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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昭安抚曹正麾无须担忧,过会子小公子们就要来后院一起赋诗抢彩头,程怀仁便是滞留在后院,待会儿跟着人流一起来盛荷园,便不打紧。
为着保险起见,贺云昭还是让丫鬟跟出去看了一眼,文兰回来说,夹道里已经没人了。
程怀仁确实已经离开了后院,方才同丫鬟一起出了盛荷园之后,他便借口方便,让丫鬟领他去别处,走着走着,他便躲开了丫鬟,重新饶回了千珠堂,没多久果然在这边见到了刚刚出门的平乐郡主。
平乐郡主乍一见陌生男子,半点惊讶之情都没有,待程怀仁道过歉,自报家门又说明自己走丢了之后,她反而笑了笑,客气了两句,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把人带去了前院。
小插曲过去后,平乐郡主便去了盛荷园,贺云昭一见到她,便想起了前世轰动京都的那件大事。
前一世的时候,平乐郡主嫁的是正三品刑部侍郎的儿子,两人成婚四年,郡主无所出,侍郎之子意欲纳妾,她闹过一番后依旧是允了。
就在那不久之后,早已变成平乐公主的她,性格愈发乖张暴戾,在春暖花开的日子,她把丈夫和小妾鞭笞致死,据目睹之人说,其状惨不忍睹。刑部侍郎暴怒之下,上书参了平乐公主,还昭示众人,自家儿媳其实不能生育!她不能生也就罢了,便是顾及皇家颜面,严家也不可能休妻,可是她也不许丈夫纳妾碰别的女人,这不是想让严家断子绝孙
吗?
不光如此,平乐公主还在别苑里养了不少面首,每旬都要过去与面首相会,据说每次都不只一人在屋里伺候她。这般明目张胆红杏出墙,严家颜面丢尽,硬生生忍到儿子没了性命才拼了命死谏。
皇帝公正严明地处理了这事,平乐公主贬为平民,锒铛入狱,而严家唯一的嫡子,就这么去了。这件事在京都整整传了三个月,茶余饭后,几乎无人不谈,包括贺云昭在内宅,亦有所耳闻。她还听说,当年太子妃替女儿挑选夫婿的时候,忠信伯府也入了太子府的眼,不过因着平乐郡主早一步见到了
严家小郎君,才定下了严家。当初平乐郡主和刑部侍郎家的这桩婚事,贺云昭及其父母都觉着是严家高攀了,等事情闹开了之后,他们才晓得原来她不能生育,而且好男色,还这般淫荡,难怪说堂堂郡主,以后的大公主,居然肯下嫁
给一个侍郎的儿子。
母女俩也一起讨论过其中缘故,想来平乐郡主自知不能生育,真正的世家大族不敢嫁,怕东窗事发自身难保,就是看中了严家公子家世不高不低,又相貌好,脾气好的缘故。
平乐郡主其人残暴狠辣,贺云昭觉着,若是程怀仁能和她配成一对儿,也算是救了严家公子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贺云昭知道程怀仁肯定是回去私见平乐郡主的,她也能猜到平乐郡主在知道程怀仁身份之后,一定会把他纳入夫婿的考量之中。毕竟程怀仁模样不差,斯斯文文单薄清秀,和严家公子的如出一辙气质,正
是平乐郡主所喜欢的类型。而且忠信伯府还是伯爵之家,不管人丁凋零到什么程度,爵位诰命是跑不掉的,便是没有实权,也不会比侍郎之家差劲。
至于是不是一定能成,贺云昭没有把握,但只要太子妃动了伯府的心思,她一定会亲手促成这件事!
平乐郡主来了盛荷园直接去戏台子那边见了太子妃,然后便坐在戏台子下面听戏,贺云昭看见她同马凤仙低语几句,马凤仙便使人去了前院。
果然没多久,前院的年轻公子们都跟着太子来了后院盛荷园的水榭里,太子府的丫鬟们铺陈宣纸,备好了笔墨等东西送过去。
太子妃领着众人去了水榭,与宗妇和年轻姑娘们围坐在其中,少年郎们便尽情施展,或作画或作诗,交由太子评定。
贺云昭对这些不大感兴趣,她更喜欢舞刀弄棒,曹家两个小子随陆氏一起坐其身旁。陆氏似乎有些拘谨,余光都不敢看贺云昭,甚至有点儿躲着她的意思。
贺云昭不知道陆氏怎么忽然变得这般胆小了,想来曹宗渭必是又拿分家的事要挟她,遂并未多想。
贺云昭眉目微动,视线在程怀仁和平乐郡主之间游移。
不过片刻钟的功夫,贺云昭便发现两人已经开始眉目传情了。
等轮到程怀仁作诗的时候,贺云昭明明白白的听见,那是一首藏头诗,平乐郡主的封号就在里边。
诗倒是平淡无奇,平仄对的还可以,重要的是男男女女的那点心思在里边,程怀仁和平乐郡主也都是心知肚明。
这边赛完了诗画,一直到午膳时间,小郎君们才随着太子重回前院用饭,而这个时候,来相看的人家,心里早就有了打算,欢欢喜喜地吃完了饭,大多高兴而归。
贺云昭回去之后,还把程怀仁叫到修齐院去,同他正正经经地说了几户人家,大多是三品或是从三品官员家的姑娘。
程怀仁听罢自然不满足,贺云昭说一个,他便反驳一个,非说那些姑娘有什么什么缺点瑕疵。
贺云昭佯怒道:“那便是把京城翻个遍,也找不出和你心意的来。难不成还要去别的州府相看?”
程怀仁斗胆道:“母亲……儿子心里有一人选。”
“你说,我替你参考参考,若是得行,我便请媒人上门去说说。”
“平乐郡主,甚好。”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程怀仁一直低着头,没敢抬起来,他也知道这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平乐郡主今天就是对他示好了,还在他临走之前,塞了个荷包给他。
“仁哥儿,不是我不想给你说门好亲事。只有咱们一厢情愿是行不通的。”
“若是两厢情愿呢?”
“你又怎知道平乐郡主的心思?”程怀仁把荷包掏摸出来,双手递上去道:“儿子临走前,平乐郡主让丫鬟给我的,我本不欲收,又怕人看见我和丫鬟拉扯说闲话,只好匆忙收下。回家途中,儿子细细想了想,平乐郡主活泼可爱,又是太子
之女,甚合我意。母亲要是真为我好,就请母亲费心了。”
贺云昭接过黄色的荷包细细端看,苏绣婴戏莲纹的花样,非常精致,不是寻常人家能见得到的东西。
还回荷包,贺云昭道:“便是郡主有意,也要看太子和太子妃乐不乐意,这事还不能着急。”
程怀仁很急,他道:“儿子与郡主情投意合,太子和太子妃若是不许……恳请母亲替我做主。”
贺云昭安抚道:“我知太子与太子妃向来疼爱郡主,既是郡主有意,她总会同父母说的,等过两日,瞧瞧太子府的动静,我再请媒人去问问。”
程怀仁只得道:“也好,那便听母亲的。”
话是这么说,程怀仁嘴上答应了等两日之后,次日便使人悄悄把信送给了平乐郡主。
赏荷那日,程怀仁把丫鬟甩开的事,马凤仙当天夜里就知道了,她与女儿夜谈的时候,听到了忠信伯府的名号,便猜到了七八分。
马凤仙给了女儿好几个人选,程怀仁和严家公子都在其中,平乐郡主筛下了长相不那么文弱书生气的男子,又把三品以下的都剔除了,比来比去,也就忠信伯府和严家最符合她的要求。
严家公子平乐郡主今儿没有太注意,脑子里记得住的,只有程怀仁那张长的还不错的脸。
平乐郡主骄纵惯了,要什么就是什么,便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马凤仙。
马凤仙略责备了平乐郡主两句,还道程怀仁是有心接近她,叫她莫要迷了眼。平乐郡主却道:“有心的更好,左右是他先算计我,倘或将来闹开了,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虽然得了不能生育的病,她却并未觉着低人一等,将来的她,依旧要过锦衣玉食,家里上上下下皆对她俯首称
臣的日子,而且夫家地位还不能低!
想来想去,忠信伯府实在合适不过。
马凤仙怜惜地看着女儿道:“只要你喜欢就好,不过姑娘家还是要矜持些,先等等伯府的意思再说。”
平乐郡主乖乖道:“我嫁他也不是为着真喜欢他,不过各取所需的亲事罢了,若是伯府不成,再挑别家就是,娘你放心,我可没那么死心眼。”平乐郡主喜好享乐,虽然不一根筋,但是狭隘的很。马凤仙是平乐郡主娘,比谁都清楚自家女儿的性子,就算要带着秘密嫁到伯府,那也要把伯府打听仔细了才行,她给了女儿不完整的身子,愧对女儿,
她一定会补偿平乐一桩完美的婚事。
两厢都有了结亲的意思,平乐郡主收到程怀仁的信后,便同马凤仙说了。马凤仙虽然不大喜欢程怀仁这种行为,也架不住女儿喜欢,便道:“你把信收好了,防着将来有忠信伯府翻脸的一天,咱们也好有个说辞,你是太子之女,未来的……”顿了顿,她又道:“只要不是一分道理
没有,自可全身而退。”
平乐郡主道:“他忠信伯府既然想要娶我,要是敢对我有半点不敬,我把家都拆了!一个庶出的公子,要不是程家就剩他一人,长的还有几分姿色,我哪里看得上伯府?”
就是因着不能生育这一条,平乐已经主动放低了好多要求,没敢想嫁次辅尚书家中。
收了程怀仁的信,平乐郡主便回信约着他出去私见一面,在太子府名下的酒楼里边。她有话对他说。
两人见了面,程怀仁穿着青色长衫,规规矩矩地见了礼,薄薄的面皮偶尔还略微发红。
平乐郡主爱煞了程怀仁这副模样,把丫鬟都打发了出去,与他对坐道:“程公子的信我收到了,不过我有几个要求,若是你不答应,也不必叫你母亲上门去提亲了。”
“公主请说。”
“第一,你要对我好。第二,不许纳妾。第三,我以后有什么要求,你都得满足。”
“只要是力所能及,不违背道德的,怀仁自然答应。”
“那便好,虽然伯府式微,但只要我肯,自然能说服父母。过两日便叫你母亲请媒人去提亲吧。”
程怀仁欣喜非常,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这就成了。
拱手点头之后,程怀仁犹豫着问道:“不知为何郡主也……心悦于我。”
平乐郡主两手托着下巴,把瓜子小脸凑到程怀仁跟前道:“因为你长的好看。”
被陌生女子这样夸赞,程怀仁到底是不好意思,脸又红了。平乐郡主愈发喜欢,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程怀仁一把抓住她的手,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肌肤,随即推开了。
平乐郡主满意地笑看着程怀仁,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内侧。
这般主动的女子,程怀仁还未遇到过,略有些不适应,也有些兴奋,虽然平乐郡主语气高傲了些,叫他有些不舒服,但总体来说,他还是很满意的。
离开了酒楼之后,程怀仁便告诉贺云昭择日提亲。
贺云昭细问了缘故,知道程怀仁私见了平乐郡主,只叫他下次不要如此,省得轻慢了人家姑娘,便答应去太子府提亲。
……
八月初五,贺云昭请了官媒去太子府说亲,太子妃欣然应允,伯府又送去了大雁为礼,并亲自上门提亲。
贺云昭与马凤仙并未过多交谈,说了些客套话,便把亲事说定了,不久之后便问名合了八字,纳吉过后,婚事便定下来了。
京都谁也没想到,能和太子府结缘的,竟然是忠信伯府,众人还以为,太子妃会把自己的女儿说给首辅娘家里。
因结了门好亲事,程怀仁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本朝并不禁止驸马入朝,能娶太子之女,将来就是驸马爷,皇帝的女婿,平乐郡主又颇得父母宠爱,他以后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
哄好一个女人就能轻松获得别人穷极一生追求的高位,京都不知道多少人馋红了眼。艳羡归艳羡,既成事实,也只能羡慕罢了。
原先得罪过程怀仁的,都厚着脸皮带着礼物上门赔礼道歉。
程怀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人,狠狠地把东西甩到了对方脸上,一点情面都没留。被羞辱的那些人,转头回去便聚在一起骂程怀仁是个倒插门,居然靠女人谋前途。骂归骂,心里还是怕,据说皇帝身子已经不好了,新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登基,那时候程怀仁铁定会继承伯位,荣为驸
马。
算账的日子,眼看着就不远了,欺负过程怀仁的个个都心惊胆战,后悔不迭。
程怀仁这几日,可谓是神清气爽,连课业都学得好多了,汪举人也适当地给了他空闲时间处理私事。
这些日程怀仁给贺云昭请安时语调都轻快了许多。他的变化,她一一看在眼里。
这会子程怀仁越是开心,日后便跌得越是痛!贺云昭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本着赶尽杀绝的心态,贺云昭“好心”地提醒程怀仁,赶紧把沈玉怜处理了,别叫外面的人知道了什么,传到了平乐郡主耳朵里。
程怀仁好些日没见沈玉怜了,早先的怒气早就消失大半,越来越顺风顺水的他,忽然有些怜悯起表妹,一时间竟然不忍心把她弄走。
贺云昭再次催促,程怀仁才答应前去秋水苑问问,看看沈玉怜自己是什么意思。
沈玉怜已经在秋水苑里困了好些天了,她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希望表哥能回心转意原谅她一次,然而等到心如死灰,她也没等来程怀仁。
恨意正浓的时候,沈玉怜却听说程怀仁来了。
程怀仁过来之后,多的话也没说,只告诉沈玉怜欲替她寻一门好亲事,找个老实不嫌弃她的人家,尽快把她嫁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沈玉怜措手不及,她想起最近听到的“不实”的传言,说程怀仁同平乐郡主订了亲,才渐渐相信,这事也许是真的!
在伯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忠信伯不是个刻薄的人,沈玉怜自小就是锦衣玉食,身子上没受一点苦,一下子要把她嫁到乡下去,说不定还要做农活,受风吹日晒,她哪里受得了?
不顾丫鬟在旁,沈玉怜便苦求程怀仁不要把她送走,从此她肯安安心心做一个妾侍就是。
伯府的妾侍,怎么也比乡下的农妇好。沈玉怜不想变成那些粗使的老妈子那样,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程怀仁到底还是心软了,撂下一句话道:“可是郡主不喜欢我有妾侍。”
沈玉怜哭红了眼道:“我不做妾侍,我做通房,通房不行,做个大丫鬟也好,反正怜儿不想离开伯府,这里是我的家啊,是我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啊!”
程怀仁到底是答应了让沈玉怜留在伯府,至于以后是什么名义,只要不是妾侍便好。
贺云昭知晓之后,一点都不意外,她就知道程怀仁会把沈玉怜给留下来。
这样最好,等到平乐郡主知道了,沈玉怜想走都走不了。这桩婚事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羡慕,程怀仁的那起子破事,都不需要贺云昭推波助澜,便传到了平乐郡主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