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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众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尚嬷嬷的目光无意中瞥过小几上的盛着药汁的海碗,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许多,快手端起碗凑上去,“姑娘,该喝药了!”
急切的呼声加上连连闪动的眼神,锦澜扫了眼递过来的药碗,把心一横,猛地抬手捂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本来因为烫手,没端多稳妥的海碗经她这么一碰,顿时从尚嬷嬷手上滑落,“哐当”一声打翻在床沿上,又落地上摔成了几瓣,尖锐刺耳的瓷器破裂音掺杂着傅氏的惊叫在屋里乍响。
那满满的一碗药汁虽有大部分洒在床榻上,可傅氏挨得近,又事出突然避之不及,剩下的那一小半便尽数溅撒在了她身上。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惊呆了。
锦澜止住咳,喘过气,似才发现眼前的情形,顿时傻了眼,挺起身用帕子慌忙的擦拭着傅氏身上的药汁,嘴里还结结巴巴的道:“堂伯母,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会儿呆愣住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吴嬷嬷赶紧扶着傅氏起身,急切的问道:“大太太,可烫着了?”说着扭头冲外头的丫鬟嚷道:“快去请大夫!”
“我没事,别惊扰了老祖宗。”傅氏的脸色十分难看,好在天冷,穿得厚实,虽溅了不少药汁,却没烫着,只是这条今儿个才穿上身的万福云丝锦缎百褶裙,算是毁了。
“是奴婢的错!”尚嬷嬷当机立断,不顾地上污秽的药汁,直直的跪了下来,“奴婢失手打翻药碗,请大太太责罚!”她原是想借着喝药的事宜,阻拦傅氏的举动,可没想到锦澜竟会这般大胆!
不过,呆愣间,她瞅见锦澜给自己甩了个眼色,当下便心神领会,将计就计拖延下去。
见尚嬷嬷明白了自己的苦心,锦澜紧绷的心稍稍缓了下,抬起泛红的眼圈,气喘吁吁的求情道:“不干尚嬷嬷的事,是,是澜儿不好,堂伯母要罚便罚我吧!”说着又开始猛咳。
“瞧你这孩子说的,又并非有心之过,我怎会责怪于你?”傅氏见她咳得连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便出声开解了两句,又对扭头对尚嬷嬷道:“嬷嬷也起来吧,澜丫头的药洒了,赶紧重新煎一碗,别误了喝药的时辰。”
“是。”尚嬷嬷眼也不抬,起身便退出去张罗煎药事宜。
傅氏并不清楚老祖宗已经将尚嬷嬷的卖身契送去了扬州,心想着她到底是老祖宗身边的人,所以才对她这般轻轻揭过。
“多,多谢堂伯母。”傅氏没有责罚尚嬷嬷,锦澜不由松了口气,在前世的认知中,傅氏的行事做派都是要足脸面之人,否则她也不会兵行险招,不然傅氏揪着不放的话,她和尚嬷嬷都讨不了好。
傅氏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本以为锦澜不过是个九岁的孩童,即便真是装病,估计也是被身边人鼓动的,只需稍稍一试,便能看出真假。没想到还没探到底,身上的裙裳就先遭了秧。
一想到身上的百褶裙,她心里阵阵抽疼,这还是老爷特地让人从海上带回来的云丝锦,寻常时候买锦买缎,说的都是一匹两匹的价,可这云丝锦不同,那是得按两来论。
俗称一两云丝一两金,可实际上海上的东西极不好弄,因此这冬暖夏凉的云丝锦常常有钱都没地儿买。像叶府这样的公侯之家,也才得了两匹,一匹在老祖宗的箱笼里,一匹今儿个正好就穿在了她身上。
低头看了眼裙裳那一大片褐色的污秽,傅氏心里那个纠结,都快让她说不出话了,加上那变得温热的药汁滴进绣鞋了,粘腻不适得紧,哪里还有心思继续下去?横竖人也看了,脉也把了,老祖宗那里也能交代过去,她随便应付几句转身就要走。
“堂伯母请留步。”见傅氏要走,锦澜忙开口留人。
挽菊和碧荷心里不禁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大太太要走了,姑娘怎的却让人留下?
“怎么?”傅氏顿住脚,转身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锦澜,“还有什么事吗?”
锦澜虚弱一笑,清澈的眼眸里闪着怯意,脸上犹豫了下,才迟疑的道:“老祖宗大寿在即,澜儿这会儿却染了风寒,倚梅园中又住着这么多姐妹,整日进进出出的,难免会有个万一。倘若哪位姐妹不小心过了病气,就是澜儿的大错了。”
边说她边看着傅氏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大致变化,才继续道:“所以心里琢磨着,请堂伯母看看哪个庄子清静些,让澜儿搬过去,一来也能静心养病,二来不至于累及老祖宗和姐妹们。”
傅氏挑了挑眉梢,道:“澜丫头多虑了,你千里迢迢上京给老祖宗贺寿,哪能染上点风寒就将你打发到庄子上去?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咱们本家打压旁支,连侄女儿都容不下呢!”
“澜儿不敢!”锦澜面上露出惶恐,“澜儿只是......”
“堂伯母知道,你只是担心其他姐妹罢了。”傅氏挥手打断锦澜的话,目光闪烁,“这样吧,正好你三姐姐先前住的藕香榭还空着,我让人去收拾一番,你暂且先住过去,至于去庄子的话,以后就别提了,府邸这么大,总不会没有地儿给你养病的。”
三姑娘的藕香榭?尚嬷嬷脸上微微一变。
锦澜却没想那么多,她本就想着搬出倚梅园,以免人多口杂,哪天不小心就漏了陷。去庄子不过是个障眼法,傅氏定然不会允许,只是不能去庄子,便只能安排另外一处地方。若不然真有哪位姑娘不小心又染了风寒,此事定然就成了傅氏之过,二房三房的人都对管家权利虎视眈眈,巴不得傅氏出错才好。
虽然傅氏的口气不佳,但得了准信儿,锦澜还是感激的谢了几声。
傅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和吴嬷嬷一起匆匆离开了倚梅园。
听着她们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耳边,锦澜彻底松了口气,这才发现额头上已经泌出了汗,用手一摸,湿哒哒的,还糊着淡淡的红粉,“碧荷,将水端来,我要净脸。”
她一向不爱擦脂抹粉,这回是迫不得已,如今危机暂时解除,有了王太医和傅氏的确认,应该不会再有人对她生病之事起疑,即便老祖宗心里存着惑,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派人过来试探了。
碧荷连忙将还尚有余温的黄铜盆端过来,绞了帕子给锦澜净脸,直到她脸上的粉末尽数擦去,露出一张泛着淡淡红晕的小脸,才停了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秀发,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以后可别在这么玩儿了,奴婢心里承受不住。”
“是啊!”忙着收拾狼藉的挽菊也是连连点头,一脸后怕,“怪吓人的。”
许是出了点汗,锦澜这会儿感觉好多了,瞧着两人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将手炉取出来递给碧荷,“放心吧,等咱们搬到藕香榭,就不用整日这么担惊受怕了。”
尚嬷嬷将药罐子重新搁在火炉子上,才转身进了屏风,恰好听到锦澜提及藕香榭,面色不由多了丝阴郁,想了想,便下定决心开口道:“姑娘,那藕香榭...不是什么好地方。”
三人均愣住了,锦澜不解的问道:“怎么?藕香榭不是三姐姐的院子吗?难道有什么不妥?”
关于本家大房所出的三姑娘,她所知道的并不多,只清楚这个姐姐是大房的庶女,长得极美,嫁的是位榜眼郎,旁的,就不清楚了。
事关本家辛秘,尚嬷嬷也不得不慎重,她先查看了下窗棂有无关严实,又小心的开了门,探头看了一番,确认外头没有人听壁角,才合门落栓。
锦澜见她这般行事,心里不由一凛,便让挽菊和碧荷到门窗便守着,又示意尚嬷嬷坐下说话。
尚嬷嬷坐在傅氏方才坐过的梅花式圆凳上,先是叹了口气,才轻声将这件辛秘娓娓道来:“三姑娘是盈姨娘所出,比太太所出的四姑娘大了半岁,是长房的庶长女。说起来三姑娘同姑娘一样,打小身子就不好,磕磕碰碰长到十三岁,却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加上三姑娘心思聪颖,在京里是个声名远播的才女,一时间,上门求亲的人是络绎不绝,就连身为嫡女的四姑娘都被压了一筹。”
身为庶女,却得了这样的盛名,大太太又岂能容她事事压着自己的女儿?锦澜心里微动,猜想着这位素未谋面的三姐姐,日子定然也不好过。
“后来,淮南侯府的世子不知怎的,竟也看上了三姑娘,这事儿被大太太知道了,顿时大怒不已。那位世子,是大太太替四姑娘看中的人。此事闹了好一阵子,后来由老祖宗做主,将三姑娘许给了新晋的榜眼郎,又将四姑娘定了淮南侯世子,两人同一天出阁。”
彩云易散琉璃脆,情爱之事,也不过如此,锦澜心里滑过一丝怅然,“既是这样,又同藕香榭有什么关系?”
“姑娘,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尚嬷嬷十指蜷缩,紧紧的攥着帕子,脸上微微发白,“当年轿子里的新人并非三姑娘,只不过是个同三姑娘有几分相像,桃代李僵的丫鬟罢了。”
说到此,她顿了下,看着锦澜稚嫩的小脸,犹豫半响,才咬牙说道:“真正的三姑娘,在成亲的前一夜,已悬梁在藕香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