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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当年虽然住在京都,却是苏州的户籍,他回苏州府考试,也是理所应当。所以他自辩并没有夺人功名的心思,至于他为何会误领了另一个“姜维”的功名,完全都是考官的失误。
涉事考官已经被捉拿归案,他的口供据说是并未接受姜维的贿赂,当年的事他已经记不清楚了,至于三司会审的时候会不会翻供,还难说。
贺云昭问曹宗渭:“马阁老难道不是京都人么?他的的妻子应当也是京城人士吧?姜维是马夫人的娘家人,他以前就是苏州籍么?还是说早就做好了夺人功名的打算,顺带连户籍都一并转到了苏州?”现如今婚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想要在京城嫁娶个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的人更加不易,一般来说,以免遇人不淑,京都人嫁娶的都是能打听到家底的本地人,更遑论马阁老这般要靠婚姻为入仕资本的官员,
娶的肯定也都是京都世家大族的嫡女。
所以马夫人肯定是京都人,她娘家应该也都是京城人士。
户部尚书廖先恒是马元滨的人,马元滨妻子的亲戚想转户籍,应当不是难事,所以也不排除姜维处心积虑,早替户籍一事作打算的可能性。
曹宗渭搂着贺云昭露出一抹笑容,微摇首道:“夫人真聪明,他原先确实是京都人,但是去苏州考试的两年之前,在苏州读过书,拜过名师,便把户籍也转过去了。这样也就名正言顺了。”
贺云昭不禁又猜测道:“难道说两年前他就做了这等打算?他是如何知道会有与他同名同姓的人去苏州府考试?”
曹宗渭替她解惑道:“死去的姜维早有秀才功名,当地考官是知道的,我想应当是有心之人知道姜维与马家的这层关系,故意透露了口风,以谋升迁。”
贺云昭冷笑道:“这些贪官污吏,倒是个顶个的精明。”
曹宗渭道:“所以当年经启蒙老师点拨之后,我宁肯我上阵杀敌,也不想天天和这些人打交道。说起贪官,他们想钱的法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贺云昭皱眉道:“我还是略知道一些的,以前在忠信伯府,就有上门打秋风,不过我都拒见了,也就没有白便宜了他们。”有的官员空有品级头衔没有实权,还有受封的皇亲国戚只领俸禄没有官衔,便会去有些家底的伯爵之家或是下官家中“作客”,顺道再同主人家告恼。这些来打秋风的人都是有些来头的人,虽不能深交,却
也不好得罪,一般人家也就找个借口拒见,真撞上了,免不了要折财。
曹宗渭笑道:“这充其量算‘抢劫’,算不上‘贪’,咱们府上也有这样的事,这都常见。记得我听一个同僚说过,原先工部一个官员被查贪污的时候,外边的人都是通过书斋买他的天价字画来贿赂他。”
这种法子贺云昭倒是头一次听闻。
两人聊兴正浓,丫鬟禀说陆放来了,曹宗渭便立刻让丫鬟把人带到书房来。
曹宗渭对贺云昭道:“这么晚了还来找我,许是为着姜维的事。”
贺云昭起身道:“你们聊,我去避一避。”
曹宗渭拉着贺云昭道:“不必,你也听着,省得我再转述给你。”
没一会儿,陆放就跟着丫鬟急匆匆地进来了,他一见书房里还有贺云昭,愣了愣,便冲曹宗渭行了礼,又跟贺云昭问了好,才道:“侯爷可知道那事了?”
曹宗渭点头道:“知道了,才将跟夫人说了一遍。”
看这样子是丝毫没有让贺云昭出去的意思,陆放也不故意说的隐晦了,他道:“我把证据交到刑部之后,看了下考官的口供才出来的。这里是我默下的一份口供,你瞧瞧。”
曹宗渭大致扫了一眼,和他将才同贺云昭一起猜测的差不离,他看了贺云昭一眼,对方心领神会。
曹宗渭问陆放:“三司会审应当在刑部吧?”一般三司会审都设在刑部,马元滨想把地方争取到督察院的可能性很小。
“严大人说了,在刑部。恐怕马阁老去宫中争取的时候,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
曹宗渭轻笑道:“眼下只有皇后在皇上跟前侍疾,朝臣非召不得见,哪里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端看明日如何审了,明儿你去不去?”
曹宗渭摇摇头,道:“刑部的地方,我去干什么?我自有我的事,怎么,你很闲?”
陆放撇撇嘴,道:“闲什么闲,浙江那边来消息了。”
夫妻俩的眸子同时一亮,曹宗渭道:“我怎么没听九皇子提起?”
“九皇子他们还不知道,是咱们的人发现了柳御史的踪迹,在倭寇横流的地方。我也是才知道,这便跑来告诉了你。”
苏州和浙江的事,曹宗渭一并交给了陆放,是以陆放比他先得到消息。曹宗渭不大乐观道:“上次抵倭失败,损兵折将严重,现下浙江卫所虽然派了人去暂且抵御,可我听说也只是严防死守,根本不敢主动出击,柳大人要真流落到那种地方……凶多吉少。可是他不是突然消失
的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陆放看了看桌上的茶杯,贺云昭见他渴了,又不好意思主动要茶,便倒了一杯递到他手上。道过谢,陆放一口饮尽,拿袖子擦了擦嘴角道:“据汪御史说,柳大人身边两个书童是会功夫的,也许在衙门里被劫走,或者说他带着书童出逃的时候拖延了一时半刻甩开了刺客,后四处流亡到了倭寇聚集
之地也未可知。”
曹宗渭感叹道:“皇上真没看错人,柳大人真是个胆大的……”曹宗渭以为,柳御史是刻意逃到倭寇之地也说不定。
贺云昭问道:“具体是在哪个地方?”浙江流寇众多,而且不同地区的倭寇武力也不相同,若是运气不好到了岑港这种地方,生机就小了。
陆放道:“在台州。”
贺云昭暗松一口气,便不再问了。而后曹宗渭接话道:“幸好在台州,你去找贺大人,他对那一带熟悉,浙江也有他的部下,你让他协助你继续搜寻,应当能有消息。”
陆放点头附议,道:“这消息我要不要告诉九皇子?”
“暂且按下,待有大进展再说,生要见人……”死也要找到尸体才行。
说完正事,陆放便问了贺云昭一句:“孟婉的脚好些没有?”
“好多了。”
陆放感激一笑。
曹宗渭看看着陆放,终究还是道:“幸好她脚好得快,否则耽误了明日回金陵。”
陆放心口收紧,道:“她为何要回去?”难不成是为了躲他?
曹宗渭道:“她母亲病了,她要回去侍疾,何况她本是金陵人,怎能一直待在京都。”
陆放脱口而出:“怎么不可以!”嫁到京城来不就行了么!
曹宗渭不再多说,摆摆手道:“你且去吧。”
天色已晚,陆放走到青竹院门口见院门已经关了,便不好再进去。
栖凤堂里,夫妻二人已经躺在了内室的床上。曹宗渭摸着贺云昭的肚子,道:“她今儿乖不乖?”
“这才多久……什么乖不乖的。”
“这是你头胎,可仔细着些,但凡有丁点不舒服,就要找大夫来看看。”
“知道了。”
“小厨房就拨了一个厨娘过来,若是她做的不和你胃口,再去大厨房调两个人过来,反正父母那边也不甚挑嘴,大房都分出去了,用不着那么多人。”
“知道了。”
“还有府里的事,能交给丫鬟的就交给丫鬟,你少操心,再不济还有我管着,你就怀十个月而已,内宅乱不了套的。”
“知道了。”
曹宗渭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贺云昭粗略记下了一些,到最后只得无奈道:“我——知道了。”尾音拖得长长的。
曹宗渭有点体会过来了,抱着贺云昭道:“夫人是不是嫌我烦?”
贺云昭娇笑道:“你把我看的太娇气了。”
曹宗渭搂紧她道:“我是怕放不宽心,里里外外都要忧心,愁坏了身子。总之你记得,凡事有我。”
贺云昭声音软绵绵的:“知道啦。”
曹宗渭临睡前问道:“闫太医明天来不来?”
“来。”
“那我晚起一些,等他。”
“怎么?”
“夫人,我得问问他行房事的事儿,我最近好辛苦……”
这才几天就……想起怀孕这漫长的十月,贺云昭不禁疑问道:“还有一年呢。”
曹宗渭在她耳边道:“用不了一年……”
贺云昭问到:“怎么用不了?”
“明儿你就知道到了。”
贺云昭怀着好奇睡着了。
早晨闫太医来诊脉的时候,曹宗渭也在一旁,依旧没什么大碍,但也看不出喜脉的症状。
号完脉,曹宗渭把闫太医引至隔壁,单独问道:“闫太医,我府里无妾侍,夫人怀孕可否行房事?”
贺云昭躲在帘子后边竖着耳朵听着,若是不能行,他可怎么忍得了。
闫太医脸不红心不跳道:“待三月之后方可偶尔行房,还要看尊夫人的心情,她身体适合,自身也愿意才可以。”
贺云昭偷听反而脸红了,三个月后,还得她自己说愿意才行,她该怎么跟他开口说?
曹宗渭把闫太医送走之后,便转身进屋了,他笑望着坐在床上的贺云昭道:“听见了?”他早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
贺云昭面带羞涩道:“听见了。”
曹宗渭过去揽着她,故意调侃道:“那以后夫人愿意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贺云昭推他道:“还不去上衙门。”
“我等陆放一起,去趟贺家我们再去衙门。”
“陆放来了?”
“昨儿我说了婉儿要回金陵,他今儿能不来?时候不早了,估计快来了。”
说起陆放,他就来了,曹宗渭夫妻俩听了丫鬟过来禀,便一起去了青竹院。
陆放正好从前院走到青竹院门口,不一会儿,曹家哥俩也来了,都是来给孟婉送行的。
一行人进了青竹院,孟婉倒是唬了一跳,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来送她。
孟婉和贺云昭一起进内室说话,其余人则都等在明堂里。
贺云昭环顾四周,除了青竹院原先就摆着的大件,一些日常用品都已经清理好了,架子床上的帐子勾挂得整齐对称,登时失了人气。她牵着孟婉不舍道:“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了。”说到再见之事,孟婉便心酸落泪,她太喜欢武定侯府了,有她善良热情的兄嫂长辈,还有俩可爱的侄子。她这一回去,若是母亲的法子管用,自可逃过一劫,若是不管用,只怕再见旧人,就是她入牢笼的
那一天了。
贺云昭不忍惹孟婉落泪,便道:“待你母亲交代好了,只你想来,使人传个信儿来,我就让侯爷派人去接你。”
孟婉没这么乐观,若她被父亲困住了,怕是连一个字都传不出去,更不谈从金陵传信到京都。不过贺云昭有孕在身,她不好引得表嫂郁郁,便抹了泪勉强一笑,应了一声好。
没多大功夫,黄管家就来禀说马车已经都备好,只等孟婉收拾好行李上车。
听到明堂的动静,孟婉不好再耽搁,便和贺云昭一起出去,同他们道别。
曹宗渭不是话多的人,只叮嘱了一两句就作罢,曹正麾亦然。
曹正允一向话多,这回也是一样,他拉着孟婉的手说了好些话,那些都是贺云昭平日里嘱咐他的话,这会子都用到了孟婉身上,像个小大人似的。
孟婉看着侄子这般可爱模样,忍俊不禁,一下子洗空了心里的悲戚。
曹正允也露了个笑,抱着孟婉道:“表姑记得想我,就算不想我,也要想我妹妹。等我妹妹出生了,你可一定要来看我妹妹,我会告诉妹妹,表姑第二好看,人也很好。”
孟婉点头道:“我一定来。”
同他们父子三人告了别,孟婉看了一眼陆放,他欲言又止,她便不再多说,多说无益。
贺云昭问道:“去荣贵堂拜别过老夫人老太爷没有?”
孟婉道:“大清早就去了。”
曹宗渭便道:“走吧,我们送你。”
贺云昭挽着孟婉的左手,曹正允牵着孟婉的右手,三人比肩而行。
孟婉感觉得到曹正允把牵的牢牢的,仿佛怕她走丢了一般,思及侯府众亲,又是一阵心酸,强咽下泪意,同他们一齐从西角门出去。
孟婉的行礼不多,三辆宽敞的马车已经足够载上主仆三人和行礼出京都去。
送到了影壁前,贺云昭和俩儿子便止步了,曹宗渭回头道:“夫人留步——你们俩送夫人回去再去前院。”
曹正允立即往前一步道:“儿子会好好照顾母亲的。”
孟婉站在门口依依不舍,转头来又抱了下贺云昭才跑了出去。
拭了拭眼角,贺云昭见不到人了,才把俩儿子带回去。
曹宗渭带着陆放送了孟婉一程,他便欲折回。
陆放却是不肯走,似下了决心一般,对曹宗渭道:“侯爷,我送她出京,贺府劳烦你跑一趟。”
曹宗渭勒着缰绳道:“你倒是有长进,已经敢命令我了。”
陆放抱拳略一低头,便追上了孟婉的马车。
孟婉听到车厢外亦步亦趋的马蹄声,怀着莫名的情绪,挑帘一看,竟然是陆放!她赶紧放下帘子,擦了擦眼睛。
马车在道上行驶的并不多快,陆放很容易就和马车并驾齐驱,他微弯下身子,在车帘旁边道:“眼睛那么红,舍不得我?”
孟婉拍了下车厢,要不是她怕丫鬟看见她哭,把人赶到后边的马车去了,这话叫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尔后陆放听见车厢里传来“呸”的一声,他又靠近车厢道:“我送你上船。”
孟婉婉拒道:“别送了,何苦来哉!”
陆放不理会,问道:“你这一去多久?你母亲病的要紧么?”
“不大要紧……实话告诉你吧,我回去是要定亲的!你别送了,就此别过!”
喉咙发紧,陆放口中一阵干涩,都未发觉缰绳已经把掌心勒得发红了。
二人沉默着,要不是马蹄声得得,孟婉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过了许久陆放才开口:“嫁给谁?”
“你管我嫁给谁!”
陆放咬了咬牙,威胁道:“今儿你不说,就别想走了,大不了我写信去金陵派百八十个丫鬟去伺候你母亲!”
孟婉闷声道:“无赖!”
“嫁给谁?”他想娶的女人,没有人可以抢走。
孟婉真怕陆放这不由人的性子发作起来,耽搁了她回家的脚程,便只得如实相告:“还未定下人家,只不过我也这个年纪了,我父亲有意替我说亲,嫁人也在所难免。”
一听到还未定下人家,陆放绷直的背脊明显软了下来,他声音缓缓道:“婉儿,不如嫁给我吧?”
孟婉一怔,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车厢里的沉默让陆放感到心慌,他慌忙保证道:“婉儿,我保证以后不纳妾,也不再寻花问柳。”
孟婉一边漱漱地落泪,一边语气平静道:“你让我相信浪子回头?我爹也曾说要回头,回了几十年……我从我见过他真正回头过。”手上的绸帕已经全部濡湿。
陆放道:“婉儿,我已经克制很久了,我能忍得住。”
咬唇忍住抽噎声,孟婉道:“……你当我不知道,是你父亲拘得紧。”
“我是朝廷命官,我若真要去哪里,我父亲如何管得住我?”
“那就是你怕得病!你怕死!”
“我若怕死,又何苦去沙场征战?活在陆家,我想一生一世锦衣玉食还不容易么?”
孟婉无话可说,总之她不信他!
陆放也不步步紧逼,他央求道:“婉儿,你等等我,你先回金陵,过几天我料理好手上的事了,便带着人上门提亲。”
“谁要嫁你了!不许你来!”
“我要来。谁敢娶你,我就让他穷死。从此我陆家再不做他家的生意,便是一针一线也不卖!纵使花千金,也要挤兑死他!”
“……”
“婉儿,等我三五天,我顶多迟你五天去金陵。”
“……”
“婉儿,你别不说话。”
“你这般死皮赖脸,我有何好说?”
“你同不同意我去你家提亲?”
“不同意。”
“那我也要去。”孟婉脑仁发疼,以她爹见钱眼开的性子,指不定还真被陆家的金钱给收买了,等上了马头,还得让黄管家派个人回侯府知会一声,省得陆放真去金陵闹了起来,便暂且劝道:“你且别去,我母亲正病着,我
怎好定亲?”
陆放以为孟婉松了口,便道:“那好,我今日便传信去金陵,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母亲医治,等你母亲好了,我们再论定亲的事。”
孟婉还是头一次见识到陆放的厚脸皮,简直堪比曹正允粘着贺云昭的时候,而起还没允哥儿可爱。
转念一想,孟婉又怕她爹真的给她胡乱指亲,一时心乱如麻,话也不想说了。
陆放把人送去了渡口,折回之后还真就派人去了金陵。而孟婉也吩咐了回武定侯府回话的小厮带话给贺云昭,陆放这厮要跟去金陵了!
贺云昭听到丫鬟传这话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她没想到陆放居然真打算收心娶妻了,他不是一向视娶妻为洪水猛兽的么?
不过也可能是陆放一时兴起,贺云昭可不敢拿孟婉的将来开玩笑,便打算同曹宗渭好生商议此事。
贺云昭正在屋里看闲书,二门上的人来告诉她说,魏家的人来了,而且是带着很多东西来的。几天前魏宝妍伤了孟婉,曹宗渭已经派人去魏家问罪了,难道魏家这是来道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