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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密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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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在码头靠岸,吴巡抚已经早早的率领兴州大小官员在城外列队迎接,旌旗招展,绣带飘扬,士绅齐集,长棚绵延数十里,排场浩大。两位宫里来的嬷嬷也是京城中见过大世面的人,都不免偷窥一眼感叹:“哎呀,可是比太后娘娘的凤辇去京西大觉寺烧香时的排场还气派。我未免心里一沉,致深呀,他总改不了这张扬的毛病,不知收敛。

    府门,我终于见到了周府那宽阔的府门,赤金的吞口兽头门环,门口那两只石狮子似露出笑颜欢迎我归来。门口密匝匝的齐集了许多人,见了老爷回府,齐来请安。

    九爷怀铄率众前来相迎,他缓步上前从容的给致深请安。

    见到九爷怀铄,我心一沉,他曾无数次保护过我,默默的为我做事。此次他京城脱险提前回兴州,却不知我在宫中如何九死一生的逃脱的。

    因我身份不凡了,众人同我见礼,九爷已来向我问候,只淡淡地问一句:“小嫂嫂一向可好?”

    “承蒙叔叔记挂了。”我答个福,轻盈盈的。

    行至仪门,便见了府里恭迎的女眷们。

    “爹爹!”宝儿细嫩的声音,张开小手奔了出来,一张笑脸迷人,一把抱住了致深的腿。“爹爹。”宝儿被致深抱起时,忽然拧着身子嚷着:“我要阿姆吗。”

    自三姨太过世后,宝儿就住在大太太房里,原本慧巧要收养她,可大太太不许。只是宝儿同我投缘,只叫我为阿姆,这称谓我颇是喜欢。

    我抱过他在怀里,他搂住我的脖子问:“阿姆在皇城可是想宝儿了?宝儿夜夜梦见阿姆的。梦里都要哭醒呢。”他敲起小嘴委屈的模样,我心里一酸,这孩子养了这些时日,日久生情了。他凑在我脖颈上深深吸气闻着说:“阿姆身上真香呀,真好闻。”

    我才留意,是太后赏的曼陀罗西洋香水儿的味道,我笑了笑。

    “宝儿日日叨念着问,阿姆什么时候回来呢?”二姨太笑盈盈的上前说。

    我们被众人迎进了花厅,宝儿不停的问:“阿姆,进京城的船很大吗?有房子大吗?京城里是金砖铺地吗?舞娘姐姐们都穿着漂亮的七彩霓裳吗?听说她们插上羽毛翅膀,就能飞上天在云端起舞呢。”

    我看他好奇的眼,捏捏他的面颊哄他说:“京城哪里有咱们府里好呀?阿姆在京城,可是日日想家,想我们的宝儿呢。”

    二姨太看着我们亲昵的样子,忽然噗嗤一笑说:“想去京城还不容易,日后宝儿考个状元,进京城当高官儿去就是了。”

    一路鞍马劳顿,我懒洋洋的回到房里,已经是筋骨劳乏。再看久违的水心斋,别是一番亲切。

    柳芽黄色的纱幔,杏红的鸳鸯枕,衾被都换做了妃色的百子石榴吉祥苏绣被面,摆设考究,足见花了番心思。我正在夸水绫越发的心灵手巧了,她却含羞的同冰绡去盘点查看我从京城带来送她们的礼物,什么玛瑙的小坠儿,金丝缠的翠松石戒指,宫里的各色绫子,笑得她们合不拢嘴。更有冰绡眉飞色舞的讲着宫里的见闻,好不热闹。

    “老爷来了。”

    “老爷吉祥!”

    一声声通禀声,我一惊,强打精神坐起。致深如何来了?不是说他回府就要外出应酬,晚上如何也该去别的太太房里周旋个一两日吧?

    他进屋,丫鬟们立刻敛住笑过来恭恭敬敬的施礼退下。

    他手一伸,吩咐冰绡未他宽衣解带。我一愣,他要作何?

    这似乎有些不妥,毕竟我一路陪伴他入京回府,寸步不离,府里这几位姨娘可也是望穿秋水盼得她归来。我虽同五姨太又有积怨,知他平日不屑二姨太,只是这点道理还懂,更不想致深为难。

    我试探的问:“适才进厅时,听说大太太这些日子数了指头盼你归来。好歹,你过去看看。”我轻声道,“不急在今日过来。”

    他侧头打量我问:“你觉得这是贤惠吗?贤惠的女人,就要夫唱妇随。我要如何,你便如何,更何况你真想我去她那里吗?”他严肃的表情忽然露出狡诈的笑意,凑在我耳边说:“我想,同你有咱们的儿子,咱们两个的。”他少有的如此孟浪,该不是同京城那班子弟学的,贫嘴滑舌了。

    “啐!”我脸上羞红推开他,心里五味杂陈翻涌,事到如今,他一如往昔,只我变了滋味。我却又被他从背后揽在怀里,“你不想吗?我看你看宝儿的眼神都软软的,能化百炼钢做绕指柔。”他缱绻柔情,我挣扎不开,只应声:“好。”不免劝他说,“你好歹去其他各房走走,免得个我招愆。”

    “澜儿你哪里都好,就是过于细心了。”他霸道的搂着我亲吻,从脖颈到分开我的衣衫,扯开胸前嫩黄色的束帛,我羞得低声提醒:“仔细,让人看到,大白日的。”我惊得一把拉住胸前的衫子,这致深,怎么如此的不管不顾了。

    “大白日的又如何?我同老婆亲热还见不得人不成?”我哭笑不得,被他扑到,拉开我的手,分开那束胸,就在胸前亲吻着。他的舌燥热,舔得我痒痒的,整个心都要跳出来,周身酥软。

    忽然听到一声嫩嫩的呼唤:“阿姆!”

    天!宝儿何时进来的?他抱着个木头西洋船立在门口,那门是紧紧关闭的。他诧异的目光打量我问:“爹爹为什么要咬阿姆?”我惊羞得一把推开致深,一把拉下衣衫匆忙遮掩,羞得无地自容,面红耳赤的敷衍说:“宝儿,去外面玩儿,进门都不知道敲门吗?”

    “可是宝儿一直在房里,是阿姆和爹爹进屋没有敲门的。”他忽闪了大眼疑惑的问。

    天!

    无语,我竟然不知如何去应对宝儿,只剩一脸羞红,责怪地瞪一眼致深。宝儿却一眼好奇的问:“爹爹不乖,欺负阿姆。”

    致深一笑,躬身抱起宝儿说:“爹爹不是欺负阿姆,是阿姆不听话,爹爹在管教她。”

    “致深!”我责怪,越描越黑。

    “爹爹的话,宝儿可听?”他问,哄逗着孩子,宝儿认真的点点头。

    “那,适才在屋里看到的事儿,不许说给外人听,否则,爹爹恼了,就咬宝儿的屁股了!”致深用胡茬扎着宝儿,仿佛京城归来,他随和许多,不像昔日里对宝儿堆出那副严父的姿态。莫不是三姨太同六姨太惨死,宝儿三次易母,致深也为之痛心。宝儿在他怀里挣扎了大笑不止,尽情享受父爱。他们父子二人笑着闹着,闹过一阵子,致深大笑着抱着宝儿离去。我才重新将从京城带来给焰绮、嬷嬷她们的礼物一一拿来,众人围在一起兴奋不已。

    这日午膳,致深去了衙门,只府里女眷齐聚一堂,在清风朗月水榭把酒言欢,只是不见了佳丽同九爷。

    “爷去了哪里?”慧巧问。

    大太太说:“说是衙门里有人宴请,中午去月胜斋吃全鸭席接风,晚上还去什么南城门的什么蕙什么楼吃酒,哎,说是要忙个几日呢。次次从京城归来,都是如此奔劳的。”

    二姨太忙接话说:“老爷还特地叮嘱一句,说告诉八妹妹,今儿晚上就不回来了。”

    我同慧巧并肩而坐,她笑意盈盈,凑在我耳边问:“如何,爷如今也是粘人了,寸步不离的。还是妹妹高人一筹。”

    我记起在宫里她威胁我的那话,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摇头一笑,果然府里的事儿都逃不过慧巧的眼睛。

    宝儿忽然大叫着:“不,宝儿要吃奶子嘛!”

    乳娘忙去哄劝着,大太太也摇头制止着:“这孩子,越发的宠溺坏了。”

    宝儿不服地顶撞:“才不是,刚才爹爹还在阿姆房里吃阿姆的奶子……”

    我的头嗡的一阵眩晕,羞得无地自容,若有道地缝,我想我定要钻进去。只是眼前的尴尬,无数目光好奇而窃笑的投向我。我责怪一声:“宝儿,浑说了!”

    他怯怯的看着我,低头做错事的落泪说:“阿姆,是宝儿错了。宝儿应了爹爹,不对外人讲他吃阿姆奶子的事儿的。可是……乳娘说,扯谎会被恶鬼吃舌头的!”他扭头去望乳娘,乳娘羞得过来哭笑不得的拉走她说:“哎呦,宝儿少爷,怎么说你好!”她偷笑着,是在笑我吗?

    若我此刻在众人面前羞羞答答,反让她们嚼舌根诟病了去。我便大方的说:“小孩子口无遮拦的。”顺手将鬓边一缕乱发拢去耳后,我心想,我越是害羞避讳,你们反是更取笑,不如我就安然的认了。

    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众人说笑些什么我也不大记得,匆匆的回房,我喊来了宝儿。

    他讪讪的来到我跟前,一双眸子不停的忽闪,无辜的望着我。

    “宝儿,你是如何答应爹爹的,你说话不守信用,爹爹会如何责罚你?”我板起脸儿来问她。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揉了眼睛委屈道:“宝儿不敢扯谎,扯谎会被……”

    仿佛陷入了怪局,我吃了哑巴鳖。我认真的对她说:“宝儿,你如果总让阿姆如此尴尬,那阿姆就不喜欢你了。”

    他更是哭得凶,不时回头看着,似在寻找谁的踪影。

    我喊来乳娘曲嬷嬷领他出去时,有意打量了曲嬷嬷几眼问:“曲嬷嬷,你在府里伺候三太太有些时日了吧?”

    她尴尬的一笑说:“五年了。”

    “我在想,这宝儿跟谁长大,就学谁。如今宝儿似乎不似先时机灵了,也是我疏于管教,平日太忙……”我打量她几眼又说,“若果然照料宝儿不周,反是我辜负了三姐姐的临终托付。不如,我禀明老爷,还是换个乳娘给宝儿,或可两全。”

    慌得她噗通跪地磕头说:“八太太恕罪,八太太恕罪,奴婢一定好好去管教宝儿少爷,再不让宝儿少爷闹出今天的尴尬事儿了。”

    明白就好,我一笑,挥手打发战战兢兢就的她下去。

    我吩咐冰绡为我梳头,对着镜子照着自己淡笼愁烟的眉梢,冰绡还奇怪地叨念着:“小姐,宝儿少爷如何这些日子不见,变了个人似的?”

    我也不由寻思,疑惑不解。

    这时宝儿贴着帘子溜进来,我从菱花镜中看到他,不由笑了喊他:“宝儿。”

    “阿姆,看,这是什么?”宝儿拈着一枚白色的蜡丸在我眼前晃晃说:“是鸽子蛋吗?宝儿说是鸽子蛋,狗儿说不是。”

    蜡丸?我问他:“可不是不小心将谁的药丸拿了来?”

    他摇摇头说:“宝儿拿弹弓打鸟,打死一只鸽子,鸽子腿上绑着的药丸。”

    鸽子?我一惊,猛然记起,慧巧养了几只鸽子,但是那鸽子……

    “鸽子现在哪里?”我问。

    “扔去后院喂狗狗啦。”他得意地炫耀,宝儿弹弓打鸟的本领我是见过的。

    我忙递冰绡个眼色,示意她去外面守候。

    转身一笑,我眸光一转道:“宝儿,你可是惹祸了,此事对任何人不要提起。这鸽子是五姨娘养给你爹爹补身子的,你反是给打下来了。若是你爹爹知道,定要狠狠打你了,阿姆也救不到你。”

    他吓得咧嘴要哭,我忙宽慰他说,“去外面玩,不许提此事。”

    转念一想,不如掉包。我趁他不备,拈起抽屉中一枚同样大小的药丸,喊回他。

    拉过他的小手,将药丸塞去他手心嘱咐:“宝儿,拿去,把这药丸,扔去水沟里,不许对人讲。”

    他点点头,颇是认真,更是有些余怕。

    我捏开那那枚蜡丸,里面是一团纸,展开来,果然是一张字条。

    上面只写了一行蝇头小楷的字:“乱党于三月初三酉时于南城门蕙馨楼集会。”

    三月三?可不就是今日?

    蕙馨楼,我听来如此的耳熟,似曾听谁提及要去蕙馨楼。

    猛然,我一惊,今儿不是晚上致深要去南门的蕙馨楼?莫不是巧合?亦或,太后的顾虑和猜忌不是空穴来风?

    我手在颤抖,面颊冰凉,猛然起身,又坐下,再起身时,喊了冰绡进来说:“更衣,去衙门迎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