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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申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冯建国,不能在下属的面前,展露自己内心的悲痛。在老贺的遗体告别仪式结束之后,冯建国一个人来到了公安局的楼顶,他默默地坐在石凳上,一直都抬着头,他怕自己一低头,双眼噙满的泪水就会滚滚而落。
申城市公安局的楼顶平台,是他与老贺经常来坐的地方,他们坐在一起抽烟、一起聊天,一起发牢骚。
石凳的边上,还残存着几根老贺上次抽的烟头。但是,人却永远地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冯建国勉强摁耐住心头翻涌的一阵阵酸楚,从口袋里摸出烟,自己先点了一根,之后,又点了三根,放在石凳上。
冯建国狠狠地抽了一大口,却被烟雾呛的一阵剧烈的咳凑。他用手在眼睛上摁了一下,这才看着那三只袅袅升腾着青烟的烟头说道:“老贺啊,你抽吧。我不会再阻止你抽烟了。我这还有一盒呢,是好烟,咱哥俩今天抽个够!”
青烟,从烟头上袅袅升腾起来,萦绕着冯建国悲伤的脸颊,将眼角的那一行泪珠遮盖起来,不给经过的那一丝微凉的风窥见。
但是那微凉的风似乎极为不甘,它反复在冯建国的面颊前经过,将当作伪装的那一缕青烟带走。
冯建国再也无法找到隐藏自己的东西,他看着那三根即将燃尽的烟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老贺啊!”冯建国对着那三根就要燃尽的烟头,哽咽着叫了一声,喉头一热,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起参军,共同经历了懵懂热血的军营青春;
一起转业,自基层第一线,依旧从事着打击犯罪保护人民的工作。三十四年的战友情谊,是无法用一个简单的词汇来阐述的。
如今,老贺突然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开,冯建国的心底,又怎能轻易释怀。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扰乱了冯建国的思绪,他慌忙擦了一下潮湿的眼角,泪眼朦胧中,却看见,上倒楼顶来的,竟然是安然。
“冯局。”安然站在那里,悲戚地喊了一声。她看见了冯建国眼角晶莹的泪珠,她明白,自己的到来,扰乱了两个老友之间的畅谈。
“安然,过来坐。”冯建国将那燃尽的三根烟头收拢起来,放在一边。
安然轻轻走过来,看着冯建国,欲言又止。
“子恒走了?”冯建国关切地问道。
“是,队里有任务。”安然是第一次直面有关方子恒的问题,没有怯懦地回避。
冯建国从安然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尽的哀伤与绝望,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往日里坚毅、开朗、沉稳的安然不见了,眼前的安然,是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小女孩,冯建国的心底一阵酸楚。
他完全明白安然的悲痛,从老贺出事到现在,她一直都穿着那套浆染了老贺鲜血的卫衣。她是这种方式,来缅怀自己的领导、师傅,一个父亲。
冯建国更知道,自己的老战友老贺,对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员,犹如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爱,所以,他能理解安然此刻悲痛的内心。
“安然,局里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对于这起有针对、又预谋的谋杀警员的事件,我们会尽快破案,给老贺一个交代。”冯建国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安慰安然的话。
安然默默地听着,没有出声,她的眼神里,依旧被哀伤与绝望浸润着,没有一丝空隙。
许久许久之后,安然才抬起头,她眼神里的哀伤与绝望被压制的无用无踪,有的,是一种坚定、毅然的、破釜沉舟的决心。
“冯局。”安然轻轻地喊道。
“你说?”冯建国望着眼前这个为憔悴、孱弱的姑娘那迸发这坚毅的眼神,他有些意外,他不确定,这个小姑娘到底在思考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华灯初上,楼顶的平台上,被城市绚丽多彩的灯光映照的通亮。
安然站了起来,她手扶着栏杆,眼光望向远处那万家阑珊的灯火,心底如就如风暴来临的时的海洋一样地翻涌。
老贺临终前的那八个字,就如一阵阵响锤,敲击着她的心脏。老贺叔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所以,爱,才那么深切。
所以,安然决定了,她无法放下,但是可以勇敢!所以,她要将自己内心的藏匿的悲痛完完全全释放出来!在申城市这个凝聚着悲伤的夜晚,让勇敢化作一道利剑,却刺破夜空的黑暗!
时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可以让稚嫩成熟,也可以让青春长出沧桑。
但是,对于打拐办的警员来说,时间,却无法带走大家对老贺的思念。
姑娘们习惯了被老贺阴着脸训斥一顿,然后,大家背着老贺,做一副鬼脸。那时的开心,就如淘气的孩子在父母跟前撒娇。
如今,老贺不在了,家里的这个顶梁柱倒塌了。姑娘们再也不担心被训斥了,但是,欢乐,也随着老贺的牺牲,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有一个星期就是春节了,打拐办里,却见不到一丁点节日的愉悦,反而是更加的沉重了,这是打拐办失去老贺这位“家长”后,准备度过的第一个悲伤的节日。
安然一直到了上午十点钟,才懒洋洋地走进了办公室。
她头发蓬松,眼皮浮肿,一看,就是长期失眠带来的后果。
简丹与褚峤正在忙碌着,见到安然进了办公室,虽然比上班的时间整整迟到了两个小时,但是总算是来上班了。于是,两人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简丹悄悄地摸出了自己珍藏的玫瑰茶,殷勤地为安然泡了一杯。
鲜艳的玫瑰花,在洁白的杯子里绽放着,丝毫没有引起安然的兴致。她说了一声“谢谢。”便缩进了宽厚的椅子背里,出神地看着桌子上的一堆资料,一声也不出。
简丹默默地看了一会,然后,她拿起了一叠需要打拐办签发的文件资料,轻轻地放在了安然的面前,又拿出了签字笔,拧开,递到安然的手里。
安然下意识地接了过来,连文件的内容都没看,就在简丹手指的地方流畅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安然把自己递过来的文件很快地签完字,简丹惊愕地张大嘴巴看着安然,一脸怜惜:“头儿,这一份文件是我要把你租出去的合同,你也签字?”
褚峤跳了过来,好奇地看着简丹手指的地方。
原来,简丹恶作剧地在一页纸上打印着:兹将打击拐妇女儿童专项工作组组长安然租借给资料员简丹,租借期限2016年12月1日至2017年12月1日至。
安然苦笑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将那份恶作剧的“租借合同”卷起来,拍在了简丹的脑袋上。
褚峤恨恨地瞪了简丹一眼,嘟囔了一句:“无聊!”
“姐姐,你这么个状态是不行滴!要不是我略施小计提醒你,出去吃了大亏,你说我上哪找你去!”简丹爬在安然的办公桌上,把脸对着安然的脸,眼神里,充满着真挚的情谊。
安然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做出了微笑的样子,使劲点点头,那意思是:我好后怕哦!我知道错了!
但是,无论怎么努力,脸上始终无法浮现出笑意来。于是,她摆摆手,示意简丹不要再打扰自己,之后,又自顾地蜷缩进了沙发,呆滞地看着远方冰冷的墙壁。
一直到中午,安然都没有说一句话,就连褚峤将采购设备的订单放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依旧是没有多少的精神。
褚峤已经无心再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