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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是逃似的离开了茶水间,我不能听这些东西,任何能撩拨起我对何孟言恻隐之心的话我都不能听。
婚期将近,我能感受到何孟言的不安,虽然他恨我,但我也愈发确信他爱我,眼睁睁看着爱人嫁给别人却只能送上一身婚纱,怎么都不会是太好受的事情。
我心里是很得意的,看着他靠加班去减少思考的时间,看着他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尽量避开与我的独处。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脆弱的人,只有外表强大到掩盖住脆弱的可怜鬼。
等到宋西辞那边一切妥当,就剩三五天,我已经打算请假的时候,何孟言抢在前面说自己要去一趟西南那边,亲自看一批木材,让我帮他订票。
我知道,这种事情一般采购部去人就够了,了不起拍个直管的领导同行,没有必要他一个执行董事亲自过分。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走,无非是想逃开我的婚期罢了。
帮他订票的时候,我特意查了一下那边的天气,是并不适宜出行的雨季。我说你要不换个时候再去吧,还挺威胁的,要亲自走山区。
何孟言头也不抬,说我能等,生意能等,工程能等么?就尽快吧,我早点去早点回,也许还能赶上你婚礼。
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帮他订了去西南那边的票,回来的票按何孟言的意思,从我婚礼前一天开始连买了三天的,让他什么时候办完事就什么时候回来。
处理完这些我就离开了公司,转而投入准备婚礼前最后的事情。
结婚前一晚,我住进了宋西辞定好的酒店套间,珊珊是我的伴娘,她来之前都是宋西辞陪着我。我思考再三,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我其实纠结了好几天,我就要结婚了,可是我父母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丝毫的祝福都受不到,让我内心无比地孤独与不安。
所以我偷着在洗手间打的电话,宋西辞在门口试领结,我怯生生地按下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好久之后,我嫂子接的电话,听上去声音略显困倦,想必这个点他们都休息了。
我说我是小愉,家里都还好么?
我嫂子在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不太好,你哥又出去赌了。他还口口声声说孩子都没了,就算攒下来钱干嘛,不如拿去赌,都赌输了就去死。”
我挺不想听这些东西,我特别喜欢电话接起来,那头的人告诉我家里一切都好,用不着我担心。即便他们还那么恨我,在电话里骂我,在现世中打我,都比告诉我他们过得一点也不好要强。
我深吸一口气,问我嫂子:“要我往家里寄点钱么?”
“别了吧小愉,你要真有那心,就等你哥真死了,你给你妈寄点钱。”我嫂子听上去无比憔悴而沧桑,“小愉,日子我是熬不下去了,我上辈子真是欠你们吴家的,现在我也都还的差不多了。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既然你打了这电话,我也还把你当妹妹,我和你说一声,嫂子下个礼拜就走了。诉讼离婚,法院已经判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反正你们吴家,我真的是待不起。”
我明白我嫂子的苦,这个家她早就受得够够的了,能到现在才真提出离婚,也是难为她。
我想了想:“嫂子,我同意你走,但到底是我对不起你,我想再见你一面,看能不能给你一些补偿。”
“别了,没什么好补偿的,这都是命。”我嫂子叹了口气,“康康刚走的时候我的确很恨你,但后来看到葬礼上你的样子,再想想这些年……哎,小愉,康康是我儿子,但也是你亲侄子,我知道,你心里不会比我好受多少的。比起我怪你,更多的其实还是你自己怪自己。”
这个家,大概也只有我嫂子这一个通情达理,还知道为我着想的人了。真的,其实康康那件事,没有人比我嫂子更有资格恨我骂我怪罪我,但我嫂子却是唯一一个选择了原谅的人。
我嫂子说着说着情绪涌了上来,在电话那头哭出了声音:“小愉,嫂子还能和你哥离婚,但是你生是吴家的人,死是吴家的鬼,逃都逃不掉。这个家你早晚得回,你哥和你妈,你也永远得认。后面的路,你自己想明白怎么走。”
挂电话之前,我嫂子还说了一句:“其实吧,那个小何挺爱你的。如果康康还在,应该也不希望他姑姑得不到幸福。”
我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她口中的小何是当时以我男朋友身份出现在我家人面前的何孟言。
瞧瞧,多讽刺,在我结婚的前一天,我嫂子告诉我她和我哥离了婚,她还告诉我另一个男人很爱我。
我坐在宾馆的马桶盖上,先是自嘲般地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然后门被打开,宋西辞蹑手蹑脚地出现在我面前,轻轻抱住我的身子:“别哭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我点点头:“好。”
最终,我也没有得到来自我家人的祝福。
我让宋西辞想办法给我嫂子送点钱去,他同意下来,让我放心,还说如果我需要,他可以通过各种干预让我嫂子和我哥不离婚。他不了解我家里那些破事,以为我嫂子和我哥离婚单纯是因为康康的死和对我的恨。
我赶快摆手,说我其实很希望他们分开,我嫂子没必要被我们吴家折磨一辈子。
宋西辞没有细问,说让我放心,最多三天,一定办妥这件事情。
珊珊晚上姗姗来迟,她去请律师吃了个饭,让律师处理东子的事情了。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东子杀人的事实几乎坐实,无非就是死刑和无期两条路。一审已经判了死刑下来,东子不服提出了上诉,现在还在等二审。
“律师说,估计是没戏了,让我准备后事吧。”珊珊在外面忙活了好多天,耗财又耗力,最后的得到这个结果,“小愉我是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东子会杀人,我觉得他再坏吧也就是打打我,算计算计我,我哪想到,他为了钱他会去……他会去杀人呢!”
我也没想到,虽然明天就是个大喜的日子,但今晚我的情绪还是随着珊珊的痛苦而波动了。
“你明白那种感觉么小愉?就是那种好端端一个人,一个你曾经想过要和他结婚,和他生孩子,甚至连以后在哪里买房,孩子上哪所小学都想好了的人,突然告诉你他就要死了,还是那种自作孽不可活的。小愉你懂么,我现在这种感觉,你懂么?”她摇晃着我的肩膀。
我却只能摇摇头。
我怎么可能懂呢?这种事情,这种心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谁他妈可能懂啊!
珊珊松开我,躺到了床上,不再说话了。
这段时间为了东子的事情她也是煞费苦心,打官司要钱吧,请律师要钱吧,各种走动要钱啊,要钱怎么办呢?对于珊珊来说,就只能回尊煌接着做。她又变成了夜总会的小姐,在雯姐手下,勤勤恳恳地讨好着每一个客户,然后再把这些钱送出去,希望能给东子挣回来一条活路。可结果,永远是眼睁睁看着这些钱打水漂,继而循环往复,得到一点回响。
有一回吧,我听她说,夜总会里面一个也不怎么熟的小姐妹,说能给她介绍一个客户,在法院工作的,有权有势,肯定能帮到她。
珊珊想都没想,在人家包厢里面大献殷勤,晚上还白给人家睡。结果那人磕了药,量还挺大,一夜折磨了珊珊六七次,后来弄不动了还用各种情趣工具继续折腾人,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珊珊疼得下不来床。然后那人还特别不是东西,怕被人看到,说让珊珊先走,他晚上再离开。
珊珊那会儿哪来走得动啊,本来想打电话喊我去接她,结果我正好帮何孟言办事,不在北京,爱莫能助。她只好打电话给了雯姐,最后雯姐叫了夜总会两个汉子来,把珊珊架着走的。
这还不算坑,最坑的是那人没给珊珊办成事。
说什么法院里有权有势有头有脸,到头来就是个坐办公室的打字员,打着这个法院这个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混吃混喝。
珊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我记的特别清楚,我从外地赶回来,看到躺床上的珊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跟我说:“小愉,我也不是觉得亏,觉得苦,毕竟嘛,真能帮上这件事的人本来就是凤毛麟角,我被骗多了,也早就习惯了。我就是觉得那人太不是个东西,他把我折磨成这个鬼样子,让我少了多少天出去赚钱啊。”
珊珊这副被爱情低贱到尘埃里的样子,我也不是第一次见。本来我也该觉得习惯,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我都心痛的厉害。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我的婚礼前戏,是我哥我嫂的分道扬镳,还有齐东被宣判的死刑。几家欢喜几家忧,人生,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