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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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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中国北方的经济重镇,像一颗璀璨的明珠,放射着瑰丽的光彩,这里的人以热情兼精明闻名于世。只有走进它的怀抱,你才能真正体会到这个相声故乡的魅力。笨嘴笨舌的老陕和那些伶牙俐齿的天津人说话,准会自惭形秽。他们可以把死人说活,把活人说死,把哭的人说笑,把笑的人说唱,就像品尝“狗不理”包子一样,即便你吃得满嘴流油,也无法说出它到底是甜还是咸的准确味道。

    傍晚,塘沽港,远处是浩瀚的渤海,此起彼伏的汽笛声比白天更显得深沉。

    环海大道上,由南向北驶来一辆黑色皇冠,车上走下来一对情人。他们依偎得很紧,虽然衣着时尚,但是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被风尘涂染得失去了光泽,远看像一对远渡重洋的游子,近看却像一对外地游客迷失了方向而东张西望。

    他们就是在西安失踪多日的冯秉才和他的情人方婷婷。

    天津一直是冯秉才梦寐以求的地方,他的数万吨优质煤将要从这里装上货轮,变成大把大把的钞票,他将要在这里开辟一个新的天地,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亲爱的,你可是说好的,这笔生意做完,要带我去美国的。”方婷婷挽紧冯秉才的胳膊,无限娇嗲。

    冯秉才望着海水,懒洋洋地说:“哼!美国算什么,说不定我还会带你上月球呢!”他用手拢了拢她被海风吹散的头发。

    “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在月球上学?”方婷婷笑嘻嘻地问。

    “不上学咋啦!他老子小学都没毕业,不照样干大事嘛。”

    方婷婷仰望天空,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咱挣这么多钱咋花?总不能拿钱包饺子,用钱缝衣裳吧?”方婷婷感到自己也被这种缠绵情意感染了。他们默默地牵着手,沉重的气氛和袭人的激情交互叠加,把他们压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这时,北边的天空涌出一大堆黑云,随着黑云里炸出的一道闪电,顷刻间整个世界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刷刷的雨柱斜洒下来,他俩快速缩进皇冠,急风暴雨随即呼啸而来,击打着车窗,顷刻间雨水便淹没了路面。

    小车沿海岸大道向北飞驰,一旁闪过排列停泊的船,闪电中,只见桅杆、横桁和绳索像脱叶的树木,光秃秃地挺立在狂风暴雨的天空里。

    雨渐渐小了,小车朝西拐入一条长街,疾驰在林荫道上,接着又拐入一条闪烁着霓虹灯的街道。狂奔的小车溅起两道光亮的雨帘。

    冯秉才握着方向盘,睁着困乏的眼睛,无精打采地凝望着雨中单调的街景。

    此时,他想起了远在西安的老魏,能够感知老魏活在另一片天空下,穿着囚服,戴着手铐,神情沮丧地接受着审讯。活该!他在心里暗暗诅咒:“那是你贪得无厌的结果!这一年多时间,少说也拿了几十万元的好处费。不管咋说,这五百万是我借你的,至于你去偷、去骗、去抢……都和我无关。你们这些贪官是自己给自己掘的坟墓,这是上帝对你的惩罚。”冯秉才嘴角闪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似乎浑身上下打起了精神。小车加快速度,直奔宾馆停车场。

    冯秉才不愧是个老狐狸,很有反侦查意识,公司一行五人,他让他们分别住在三个宾馆,接头联络由方婷婷负责,地点就是刚去过的塘沽港岸边。

    夜已深了,方婷婷褐栗色的发鬓斜向一边,微张的嘴唇发出细微的鼾声。冯秉才俯过身去,像欣赏一件宝贝似的看着她,然后,将一沓厚厚的钞票放在她手上。

    方婷婷惊醒了,茫然不知所措。

    “我要给你下道任务,你必须在两天之内打开塘沽港的大门,这就是钥匙。”

    “你这是犯啥神经?”

    “来了一群饭桶,到现在连港务局的门都没敲开,这样呆下去,麻烦会越来越大。”冯秉才用焦灼的目光望着她。

    “那也不能让我到局长家里送这个吧?”方婷婷睡意全无,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昨天晚上跳舞时,你去卫生间了,有一位老板模样的小伙请我跳了一曲,自称是舞厅的大拿,炫耀他哥是塘沽公安分局副局长。他把我越搂越紧,我怕你看到了吃醋,就走开了。”

    冯秉才眼睛一亮,猛地把她搂在怀里:“你咋不早说呢?”

    方婷婷望着天花板:“跟醋坛子讲这些,分明是自讨没趣嘛。”

    “哎!你真不懂事,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要知道,现在开歌厅桑拿的,哪个后面没有粗腿撑着。”

    “噢,原来有名堂?”方婷婷脑子忽然开窍。

    第二天晚上,酒足饭饱之后,冯秉才和方婷婷便招人眼目地出现在宾馆十八楼的舞厅。

    柔和的灯光、红色耀眼的窗帘、悬挂的玻璃酒杯倒映着迷离的光影,光影里亭亭玉立着吧女,不由得让人一下子醉入其中。

    为了演好这出戏,冯秉才可真是绞尽了脑汁。他和方婷婷携手走进舞厅,选择贵宾席坐下。保镖将他的外套交给一名打着蝴蝶结的男服务生,俩人一左一右坐了下来。舞厅里热乎乎的,鲜花、香水和人的气味使空气变得混杂污浊。

    方婷婷招招手,一位身着短裙的服务小姐含笑走来。方婷婷潇洒地从包里捏出一张五十元钞票:“小姐,这是你的小费,给我把你们老板请一下好吗?”

    小姐环视四周,俯身把钱塞进袜筒,高兴地去了。

    方婷婷远远就望见一位身材高大、挺胸腆肚的年轻人朝他们走来。她轻声对冯秉才说:“他就是塘沽公安分局副局长的弟弟,歌厅老板。”

    老板很绅士地朝方婷婷点头问好:“方小姐,谢谢你的捧场。”

    方婷婷起身微笑着和他握手,半转身介绍道:“刘总,这位是冯老板。”随即在刘总耳边嘀咕了一阵。

    刘总朗朗地笑道:“你们陕西人真幽默。”他热情地和冯秉才握手,脸上浮出笑容。冯秉才也笑得很灿烂,但是屁股却没有离开沙发,这一举动对于冯秉才来说也是刻意为之,不是他不懂礼仪,方婷婷朝歌厅老板嘀咕的一番话,也是早就演练好的。

    “刘总,我今天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你能给我面子,不,是给我老板面子。”

    “哪里哪里,请讲,不必客气。”

    方婷婷微笑道:“两位靓妹的演唱,我们包场,你和我们老板一起欣赏,好吗?”

    冯秉才很绅士地朝刘总点头微笑。

    “不必不必,你们能来捧场已足够了。”

    “刘总,能认识就是缘分呐。在这美丽的夜晚,这美妙的时刻,让我们的美酒,伴随着小姐的歌声……”

    “方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刘总脸上的傲气早已消失殆尽,在方婷婷的安排下他和冯秉才坐在了一起。

    方婷婷从包里捏出一沓人民币,潇洒地对身边一个打蝴蝶结的领班说:“这是今晚的包场费。”

    “不,今天算我请客。”刘总连连摆手。

    “先入为主,既然是朋友,还讲这些干吗!刘总,您是喝黑方,还是喝路易十八、人头马?”

    “随便随便,老板喜欢喝啥我就喝啥。”

    方婷婷对服务生说:“那好,先来两瓶人头马,外带冰块。”

    刘总终于被征服了,一脸的毕恭毕敬,给冯秉才斟酒时微抬着屁股。

    冯秉才脸上挂着微笑,“年轻人,事业干得不错嘛!”

    “不行不行,”刘总附和道,“比起您这位前辈,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不必谦虚,能开起这个的都是在社会上耍得开的。来!我祝你事业兴旺,财源滚滚。干杯!”

    “哎,还有我呢。看你们这些男人,刚刚给你们搭桥认识就把人家给忘了。”

    “哈哈!哈哈!”

    刘总感慨道:“老板,今天才让我认识了啥叫陕西人。不瞒您说,我能有今天,全凭我家老大给撑着呢。”

    “看看,讲实话了吧。”冯秉才附和道。

    “我家老大是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跺一下脚,塘沽也要抖三抖。明天就是他的生日,我在本餐厅摆了几桌酒席。有兴趣希望您能够光临,他一定喜欢您这一身豪气的陕西朋友。再说嘛,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只要老弟看得起我这远道而来的朋友,我定来助兴。我这个人没太多嗜好,闲暇时就喜欢听听歌子,喝喝酒,再就是搓两圈麻。”

    “我家老大喜欢那玩意儿,那好,咱可说定了,到时候我亲自请您。”

    “哈哈!哈哈!”

    刘总潇洒地朝歌女弹了个响指。歌女会意地一笑,扭着腰肢,含情脉脉地朝他走来。

    “老板对你俩的表演很满意,今天就陪他好好乐乐。”歌女会意地笑着,伸出修长的胳膊同冯秉才握手。

    “老板,晚上好!”

    “好!好!小嘴唱得很带劲嘛!家是哪儿的?”握手时,冯秉才用手指在她的掌心搔了一下,歌女妩媚地笑了。

    “老板,今晚献丑了,我家在山城重庆。”

    方婷婷紧绷着脸,乘人不备,在他的背上捏了一下:“老东西,回去再跟你算账。”

    第二天晚上七点,冯秉才和方婷婷准时赴约。随着豪华间传出《生日快乐》的曲子,冯秉才和方婷婷踏着红色地毯,潇洒地走进了宴会厅。他们的出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方婷婷穿着玫瑰红的连衣裙,头发蓬松卷曲,细长白皙的脖子上戴着一串蓝宝石项链,显得那么的雍容华贵。

    刘总的哥哥走出座位,迎上去和冯秉才紧紧握手。

    “久仰久仰!刘局长,您今年贵庚啊?”

    刘局长微笑道:“噢,小弟今年四十二。”

    “咱哥俩真是有缘分,我也是属龙的,大你整整一轮。”

    众人一阵大笑,刘局长紧紧握住冯秉才的手。

    冯秉才道:“路遥知马力,但愿你我这两条龙同力奋进!”

    “当然当然。”

    方婷婷把特制的生日蛋糕和花篮放在餐桌中央,娴熟地把四十二根彩色小蜡烛用火柴点着,示意服务生把灯关掉。厅内被闪闪的烛光照得格外温馨,生日歌再次奏响。方婷婷娇滴滴地拉过刘局长走到烛光前。

    “尊敬的朋友们,大家晚上好!今天,在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在这温馨华丽的海滨大酒店,能有幸认识诸位,我深感荣幸。在这良辰佳日,我代表我们老板向刘局长、刘大哥及各位至爱亲朋表示衷心的祝愿!祝刘局长生日快乐,合家欢乐,步步高升!”

    方婷婷的即兴演讲博得了阵阵掌声。

    刘局长兴致盎然地吹灭蜡烛,大家鼓掌祝福。在辉煌的灯光下,方婷婷将一枚白金钻戒套在了刘局长手指上。

    酒宴结束,大家在刘老板的安排下去打麻将。

    总统套房里,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赌注下得大,规定一个平和五百元,炸弹翻一番。一圈没打完,刘局长已摸了两个炸弹。该冯老板坐庄了,他一不小心让刘局长连吃了三嘴子牌,随即只见刘局长把一枚二条高高举起,“啪”地扣在桌子上,“炸弹!”

    方婷婷夸赞道:“刘哥,你太厉害了,夹二条也能摸炸弹!”

    冯秉才嘿嘿一笑:“刘局长可真是有福之人啊,牌确实打得精到。我停的二五八万竟赢不过你夹二条。”冯秉才把牌推倒给大家看。

    “刘哥,我们老板打牌跟做人一样,总喜欢干大的,摸炸弹摸刺激,利润又高。”方婷婷娇声娇气道。

    麻将打了整整一个通宵。告别时,刘局长紧紧握住冯秉才的手说:“冯老板,你这位陕西朋友我交定了。”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刘局长向冯秉才表示,愿全力以赴帮他打开天津港的门户。

    三天后,事情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刘局长没有食言,他为冯老板解决了煤炭出口的燃眉之急,还许诺派八名警察在港口维护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