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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妖界的事,我忙问:“怎生姑获鸟那种害人的腰,反倒平安无事,未曾有谁收了他们?”
李绮堂道:“三界之中,其实分支很多,妖界也算自成一派,但妖也分两类,一种是自行修炼精气而成的妖,有自己的原形,比如锦毛貂精,还有一种便是压吧虎子,姑获鸟这一类,天生如此,说是妖自也算妖,也可算是一种异兽,精气妖怪行善积德可以修仙,危害人间便会得天谴,而天生的妖自有自的世界,与人井水不犯河水,像这姑获鸟,人人知道孩子衣服不能在外面过夜,只要能有方法预防,便可免受其害,是以这种妖亦是一种存在,自有自的地界,算是与人楚河汉界,划分的清楚。”
原来妖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当真是阴森可怕,听了一耳朵冥界要造反的事情,一知半解但也不知道问甚么,不过瞧龙井依旧吊儿郎当的样子,大概也不是甚么大事吧?他又许了那玉面小飞鼠甚么好处呢?总觉得那玉面小飞鼠名副其实,真真贼眉鼠眼,有些古怪,定不是甚么好妖怪。
正想着,已然来到了米府,家丁和丫鬟现下已然井井有条的各忙各的,真真训练有素,操持这家业的米夫人当真不简单。
及进了内堂,犹听见钰霜姑娘隐隐约约的抽泣声,米老爷也急得团团转,两只手不知道摆在哪里好,一会背过去,一会拿出来甩一甩。
米夫人则闭着眼睛,正数着佛珠念佛,米老爷一见李绮堂,顿来了精神,忙跑出来问:“怎么样?世侄?可有消息?老夫的敬安小儿怎么样?”
屋里抽泣声也停住了,似是钰霜姑娘一颗心也揪的连哭都忘了。
我嘴快,忙道:“米老爷快吩咐下去备好祭祀庆祝罢,龙神爷说小少爷平安无事呐!”
米老爷这才长长送了一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便亲自吩咐下人备祭祀用品了,米夫人倒波澜不惊的样子,但也收了佛珠,吩咐丫鬟好好招待我和李绮堂,道声失礼,扶了丫鬟回房了,大概也放心一颗心。
我估摸着钰霜姑娘定也听了个真切,正想进门报喜,却唬了好大一跳。
钰霜姑娘不知何故,竟已然给晕了过去。
这可麻烦了!眼看小少爷平安救下,怎的钰霜姑娘又昏迷不醒?
早有丫鬟去请先生,我急得团团转,赶快找李绮堂想办法,李绮堂听说,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倒未曾见着妖气。”
我也越来越疑惑,莫不是这小少爷平安无事,钰霜姑娘一下子放了心,才突然晕倒的?
待回春堂黄先生急匆匆赶来,摸了钰霜脉相,捻着山羊胡子皱眉道:“也怪,只是疲劳虚弱,也说不出掐不醒的原因。这……老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红涨了脸:“真是惭愧惭愧……”
“叫老头子无需挂怀,她昏睡不醒,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我和李绮堂一回头,竟然是龙井不知道甚么时候来了。
奇怪,装出来的?为什么钰霜姑娘听说儿子平安,反要装昏?
李绮堂忙要行礼,龙井连连摆手:“罢了,给凡人瞧见,没得麻烦,我不过是特前来吃供奉的罢了。”
李绮堂点点头表示明白,倒是黄先生瞧我们对着空地点头,有些莫名其妙。
李绮堂忙行礼道:“先生,在下要想办法捉妖,还请行个方便。”
李绮堂的家世人尽皆知,黄先生又给李绮堂瞧过伤,自是知道,一听说有妖,不禁脸色发白,忙不迭的抱着药箱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龙井瞧着黄先生那害怕的样子轻轻笑道:“该起来把事情说清楚了,若是装装样子便想蒙蔽过去,可未免小瞧了我这一方神祇。这位钰霜,或者,听你的同伴叫你扶桑?”
扶桑?好耳熟的名字,莫不是说,那给太平猴魁剥下羽衣的姑获鸟?那姑获鸟跟钰霜姑娘又有甚么关系?
我望向钰霜姑娘,只听她轻笑了几声,道:“小小的事情,竟惊动了龙神爷,真真是命中该着。”便起身苦笑。
我忙问:“扶桑是怎么回事?钰霜姑娘,你……”
钰霜姑娘叹口气:“我便是那被混天斗剥下羽衣的姑获鸟扶桑。”
“这……”我望向李绮堂,李绮堂皱眉道:“如夫人是姑获鸟?在下虽道行浅薄,可毕竟自幼能辨妖气,怎的……怎的在下却未曾瞧出?”
钰霜姑娘笑道:“姑获鸟原便是产妇灵魂化成,除了羽衣,我与常人魂魄无异,附在这女子身上,日子久了,吃了人间烟火,自看不出甚么端倪,连我自己,几乎也忘了我是个姑获鸟。”
李绮堂为自己看走了眼很是羞愧,白皙面庞红云滚滚,低下了头不吭声了。
我倒没有笑话他的意思,忙劝道:“李公子,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公子莫要自责。”
李绮堂越发窘迫,勉强道了个谢。
龙井笑道:“等供奉也是无聊,你把你的故事讲了来,只当餐前消遣,若你当真有你的苦处,我倒大可以帮帮你。想为人还是想为妖,自己须得想想清楚。”
钰霜姑娘苦笑摇头道:“如今,只怕我做不成人,也做不成妖了……”
我忙道:“钰霜姑娘大可放心,龙神爷慈悲的很,定能相帮钰霜姑娘!”边望向龙井希望他点头赞同,不想他倒嫌我话多的样子,赶苍蝇似得不耐烦,急急挥手叫我噤声。
我只得咕嘟了嘴不语。钰霜姑娘叹口气,幽怨的说:“当年,星月湖有件劫难。一个出名的妖怪凶横得很,眼看要痛下杀手,首领只得相商,愿意以羽衣保平安,我,便是那最孱弱的牺牲品,大家把我送到妖怪手里时,口口声声说我是群族里的英雄,其实不过是要弃卒保车,顾全大局。”便冷笑一声:“妖就是妖,不会有人情。”
我想起那些姑获鸟的态度,方恍然大悟,认出来了我当时披的羽衣,原来不是深厚的感情,而是愧疚之情,都是太平猴魁做的孽,我望向龙井,他懒洋洋靠在墙边,似乎早就洞察一切,莫非在妖界,他便瞧出来了异状?
我忙又问:“没有羽衣,姑获鸟便不能活么?”
钰霜姑娘凄然道:“没有羽衣的庇护,我们只是一团漂浮的魂灵,偏是我的运道,我不知何时,落在烟雨阁,这重病刚死的钰霜姑娘身上。”
都说烟雨阁是玄阴之地,聚拢着如此多的异事当真怪教人害怕的。
龙井跳上桌子,盘腿坐下,笑道:“瞧你这意思,是想继续当人了?城隍大概也不会管一个肉身,安分守己的做人便是,何必拿那小少爷耍弄?”
“我也不想……做人自是极好的,偏有不让我好好做人的。”说着钰霜姑娘眼里竟闪出一丝寒光来,哀怨的样子,与鬼魅般的姑获鸟毫无二致。
龙井搔搔头发,笑道:“妖自然不懂人的麻烦事儿,大张旗鼓的喊着孩子丢了,只怕故意说给谁听的吧。”
钰霜姑娘尖尖的指甲狠狠握在手心里,恨恨道:“我只是想养育一个自己的孩子而已……偏偏人心狠毒起来,妖都不如。”
奇怪,米府上下,哪有不爱敬安少爷的,钰霜姑娘话中有话,还有人要害小少爷不成?
李绮堂低声道:“难不成,如夫人是指米夫人?”
钰霜姑娘阴测测的说:“不是她,还有谁?”
那精明强干,持家有道的米夫人,会害小少爷?
钰霜姑娘接着道:“如若我不把敬安藏起来,早晚,给那大夫人害死。”
李绮堂皱眉道:“如夫人,其中可有误会?米世伯年事已高,得子不易,因何米夫人要断了自己的后嗣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怎么善妒,也不应该断了自己一房唯一的香火啊!”
钰霜姑娘眼睛里是足足的恨,却放声大笑起来,显得分外可怕:“我误会?她偷偷拿了敬安的尿布去做了甚么,我心知肚明。”
大夫人拿了尿布?我狐疑的看着李绮堂,李绮堂也百思不得其解,钰霜姑娘口口声声的害死敬安少爷,跟尿布有甚么关系?
龙井道:“你明明心里明白,冬日姑获鸟不出来,就算她拿了孩子的尿布出去晒,孩子也不会给掠走啊!”
钰霜姑娘尖叫道:“虽说她不知道姑获鸟的习性,可是她确用姑获鸟有害孩子这个心!”
李绮堂突然道:“是了,听米世伯闲聊,确是有提过米夫人娘家,原在荆楚……”
荆楚……我记得不是李绮堂就是龙井说过,姑获鸟,荆楚最多……难不成,是米夫人知道那小儿衣物不得入夜晾在外面,才故意取了敬安少爷的尿片晾在外面吸引姑获鸟来掠敬安少爷?
钰霜姑娘道:“她这次害不了敬安,还会有下次,姑获鸟夏日里总会飞来,我深知姑获鸟的习性,也深知夫人她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习性,不管我怎么俯首帖耳,她终也防着我,怕只怕一个她在米家大权旁落……最起码妖害人,你还能知道被妖所害,而人害人,竟半点声响不教你听见,便早把你打入万劫不复……我不设计教她自以为奸计得逞,她又怎会放过敬安!”
真相,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米夫人如此镇定自若,感情敬安少爷出了这意外,全是她自己最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