应该去看看他,既然去看望他就不能空手,与其买花买礼物,还不如这些最实际。”
冉斯年不禁对饶佩儿刮目相看,这个女孩儿还挺有同情心的。侧头去看饶佩儿的时候,冉斯年第一次打心底里欣赏和赞叹她的美丽率真可爱。
两个人在白一烽家里呆了大半天,连晚饭也是三个人一起在白一烽家里做的,又叫了些外卖。白一烽有冉斯年和饶佩儿的陪伴似乎心情舒畅了一些,三个人的话题转移到了释梦上,听冉斯年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以及解释,让白一烽暂时忘却了忧伤。
晚上九点半,冉斯年和饶佩儿与白一烽告辞,冉斯年理所应当地以为饶佩儿可以跟他一起回家睡觉,当然是指回同一栋房子不同房间各自睡觉,可饶佩儿却提出要冉斯年先走,自己要去见个朋友。
一个年轻貌美,拥有惹人犯罪火辣身材的女孩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游荡,冉斯年觉得不妥,于是提议要陪同饶佩儿,至少把饶佩儿送到目的地。饶佩儿却谢绝了。
看饶佩儿神神秘秘的,冉斯年也懒得去深究,一面暗自责怪自己的热心过头,越过了界限,一面拦了辆出租上去,冲饶佩儿丢下一句“注意安全”便洒脱离去。
饶佩儿开车来到了手机短信提示的地址,那是一家开在隐蔽胡同里的简陋小面馆,这个时间里已经没剩几个客人。她走到最里面一个靠近窗子的位置,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坐下。
“有什么话不能电话里说吗?非要这么晚把我叫出来,还是在这种地方,神神秘秘的,搞得像特务接头似的。”饶佩儿嫌弃地扫视着周围。
男人却不以为意,直接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饶佩儿不满地说,“我才搬过去几天啊,冉斯年又在帮你忙活常青的案子,我哪有机会跟他打探什么?”
中年男人向前倾着身子,他的脸从阴暗中显现出来,他不是别人,正是瞿子冲。瞿子冲严厉地瞪了饶佩儿一眼,“打探?我再跟你重申一遍,你绝对不可以打探什么,你的任务只是观察、搜集和记录,凡是冉斯年说的有关黎文慈的每一句话,你都要一字不落地转述给我,还有最重要的,你要帮我观察清楚,确认冉斯年到底是不是真的患有脸盲症。”
饶佩儿与瞿子冲对视,眼神里带着点同情,“知道啦,只要是冉斯年说的有关你的亡妻黎文慈的话,我会一字不落的记住。我希望你也要信守诺言,只要我能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信息,你就不追究我购买违禁药品的事情,更加不能透露出去一点点。”
饶佩儿所说的不利于她的证据其实也正是常青遇害那晚她的不在场证明。饶佩儿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只不过这个不在场证明她绝对不能公开,她总不能告诉警方说,我有不在场证明,常青被杀的那晚我正在松江市的某间地下室,见一个从网上找到的毒贩子,想要从他手里买违禁的氰化钾,想要把这种毒药制成胶囊偷偷混进常青的维生素药瓶子里吧。总结来说就是我没杀人,我有不在场证明,我的不在场证明就是我正在为杀人做准备工作。
至于说饶佩儿的杀人动机,那就再简单不过了,常青这个色老头在电影拍摄期间一直在性骚扰饶佩儿,可是饶佩儿的公司却对于饶佩儿的反应和控诉置之不理。常青曾经要挟过饶佩儿,如果她继续反抗,他自然有办法让饶佩儿爆出性丑闻,彻底告别娱乐圈不说,一辈子都得背着臭名声。饶佩儿被常青折磨得濒于崩溃,不得已之下,还是动了杀人的心思,只不过,被人抢先。所以当冉斯年说艾芩是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饶佩儿的心里也在暗笑,说到底,艾芩这个渔翁背后还有一个渔翁,那就是自己。
瞿子冲在最初调查三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时,就已经查到了常青被害当晚饶佩儿在夜间外出,再加上他手下有那么几个小线人,直接就找到了那个毒贩子问清了一切。瞿子冲可以说是抓住了饶佩儿的小辫子,那晚当他看见饶佩儿开车送冉斯年来警局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要把饶佩儿也发展成他的线人,专门负责探究冉斯年的线人,并且是以半要挟的方式,让饶佩儿根本无法拒绝。
“抱歉,这件事直接关系到我的妻子,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瞿子冲的口气软了下来,“为了弄清楚我妻子的死,我就必须要弄清楚她和冉斯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不是如外界所传,是冉斯年的释梦疗法间接害死了我的妻子。”
饶佩儿对于瞿子冲还是很尊重的,对于一个对亡妻念念不忘的好男人,亡妻过世后一心只想着工作和调查亡妻之死真相,丝毫没考虑谈恋爱续弦的念旧男人,哪怕这个男人一定程度上要挟了自己,但是她就是恨不起来,反而有点欣赏。
“理解,放心吧,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饶佩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瞿子冲点点头,待饶佩儿起身刚迈出一步,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冉斯年有没有跟你提过范骁?”
“范骁?”饶佩儿回头,莫名其妙,“你身边那个年轻的小警员?没有啊,冉斯年从未跟我说过他什么。怎么了?”
“哦,没什么,”瞿子冲低头看着手边的菜单,“冉斯年说的关于范骁的话,提及范骁的反应,也希望你能详细转述给我。”
饶佩儿点点头,想要多问几句这又关范骁什么事儿,可是瞿子冲已经招呼服务员过来点餐了,她看得出瞿子冲是不想再跟自己多说,也罢,很多事情,她还是不知道为妙,毕竟她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管人家的事,自己身上还有更重要的谜题要破解,这才是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