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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一沉,仿佛原本的精心准备都落了空,郁郁之情难免挥之不去。转念一想,果然六姨太是比我聪明的。她知道在周府该如何立足,知道何为依靠,更有勇气不顾一切去争抢。
“小姐,不如,冰绡去六姨太房里将老爷请回来?”冰绡提议。
我淡笑了摇头说:“不必!”
我独自对了菱花镜,将方才戴上的首饰一件件地重新卸下。每卸去一件首饰,心下便更冷了一分。
转念一想,致深被六姨太此刻拉走,对我定然有愧,若我此刻步她后尘也去抢拉他来水心斋,只会令他夹在其中厌烦。再者,若这山珍海味入口得太容易,怕日久天长也是食之无味了。
我无心用膳,吩咐冰绡撤去饭菜,一早就洗漱睡下。
夜半时分,一阵电闪雷鸣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梦本就是噩梦,加之我一睁眼,一道白光划破黑暗,喀嚓嚓一阵闷雷滚过,震得窗棂哗哗作响,我的一颗心都仿佛震碎。
窗外的天空陡然亮如白昼,又突然坠入无底黑洞般的暗淡,张牙舞爪的黑影在窗纱上张牙舞爪,惊得我惨叫一声堵住耳朵。
“小姐,莫怕,莫怕。”冰绡忙来安慰我,同我抱去一处,但她的手臂也在哆嗦。我心狂跳,暗夜里显得格外的恐怖无依。
定定神,我心下念头一转,吩咐冰绡说:“去,去请老爷来。就说我受了惊吓,”须臾间,我咬咬牙又一字一顿说,“这水心斋内的鬼魂,来了。”
冰绡吓得一阵毛骨悚然,却含混地点头,转出帘外便喊来尺素、焰绮好生伺候我,自己披衣冲了出去。轩门开启声,院中风雨里冰绡的喷嚏声,更有隋嬷嬷的声音杂在其中嗔怪地问:“大姑娘,这黑灯瞎火的,是去哪里呀?”
我此刻如被逼入绝地的一头小鹿,惶恐无助间,却决心要奋起细长矫捷的腿冲出险地。
我蜷缩在床脚,紧紧拥了衾被,暗夜的一切都变得可怖,却依稀中透出一线期冀的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雨中的脚步声传来,靴子踩去积水里噗哒噗哒的声响,更有他浑厚深沉的声音问:“她在哪里?”
“致深!”我脱口呼出,挪动身子,就见顶了一身湿漉漉的他已不及摘去雨笠脱去蓑衣便冲进屋来。我惊鸿般已从床上奔起,扑入他怀中,周身瑟瑟发抖,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致深,有鬼!”
“哪里?”他的胸膛宽阔,但蓑衣上雨水的冰凉湿了我一片一衫,冷冷的。我颤抖了手指指了身后窗上的黑影,那风中张牙舞爪的影子,在窗纱上时刻要扑进来擒我一般。他呵呵一笑搂紧我说:“傻丫头,那是树影,你怕得什么?”
他抖去蓑衣斗笠,但我却不肯松手,紧紧贴在他怀里。他蓑衣上的雨水已将我周身浸湿,凉风一阵更是瑟瑟发抖。他打横抱起我,阔步奔去床上。我小心翼翼地伏在他怀里,渐渐的平静下来。我有意无意地紧紧贴着他,轻轻用头蹭着他的胸口,如一只雨水中被捡回的流浪猫儿,被他温暖的胸膛渐渐的捂暖着。只是我的心里却寻味着五姨太慧巧的那句忠告,若要为我拿孩儿伸冤,斗败六姨太,我就必须把这个男人对六姨太的宠爱夺过来。
“澜儿,你在想什么?”他细心地问,怕是见我一直发抖,目光呆滞不语,于是他话语里满是温存。我一惊,怵然一抖,将头深深埋去他怀中慌张道:“没,澜儿,怕……”
我怕些什么?天知道。
第二日,我醒来时已是天近晌午,因是霪雨连绵,天色不开,所以四下里暗如黑夜,我却浑然不觉。我听说致深一早就起身离去,说是要赶去总督衙门议事,因怕吵醒我,悄悄的离去,竟然连盥洗都是去书房的。
我恬然一笑,心里有些淡淡的暖意,推枕起身,却发现一截子葱绿色柔软的汗巾子压在我身下,仔细一看,可不是昨夜致深系在身上的那条汗巾子?
“咦,这不是咱们的汗巾子吗?”冰绡都看了出来。我心下一触,想是昨夜这汗巾子被我压在身下,他怕惊醒我,就没敢从我身下抽出,可见他一片用心之深。倒是冰绡在一旁取笑道:“姑爷连汗巾子都不及系,难不成是提了裤子跑去书房的?”
“啐!”我啐她一口,唇角噙了吟吟浅笑,一丝甜柔润了心头,责怪她说,“姑娘家家的,可也是你该说出口的?”
她低头窃笑,反惹得我也掩口笑了。
正在笑着,外面一阵清亮的话语声:“可是笑得什么?”
我忙敛住笑,是慧巧姐姐来了。
“澜儿,你干的好事!”五姨太慧巧轻拈纨扇迈步进来,才进门便板起个脸儿。她如此严肃,反是唬得我一惊。
我讪讪地望着她,忙问:“澜儿年少,若有行事不周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多教诲呢。”
我心里有鬼,眸光都不敢看她,心想,莫不是昨夜我将致深大夜里从六姨太房里请来,慧巧姐姐责备我行事太过突兀了?
沉寂片刻,她却噗嗤笑了,手中纨扇掩口侧目看我,伸手来捏捏我的面颊道:“你呀,真是触类旁通,机灵得可爱。昨夜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大快人心呢。听说爷不顾劝阻执意要奔来水心斋寻你时,玉珑她赤足追去了庭院阻拦都不成,生生淋了一身雨水,今儿就托病闹腾呢。这不,巴巴地打发人去衙门把爷给请回来了,真是不识大体。也不知是爷昨儿在你院里落了风,还是被她招惹上风寒,这会子鼻塞不通的开始头疼。”
“呀。”我叹一句,有些吃惊。
她笑了说:“不过,反是成全了你。看,我已吩咐厨下熬了些姜汤,你送去求缺斋吧。”
我心领神会,五姨太如此好意,我若是再推诿便是我的不是了。
为了送这碗姜汤去见致深,我刻意地梳妆打扮一番,对了江心镜精心描画了眉眼,淡施胭脂,有意穿了一袭广袖薄纱的淡碧色银丝勒边的衫子,内衬了梅子红织锦暗纹紧身,曳着一条扬州汉家女子的五幅湘水天青长裙,鬓角还斜插一朵绿菊,一路迤逦而行,风吹起裙衫飘飘如仙,凌波微步,一路带了冰绡去致深的书房求缺斋送药。
雨大,潲得廊子下青砖地湿漉漉一片,绣鞋踩上去,沾湿裙摆沉甸甸的飘飘晃晃,一如我此刻的心绪。
一阵风起,吹开裙摆,如风雨中盛放的一朵墨荷。我有意加快了步伐,裙角微微兜风而起,袅袅婷婷一路,如潋滟雨意中最脱俗的一朵莲。我行至求缺斋致深的书斋外,里面便传来破锣似的咆哮声,“大帅,如此应了他们,岂不是太长了这伙子人的志气?”
致深深沉的声音道:“不急一时,让他们跳去,告的,闹的,都凭了他们去。待他们的戏唱足了,自有登场压轴的好戏。”
旁边一个平静的声音劝解:“洪将军,稍安勿躁。大帅深谋远虑,那心思岂是你我所能揣测的?”
我进退不得,就立在廊下,猜是里面说话的人同致深关系颇近,否则依着致深平日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做派,不会有人敢同他话语如此轻便。来福一眼看到我,麻利地奔来说:“有外客在,都是大帅的幕僚和麾下大将。”
我点点头,便候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