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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婵牵着傅红雪的手, 在大厅所有人惊艳的目光中, 朝着叶开嫣然一笑。
她理所当然的想要朝着他走去, 但刚迈开脚步,就有一道高大的人影大步一跨, 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十分高大,满脸虬髯, 一身白衣, 腰间系着一尺宽的牛皮带,皮带上斜插着把银鞘乌柄奇形弯刀。
他看了一眼阿婵, 便迅速的移开了目光, 好像生怕自己继续看下去,就再也无法挪开视线一样。
他虎视眈眈的瞪着傅红雪道:“解下你的刀!”
而他说话的声音, 就宛如半天中打下的雷霆,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他好像将刚才面对阿婵时的所有动摇,都化作了对自己意志不够坚定的恼怒,又一股脑的迁怒到了傅红雪的身上。
阿婵不禁握紧了傅红雪的手,是紧张?是害怕?还是在为他担忧?
傅红雪也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不知道是下意识的反应, 还是安抚,是愤怒,又或者是隐忍的发泄。
他冷冷的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 一字一顿道:“有刀就有人,有人就有刀。”
但那大汉依然寸步不让,沉声道:“没有人可以带武器进入万马堂!我若一定要留下你的刀呢?”
“刀在这里, 人也在这里!”
这样坚定决绝的话语,让阿婵转过脸去,看向了他。
谁能看懂一个少女眼神里的全部含义?她们的心思如此复杂,情绪又如此多变,她是在仰慕一位决不让步的英豪,还是在担忧一位倔强执拗的少年?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难以收场的时候,坐在长桌尽头的主人——马空群突然笑了起来。
“好!”他豪气的开口赞到:“果然有勇气,有胆量!这位可就是花场主三请不来的傅公子?”
有了他开口,事情总算有了缓和的余地。
傅红雪得以带刀留下,而阿婵定定的凝视着他,心中只是困惑不解——这样出彩的人,到底是哪里基因有所缺陷?
他的腿么?
也许她可以找个机会好好问一问,他的腿是出生时便是如此,还是后天被人打断的?
这么一番波折之后,傅红雪远远坐下,阿婵看了叶开一眼,不好再过去了。
她跟着坐在了傅红雪的身旁,这时才放开了手。
放开手后,阿婵又扭头去看身旁的少年,只见他面无表情的垂着视线,盯着自己手中的刀。
他的侧脸优美又好看,她便撑着下巴,歪着头一直凝视着他。
傅红雪的面容仍然是英挺而冷漠的。但在她的视线下,他的手指似乎微微有些僵硬。
他们这时才知道,刚才拦路的那高大男人,名为公孙断。
而马空群邀请他们这些最近才进入边城的人做客,是为了找出要对关东万马堂复仇的仇家。
据说二十年前,江湖只知有神刀堂,不知有万马堂。而二十年后,江湖只知有万马堂,不知有神刀堂。
皆因十九年前,神刀堂的人都被一刀砍断了头颅,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而神刀,万马,号称关东刀马,本出一门,患难同当,恩仇与共。
十九年前,那群人覆灭了神刀堂,自己似乎也元气大伤,直到今天才卷土重来,又准备对万马堂下手。
就在前几夜里,万马堂中的二十一条公犬,十七条母犬,三百九十三只饲鸡,都被人一刀砍断了脖子,身首异处而死。
这其中蕴含着鸡犬不留,赶尽杀绝的恶意,直让人心底发寒。而对方不畏打草惊蛇,也要让万马堂寝食难安的决心,更让人不可小觑。
听说这事,阿婵心想,她应不应该让脸色苍白一点?
毕竟她如今的身世,是自小跟着飞剑客和李寻欢长大的少女。
李寻欢热爱生命,飞剑客也从不滥杀无辜,从小在小楼里长大的少女,又何曾面对过如此血雨腥风的惨事?
阿婵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绞紧双手,显得紧张一点比较好,可最终她仍然是面不改色的抬起头来,好奇的打量起了旁人。
而整个大厅里,面无异色的,好像也只有三个人——
阿婵自己,叶开,还有一直面无表情的傅红雪。
叶开对上了她的视线,嘴角便露出了微笑,朝着她点了点头。
阿婵又去看身旁的傅红雪,却见他一直在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
要论武器,他恐怕是在场人中最可疑的一个,但……阿婵无法想象他用这把绝不轻易出鞘的黑刀,面如冰雪,屠鸡杀狗的模样。
那未免也太过可笑。
一场别有心思的宴客到了最后,已经让人食不知味。
结束后,马空群道:“今夜夜色已深,回程路途遥远,在下已为各位准备了客房,但请委屈一宵,有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没有人坚持要走,尽管他们已经隐隐的感觉到,这一夜恐怕不会平静。
另一位白衣人挑着灯笼,前来为众人带路,前往客房。
他与花满天一样,同样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外号“烟中飞鹤”,名为云在天。
阿婵发现,万马堂的人似乎人人都喜欢一身白衣,花满天是白衣,马空群是白衣,公孙断是白衣,云在天也是白衣。
只有之前见到的那位少女,一袭红衣,一匹红马,跳脱飞扬。
而跟着云在天的时候,傅红雪走在最后,他好像永远都不愿意有人留在自己背后。阿婵走在他的身旁,叶开也放慢了脚步,靠了过来。
他对着阿婵道:“今天夜里,你可别出来乱走。”
“我知道。”少女仰头看着天上的孤月,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似乎颇为遗憾:“我原本想让你带我去看看大漠夜景的……若是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等着看一次日出呢!这里的景色好寂寞,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叶开道:“那倒的确可惜。边城的夜月,异乡的游子,都是同样的寂寞。也许你看着看着,便会想回去了。”
听他又提起了这件事情,阿婵顿时“哼”了一声,不高兴道:“你又说!你又说!我想回去的时候,我自己会回去的!”
眼见她板起了脸来,叶开只得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而见她一时半会大概不会再搭理自己,他便看向了傅红雪,笑道:“说起来,我没想到你居然也肯留下。”
傅红雪道:“哦?”
“马空群今夜请我们来,也许就是为了要看看,有没有人不肯留下。”
而听他们谈论起了正事,阿婵也不再斗气。她默默的走在叶开身边,听他对傅红雪道:“你知不知道他心里最怀疑的人是谁?”
傅红雪冷冷的问道:“是谁?”
“就是我跟你。”
这话一出,他们同时站住了。
傅红雪道:“是不是你?”
叶开也缓缓道:“我本想问你,是不是你?”
马空群最怀疑他们两个,而他们两个,又最怀疑对方。但阿婵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忍俊不禁道:“可是,我实在想象不出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屠鸡杀狗的样子。”
叶开和傅红雪站在夜色中,听着她声音娇软,带着笑意的快活声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同时也笑了。
叶开的笑容,阿婵见过很多次,但傅红雪的笑容,却好像还是第一次。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阳光照耀在雪地上一般,令人眩目。可惜的是,他很快就又敛起了笑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到了挑选客房的时候,阿婵小声的询问叶开能不能和他住在一起,她觉得万马堂的深夜,实在有些让人心里发毛。
她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兄长,叶开对此无奈道:“你要是和我一个屋子,肯定你睡床上。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睡地上?”
阿婵歪了歪头,反问道:“你又不是没有睡过地板——你的重点是睡地板,还是一个人睡地板?”
“你看,”叶开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正色道:“我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而你呢,又是一个这么样的女孩子,你不觉得我们若是住在一个屋子里……”
他顿了顿,似乎十分惆怅:“你不觉得我们若是住在一个屋子,我却只能一个人睡地板,实在是一件对我来说非常不公平的事情么?”
闻言,阿婵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
叶开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问什么是对我不公平的事情?”
阿婵抿着嘴唇,眼带笑意,狡黠的看着他,却道:“我就不问。”
她转身挑了个屋子,推门而入,关上了门。
叶开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走进了她隔壁的屋子。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慕容明珠一直看着阿婵的身影。
他身长玉立,家世不凡,因此遇见这样的绝世美人,颇为蠢蠢欲动。
这种世家子弟,大多胸无城府。慕容明珠如此,游龙生当年也是如此。
但那些已在江湖上浪荡了许多年的老江湖们,却都很清楚,这样的美丽,常人根本难以消受。
乐乐山,飞天蜘蛛都朝着阿婵的屋子瞧了一眼,然后尽力避了开去。
正当慕容明珠决定选择阿婵另一边的屋子时,傅红雪却已然先他一步,迈了进去。
他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反而只能住进了距离阿婵最远的屋子。
夜渐渐的更深了。
夜色朦胧,万马无声。叶开却没有入睡。
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他侧耳倾听隔壁的声响。
没有任何异动,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应当已经睡了。
叶开凝视着窗外的月色,心想,她以前在小楼里的时候,就总是作息很规律,睡得很早。
她以往也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经历过这么肃杀的场景。
她一定很疲倦,很劳累了。
而他呢?他劳累吗?
叶开那永远挂在嘴角的微笑,只要在无人时,就会消失不见。
但想起那位少女,他微微柔和了眉眼。
而夜到四更,一声锣鼓清鸣划破了夜晚的静谧。
今夜,显然不止叶开一人没有入睡。
只见四道身影箭一般的蹿了出来,奔向了鸣锣示警的方向——那是位处西方的马场。
几乎所有人的房间里都立刻亮起了灯,除了乐乐山的屋子里鼾声不断,其他人都一起奔了出来。
叶开第一反应就是冲到了阿婵的门口,他敲了敲门,低声道:“是我。”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少女今夜也是和衣而睡,只是拆散了头发。她的脸上还带着些酣梦中被突然惊醒的茫然,躲在门后,只探出了半张脸来。
见是叶开,阿婵瞪大了眼睛,问道:“出事了吗?”
叶开瞧着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未曾来得及整理梳笼,就这么宛若丝绸锦缎一般披肩流泻,忍不住动作轻柔的帮她将挡在脸畔的长发拨到了耳后,轻声安慰:“没事。”
少女仰起一张丽质天成,我见犹怜的脸庞,看了他一眼,只是沉默无言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们两人间的亲密气场,竟让旁人连半分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而就在这时,一阵浓郁的血腥气,已经传了过来。
慕容明珠脸色一变,他养尊处优,何曾闻过如此浓烈的血气,不禁一阵干呕。
阿婵却在此刻,松开了叶开。
叶开看着她,却见少女的脸色有些苍白,凝视着他的眼睛却莹润有光。
“……我知道你肯定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能拖着你。”她轻轻地对他说话,“可是你……可是你要早点回来呀。”
作者有话要说: 傅红雪的腿原著没说是为啥跛的,所以文里设定是小时候被花白凤严格训练的时候打瘸的好惹。后天的可以修复,不过先天的癫痫就没办法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