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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茹涵一直在澜园呆到午膳后,沈氏才让惠秀来请,秦氏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孟茹涵依依不舍的拉着锦澜的手,连连叮嘱她安心静养,好早些痊愈,又说得了空再来瞧她。
锦澜虽有些心不在焉,却也是笑应着,直到孟茹涵的身影消失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才由挽菊扶着回了屋。她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在屋里来来回回走着,始终觉有些放心不下。
挽菊见锦澜额头上泌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珠子,不由担忧的道:“姑娘,你身子才好了些,今儿个孟姑娘来访,本就累着,这会儿还是歇息片刻吧。”边说着边上前去搀她。
低头的瞬间,锦澜便看到挽菊额头上的疤痕。
上回左额角临近发际那块伤得极重,留了块似蜘蛛一般丑陋的痕迹,这回因为昱哥儿,又把右边的给磕着了。虽然跟司徒太医讨了些去疤的膏药,可抹了这么久,还是有些淡淡的痕迹,好在不注意看,也是难以发现。
为此,锦澜常觉得自己亏欠与挽菊,对她越发好了起来。这会儿见挽菊担心,也就不忍拂了她的关切,顺从地坐到桌前,接过她递来的热茶抿了一下,入口回甘,正是一直泡着的枫露茶。
可到底心里还是记挂这孟茹涵说过的话,她思忖片刻,便对挽菊轻声说道:“打发人到二门去看看,母亲若是得空了,请母亲到澜园来一趟。”
挽菊点了点头,让文竹亲自跑一趟。
沈氏送走秦氏和孟茹涵,刚从二门外回到内院,正准备到澜园去,就碰见了匆匆寻来的文竹,于是便加快了步伐。
待她进屋时,瞧见锦澜正坐在檀木镂雕半枝莲纹靠背椅上,眉眼低垂,若有所思,面色瞧上去倒没有大碍,一路上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
沈氏遣了丫鬟们,轻步走到她面前,柔声道:“澜儿,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锦澜听到声响,这才猛地回了神,一抬眼便看见沈氏盈步而至,连忙起身许礼,“母亲。”
“好了,就咱们母女二人,何必这么多礼,你身子还未痊愈,赶紧坐着。”沈氏快步上前将她扶起,又拉着她的手一同落坐在椅子上。“我听文竹说你有事寻我?”
“嗯。”锦澜轻轻颌首,想了想,决定直截了当的开口,“母亲,方才茹涵姐姐同我说起过,白府和赵府莫约大半个月前,也请了教引嬷嬷入府,时间上竟和咱们府里差不多。女儿在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沈氏用帕子拭了拭锦澜额头上的薄汗,心里顿时有些莞尔,“原来你是担心这件事。”
“难不成母亲知道个中有缘?”锦澜一脸好奇,心里却是如释重负,母亲果然清楚这件事,应该是秦氏说的吧,既然连孟茹涵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秦氏没有理由蒙在鼓里。
“这件事我倒是略知一二。”沈氏点了点头,并不打算瞒着锦澜,“说是今上打算为适龄的皇子选妃,白家和赵家虽现居扬州,毕竟和宫里的贵妃多少有些干系,自然是能争上一争的。如今请教引嬷嬷入府,是准备过习一些必要的规矩罢,以便到时上京参选。”顿了下又道:“至于老太太给你和锦薇指派教引嬷嬷,恐怕是为当日那件事给气极了。”
选妃?上京?锦澜脑中“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数个画面自脑海中一一闪现,脸色顿时攸白。
沈氏一惊,便要喊丫鬟去请大夫。
锦澜连忙拉住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住心绪,才摇了摇头:“母亲不必担心,澜儿只是有些累了,不打紧的。”
沈氏见她面色确实逐渐好起来,这才又坐回了原位,“既然累了,就去榻上歇息一会儿吧?”
“不用。”锦澜摇头,心底却无声的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难怪她会觉得老太太的话熟悉,前世老太太将那来自宫中的教引嬷嬷指给的是叶锦薇,而并非是她!且没多久,叶锦薇便上京了。
可为何如今老太太却将那教引嬷嬷给了自己?难不成让她代替叶锦薇上京?
锦澜越想便越觉得极有这种可能,她心里忍不住往下沉。虽然记起了有上京这回事,可她却记不得叶锦薇上京到底是所为何事,当时府里似乎并没有人提及此事,自己亲口问,叶锦薇也是含糊不已。
难不成,真是上京选妃?
不,应该不可能是选妃。这个念头一冒出,她便立即否认,旁的不说,叶锦薇到底是个庶出的身份,根本入不了今上的眼。莫是叶锦薇,就算是她,只怕也是如此。
可饶是这般想,她还是忍不住道:“我还以为,老太太也想让我与大姐上京选妃呢。”毕竟叶家的在京城还有本家,如今的老祖宗又是今上的亲姑姑,认真算起来,若真想去,也未必没有办法。
沈氏轻轻笑了笑,白皙纤细的指尖戳了戳锦澜光洁的额头,“整日里就爱胡思乱想的,也罢,我便说与你听,省的你提心吊胆,又误了身子。”她端起茶盅,轻轻吹了吹面上的浮沫,啜了一口,才继续道:“虽说你父亲如今任扬州巡盐御史,从二品的官职,但对京城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即便有本家的老祖宗在,可你也莫忘了,本家亦有不少适龄的姑娘。”
若不是这样,那么前世叶锦薇上京,到底是为了什么?锦澜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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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裕堂
叶老太太正阖着眼,半躺半靠在黄花梨双月洞杂宝罗汉床上,紫檀卷草纹束腰三弯腿小几上摆着一盘子黄灿灿的柑橘,雁容半坐在床沿,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剥着,金黄的橘皮被一点点剥开,橘瓤也被细心的分成一瓣瓣的,覆盖着白色的橘络。老太太吃橘子,从来就不爱挑掉橘络,她是记得的。
待她将剥好的橘子放在水晶小碟里,又伸手拿起第二个准备继续剥开的时候,叶老太太突然睁开了眼,摆手道:“别剥了,这东西凉,吃多了也不好,一个足以。”说着便长长的叹了口气,“老了,连吃东西都得讲究忌讳了。”
“老太太您可不老。”雁容依她所言,把手中的柑橘放回盘子中,又用帕子擦了擦指尖上沾染的汁液,将水晶碟子端到了叶老太太手边,“如今这府里上下,都指望着老太太呢。”
叶老太太这才笑了起来,吩咐一旁候着的品月等丫鬟:“你们先退下吧。”
“是。”品月等人应声而去。
直到屋里没人了,叶老太太用细银箸挑了瓣橘子放入口中,缓缓的嚼了半响,才开口问道:“孟夫人回去了?”
雁容点头应道:“是,太太刚将孟夫人送出府。”
叶老太太轻捻着手里的细银箸,目光幽深,“以你看,孟夫人真是过来探病的?”
“这......”雁容迟疑了下才张口道:“奴婢愚钝,看不出孟夫人的心思,只是奴婢觉得,若孟夫人是专程带孟姑娘来看望二姑娘,怎会连澜园的门都不进?”
叶老太太嗤笑一声,“她不过是拿这个当借口掩人耳目罢了。”
那件事既然叶家知道,孟家又怎会不清楚,秦氏定是来打探消息的,只是不晓得她对沈氏吐露了多少。想着,叶老太太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她特地拿了支挽月斋的簪子做表礼,存的便是敲打的心思,希望秦氏可别让她太失望才是。
翌日,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日的尚嬷嬷终于来到了叶府。
不管锦澜愿不愿意,澜园里都多出了一位教引嬷嬷。
唐嬷嬷和挽菊扶着锦澜到外间的软榻上坐着,尚嬷嬷便向她行了一礼。
锦澜脸上扬起一抹笑,轻声道:“嬷嬷也坐吧,这里没什么外人。”
尚嬷嬷推让了一番,才轻轻地沾了椅子的一角落坐。
锦澜让挽菊上茶,又对尚嬷嬷说道:“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又不辞辛苦从京城到扬州来,锦澜感激不尽,自会尽心学习,还望嬷嬷不要嫌弃锦澜愚钝。”
“姑娘谦虚了,长公主曾夸赞过姑娘天资聪颖,只要姑娘尽心,定然能学好一切。”尚嬷嬷很得长公主的信任,此次将她派来给叶家姑娘教导礼节,也是长公主对叶霖一脉的重视,哪怕这抹重视里掺杂着算计,也不是她能抗衡的。
尚嬷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会对锦澜尽心竭力,务必要让她做到尽善尽美。
锦澜看着尚嬷嬷不苟言笑的脸,眸光微闪,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锦澜也不想辜负老祖宗的厚爱,只是都怨我这身子不争气,病了这么久,总不见好。”
尚嬷嬷眼皮子动了动,“姑娘不必担心,长公主特地吩咐了老奴,若有必要之时,可请司徒太医亲自为姑娘扶脉。”
口口声声抬老祖宗来压她么?锦澜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嬷嬷初来乍到,只怕也不清楚我这病,司徒太医曾为我扶过脉,如今也只是温养着罢了。”
听到这话,尚嬷嬷平板的脸上才闪过一丝惊异,太医院里当属华太医和司徒太医的医术最为高明,且司徒太医为人傲慢,极不好相处,告老还乡后便是连长公主想请也未必能请得到,怎会给这小姑娘看诊?
锦澜留意到尚嬷嬷的神色变化,心里顿时冷笑一声。
果然,这里头的事没那么简单!只是,无论老太太亦或者本家的老祖宗打什么主意,总不能强迫一个重病的人,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上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