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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累何孟言,我不想见任何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但我情绪的波动并没有被他放过,何孟言缓了缓,道:“你在哪?”
“我在家。”
他报出一个地名,就是宋西辞住的那片荒郊野岭。
我刚买完半个小时后的高铁,十点多了,这种小城市的火车站并不热闹。拿到自动售票机吐出来的高铁票时,我整个人突然软了一样,特别无力地蹲在地上。
听到他的询问,我拼命摇着头,说出了我正身处的这座城市的名字。
“你等我。”他说。
“我不等你,何孟言我不想等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还挺坚强,听到他的声音我反而懦弱起来,“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这么惨,我不会被我家里嫌弃。都是你,你害惨了我,然后再不要我,你怎么能这么不是人呢?”
“你等我,我已经往火车站去了。”何孟言却很坚定,“最多三个半小时,我去找你。”
现在大概是晚上九点,三个半小时后就是凌晨十二点半。我们家这座小城市何孟言曾经来过,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他知道没有飞机会降落在这附近,他要是现在来找我,就只能坐最近的一班高铁。
“你不要过来了。”我努力冷静一下,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回北京,我也在火车站。我家容不下我,我没有地方去。”
“你现在这个状态别乱跑了。”何孟言却很强势,始终坚定他的态度,“你听我说,你现在找火车站附近最好的一家酒店,先把自己安顿下来。我马上就过来,我找你有事情,不在北京谈比较方便。”
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我不知道何孟言找我要做什么,也无心知道,他要来就来吧。反正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回了北京,也逃不了宋西辞的问东问西,不如就在这待着,先熬过一晚也好。
凌晨十二点半的时候,何孟言在候车室里面找到了瑟瑟发抖的我。我很好找,因为整个候车室此时加起来也不超过五个人。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住我身子,复杂的眼神顺着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遭。我本以为他要质问我为什么不听他的找个地方休息,或者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但他没有,他久违的温柔:“冷么?”
我点点头。
何孟言挨着我坐下,把我抱进怀里面:“我真佩服你,总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我自己都忽视了,我见到他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血污,我的嘴角是肿的,脸上的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何孟言帮我取了好久一阵暖,等到我像一只刚刚冬眠完的白熊回复了知觉和反应,他才松开我冰冷的身子。
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面对面坐着。
我一个人啃着一整个全家桶里的吮指原味鸡,虽然晚上我才花了三百块钱吃了一顿可能是我有生之年印象最深的海鲜自助。
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何孟言突然伸手,在我额前按了一下。
我抬起头:“你干什么?”
“都吃头发上去了。”
我愣了两秒,突然又哭了。这一次我没有“哇”一声哭得震天响,我把头埋进双臂,一声不吭地抖动起肩膀。
好在何孟言并没有不耐烦,他好脾气地揉了揉我脑袋:“好了好了,我的错,我不摸你头发了,以后都不摸了,你别哭了好么?”话虽如此,他的手一刻没停地在我脑袋上搓来搓去。
“我小时候,只有考试考一百分,我爸才会带我来吃肯德基。”我口齿不清道,“我小时候刘海长,每次都会吃头发上,我爸就会这样弄我头。”
何孟言收回去他的手,咽下一口唾沫然后嘀咕道:“我怎么给你说得像在乱伦呢?”
我没听清,抬起头:“你说啥?”
何孟言连连摆手:“没啥。”
我就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那个时候成绩好,每次我能吃到我哥就吃不到。我爸这个人很公允,他定了规矩就不会改,大家各凭本事。但我妈偏心,她就总是偷偷嘱咐我,让我故意多点一点,然后说吃不掉,把剩下的带给我哥。”
何孟言不自觉叹了口气,我猜他也想到了他复杂诡谲的家庭。
“后来很快我爸就走了,一直到我去了北京,这期间好多年我都没有吃过。”
“多吃点。”何孟言把全家桶往我面前推了推,“不够再点。”
“真的么?”
他点点头。
我不客气地伸出手指:“那再给我来一个全家桶。”
吃完这些的时候都凌晨两点了,我总算是情绪稍微回升了一些,至少有了思考的能力,不再是那种愤怒悲伤到一片空白的状态。
舔了一圈手指,我看向此时莫名其妙出现在我面前的,几天前刚刚开掉我的何孟言:“你知道哪里可以修理首饰么?”
“怎么了?”他问道,“你什么坏了,我可以帮你看看能不能买到同款。”
我二话没说,从我口袋里掏出那条链子。
何孟言的目光一下子躲了开,他吸了一口气:“回北京我找人去店里问问还有没有这个款式。”
“别问了,我就想把它修好。”我目光炯炯地对着桌子上坏掉的链子,“有些东西,就算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样式,只要不是原来的那一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孟言没说话,不知道是默认还是逃避。
兜完这一个大圈子,我也有些困了,但我还是强打起精神:“你要见我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在北京不好讲的?”
“也没什么,我就是确认一下你的安全问题。”
这就有意思了,我故意夸张地笑了两声:“我又不是什么领导人,你还怕我被暗杀?”
“说不准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唬我,何孟言一脸严肃,“这几天我在这陪你,不要回北京。”
“开什么玩笑?你还想限制我人身自由?”
“我没有限制你。”何孟言托住自己下巴,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在家受了委屈,你不是说是我害的么?我认了,我对不起你,这一趟我就把欠你的还给你。”
我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你怎么还啊?”
“睡觉,明天再说。”
这句话听得很耳熟,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何孟言说他知道了,让我睡觉。等我一觉醒来,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被他游刃有余地迎刃而解。
晚上何孟言订了两间房,我很快就沉入梦乡,第二天早上还等着何孟言还告诉我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去前台一问才知道一大早他就离开了。
简直有毒啊这个人,突然降临在我面前,说了一堆不知所谓的话,呆了一晚上又玩起了失踪,这个人真的就这么随性么?
我给他打电话,连着两个都没人接,最后好不容易手机响起来,破天荒的是我以前的嫂子:“小愉,你就放过你哥吧。他既然都过上新生活了,没必要再非逼死他。我知道你现在有本事,但怎么他也是你哥,给他留一条生路。”
我这边还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呢:“怎么了嫂子?我哥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你报警让人抓他聚众赌博的么?”
这下我就明白了,我说何孟言这一大早去干什么了呢,还真是学习雷锋好榜样,为人民除害虫啊。他这人我是知道的,孔子那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被他演绎地淋漓尽致。所有伤害我的人,即便是我的亲人,他都不会放过。
从一开始他就深刻践行着这个原则,换成冯安洋或宋西辞会用金钱摆平的事情,他都会用强权,让对方一分钱拿不到还付出代价。
何孟言不仅把我哥送到了局子里,还把我哥打了一顿,在警察来之前。这件事是我没想到的,如果不是何孟言也被带去警察局教育了一通,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毕竟这里不是北京,不是他的地盘,一向趾高气昂的何孟言也被教育得没了脾气。
我接他出来的时候,看着他那模样都觉得好笑:“你也有今天?”
何孟言瘪瘪嘴,依旧气焰凌人:“我就是不爽他敢对我以前的助理动手!”
我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但其实心里挺不好受,他让警察抓了我哥的确暂时解决了我哥出去赌钱的问题,但我妈怎么办呢?我妈谁来照顾呢?而且我哥被抓这种事,老人家保不齐又要在家担心多久了。
何孟言一时意气,爽是挺爽,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我想了想,唯一治标治本的方法就是……”于是何孟言提出一个跟不靠谱的提议,“给你妈相亲。”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瞠目结舌无动于衷,“对,就是给你妈找个老伴。”
“别逗了。”我匪夷所思。
“我认真的啊。”他却十分坚定。
我坚持认为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何孟言一时兴起的作秀。然而等不及我陪他看完这场秀,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宋西辞给我打了个电话,和何孟言前一晚的来电如出一辙:“小愉,你在哪?我现在要见你,你能不能最快速度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