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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她以前跟他交谈,哪怕是公共场合,也喜欢跟他膝头相挨。这并不是一个多狎昵的动作,是她一个人的小甜蜜,可惜,现在连这个也没了。当然,他亦不会感到遗憾,大概只是觉得,她终于比以前端庄一些。
“环保不是硬扯的,而是推介的重点、亮点,我全场一直在强调……”
她绷着脸,抿着唇角的模样,还挺像那么回事。
但邵寻却说:“这就是你最失败的地方。”
“你面对的是买方,又不是环评师和慈善家,你对他们讲环保能有用吗?他们根本不关心。你第一次跟我讲环保,我觉得行,这企业至少是顺应时代潮流。但你第二次提,那我就会想,这企业除了环保难道就没有别的亮点?等你第三次接着说,我会觉得你根本在浪费我时间。”
“对买方而言,最重要的是盈利二字,除了这个都是空谈。你一上来就该把蓝度的利润率讲清楚,然后围绕它一层层展开,先解释蓝度为什么有这么高的利润率,让买方相信是合理发生而不是你凭空捏造,紧接着阐述它的盈利模式,如何具有科学性和长久性,等快说完了,最后一点再稍微提及环保。”
他没什么留恋地将那份投资报告塞回她手里,“一共四十多页,而前面八页都在论述环保的重要性,这种废品一样的玩意,会在第一时间进我办公室的垃圾桶。”
两个月的心血,在他嘴里成了“废品”,可方汝心无暇顾及这些,追着问,“在你看来,最重要的只是盈利?”
“首先,我要看它是否合法,如果不合法,利润再高也免谈。企业排污量在法律标准内,并且环评能够通过,那它就是可行的。在合法的前提下,就看它能否大量赚钱,这种赚钱途径能否长期维持,它的成本是否越来越低利润越来越高。就这三点。”
“可你们不是也很看重企业形象吗?”
邵寻又要嘲笑她了,“这是你操心的吗?企业形象有专门的部门来维护,跟你有何关系?投资一个环保项目,就能提升企业形象?你太想当然。”
听完这番话,她慢慢陷入思考。
然而邵寻并没有给她缓冲的时间,一径问道:“这个问题让你重新回答,你会怎么说?”
她才思考不到三分钟,他就嫌她慢,站起来抽烟。一开始还看着窗外,后来目光又移到她身上。
那条丝巾真美,底下还藏着吻痕。
他复又走过去,先是摸了摸她脑袋,她没有反应,很好。他弯腰靠近她,轻轻嗅她脖颈间清淡的香气。
他的鼻息令她一阵悸动,没有推开,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毕竟,这种似是而非的暧昧动作,已经无法让她产生动容。不,其实还是有一点的,下意识地想蹭他掌心,但忍住了,因为现在明显有更重要的事。
很快,会客室又进来两个小年轻,好像在讨论什么策划案,叽叽喳喳,邵寻嫌他们碍事,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钞,一边递过去一边说:“请你们去楼下喝咖啡。”一楼进门的地方有个高档咖啡厅。
那俩人离开之后,他又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她讲话,“还没想出回答?难道这个问题很难?方汝心,你真是T大毕业的?”
他语气温和但无不讽刺,这下她更有点卡壳,只好低头翻阅投资报告,看能不能启发什么灵感。
他却走过去,“唰”一下给她抽掉,并且一甩手扔到垃圾桶。
她听到“砰”的一声,然后整个人僵在那里。
“你怎么这么蠢。”他说。
在师傅、部门总监甚至总裁那里“新人里面能力最好的一个”,到他嘴里却沦落为“这么蠢”,可明明昨晚也还说她聪明来着。
邵寻坐她对面,双手十指交叉,一副又要长训她的架势。
“人们购买皮草,就因为它是真狐狸皮足够贵气,那人造皮草不就本末倒置?消费动力在哪?方汝心,现在告诉我,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她眨眨眼,不知该怎么回。说真的,她现在不是很懂他的意图。
邵寻看她那副“呆样”真是急死,直接点破,“这句不就是乱扣帽子说人造市场没需求吗?该从哪里反驳,这样还不够清楚?”
清楚……个鬼,她继续盯着他。
“供给能创造需求,人造皮草是因为之前没有,所以大家才去买真的,一旦大规模推出,就能迅速攻占市场,像智能手机没出之前,谁能想到风靡一时的电脑会被这么个小玩意摧毁。更便捷,更便宜,更环保,三大优势意味着人造皮草能彻底击垮旧的皮毛市场,在摧毁中新生并成为新的霸主。”
她听愣了也看愣了。
那一刻,真不知是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还是他身上那股气势在,“被说服”的感觉油然而生。退一万步讲,这回答也的确比她那句单薄的“因为环保”要好得多。
如果让邵寻上去讲,面对那些故意挑剔的买方,亦可以从容应对。
“就算这个项目很糟糕,这个企业毫无价值,但如果你想把它推出去,就得十分自信,至少它在你眼里,得是个有价值的好项目。”
她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他随口调侃一句,“你不是一直坚信,我很爱你么,不管我怎么表现,你都笃定这一点,同样的道理,推项目也是……”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意识到,似乎不该这样比喻。
不过方汝心并没有任何异样,甚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低头看一眼腕表,“浪费我半小时。”虽然是心甘情愿浪费的。
她看向他的双眸显得格外有神,“邵寻,谢谢你。”
他似乎笑了一下,虽然稍纵即逝,“行了,我也该回去上班。”
她站起来,走到垃圾桶那儿,将报告捡回来。
邵寻眉头一皱,“你还要那个干什么?厚厚一份除了我谁会仔细看?想办法把它缩到一半。”
可怕,师傅加部门总监再加总裁,兴许都不够一个邵老师的威力。
这轮结束,方汝心问:“还有别的事吗?”
邵寻摇头,掏出一根烟点燃。
她没再说什么,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催促他走的意思。
他又嗔了几句她笨,然后拿起外套离开。
专门中午跑过来,只为了这个事?
会客室过快地恢复安静,除了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烟味,没有别的痕迹证明他来过。
下班的时候,谷雨微来找她,“汝心,正大那边新开了一家日料,大家都说鳗鱼饭好吃,我们今晚就去拔草吧,吃完顺便去唱K。”
方汝心婉拒,但还没说出理由,谷雨微便先入为主地归咎给邵寻,“真是的,邵寻怎么又不让你出去啊,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这么做明显不太正常。你可别由着他,以后愈演愈烈早晚出大事!他不做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你干嘛要抢着当贤妻?”
方汝心说:“他是合格的丈夫。”
“让你把眼睛哭成核桃,这也叫合格?周末约你也约不出来,是他限制的吧?气人,约束人身自由都可以报警了好吗!”
“雨微姐你误会了,他从不限制我去哪,只是我自己太多事情要忙,有时候实在抽不出空。”
“你不觉得邵寻有错吗?他存在很大问题。”
方汝心眼睑微垂,“我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只想管好我自己。”
仔细听,这话里有一股淡淡的冷漠,跟邵寻很相似了。
“他就给你那么大的压力?我感觉你比以前改变很多。”
方汝心并没有多愁善感,而是理智地问:“那你觉得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
谷雨微顿了顿,心疼地看着她,“……大概有好也有坏吧,但我不希望你成熟的代价是变得压抑,哎全是邵寻害的你。都说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会希望她永远都是小孩子,怎么到他这儿就行不通呢?”
“话是这么说,但没有哪个男人会真的爱上‘小孩子’,对吧?”
谷雨微听完啧了声,伸手在她脸上捏一把,“你啊你,现在都成了毒鸡汤。”
方汝心会心地笑了笑,依旧是那种可爱的笑容,似乎任何阴霾都没法在她这停留很久。
“今晚他亲戚要过来,我该回去准备一下,雨微姐我们下次再去吃。”
拎着食材回家,她略作休息又开始张罗今晚的宴席。邵母说想念她并且今晚带礼物过来,所以她开心又期待。
大扫除的时候,一面放着电视,一面擦地板,同时还开着免提跟自己爸妈通话,安排着周末的行程。
电视上正滚动放财经新闻,偶尔会出现邵寻,频率甚至不算低,但财经界毕竟不是娱乐圈,对八卦没那么兴趣,只是热衷关注资本大佬的各种动作,于是“蜜心资本”今天就被提及。
方汝心听到这条消息,动作慢慢停了下来,跪在地板上看着电视。
新闻已经明确讲出,一直单身的邵寻现在很大概率结了婚,这个公司是夫妻共同所有。
恍然间,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成了他妻子?跟他共同拥有这个那个。
他是她内心深处的一个梦,早就远远不止是偶像,在她看来,哪个男人能比得上邵寻十分之一?
听着关于他的财经新闻,她又不禁想起第一次的那夜,他从饭局出来喝了酒,本来是那个陪场的女艺人沈玥给他代驾,但邵寻偏偏不准。
方汝心为办公事来到这家酒店,亦是因为得知邵寻也在这里,不过她当时可没想那么多,远远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但看到他和沈玥发生口角,甚至保安在旁边劝和,她毫不犹豫跑上去,然后,邵寻就这么把车钥匙扔给了她。
邵寻在家长面前把爱情故事讲成对她一见钟情而后日久生情,但其实角色应该对换,一见钟情的人,一直是她。
这样触不可及的男人就坐在自己身边的副驾,她的状态已经不能用小鹿乱撞来形容,而是火山喷发。她竭力平静自己,但那股电流来回流窜,她四肢麻得厉害,只能将车速一再放慢。
车厢里没人说话,那么安静,于是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彻底暴露了一切。
邵寻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今晚有空吗?”
他的声音非常磁性,属于好听到骨子里的那种。早年间她在台下听他演讲,哪怕坐的远看不清他的五官,光听这声音也是要脸红的。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已经回答“嗯”,然后不停地在心底质问自己,这怕不是在做梦?
邵寻察觉她的局促,主动安抚她,“别怕,用不着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把你怎样。”
“嗯……我知道……抱歉,我现在有点乱……”她说话都开始磕磕巴巴。
邵寻打量她一眼,“你这样让我也生出几分不自然。”
“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
他好整以暇地解开了领带,上等的缎面在一尘不染的衬衣上重重滑过,那种解带的声响仿佛预示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这么一个动作而已,她的脸却跟烧着了一样。
“最近好像频繁碰到你,今晚这种情况都能,看来真是天注定。”
这句话他语气不对劲,并非感慨有缘分,反而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她飞快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嘴角是那种了然的轻笑,仿佛将她那点处心积虑全都看在眼底。
她顿时觉得羞愧,可不是么,今晚的相遇并不是偶然,而是她专门守来的。
可正当她尴尬,气氛要冷下来时,他突然话锋一转,“我挺喜欢你的,每次见到都很愉快。”
其实尴尬是好事,尬着尬着这傻丫头就能恢复清醒,知道这场邂逅不过是个美丽的泡沫,而不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跟着他往宾馆去。
而邵寻更狠的地方在后面。
本来方汝心有点恢复理智,下了车后一直道歉,说以后不会再跟着您打扰您,但邵寻偏生去撩她,“我想每天都见到你。”
她给自己泼冷水,“怎么可能?有人像记者似的整天候着自己,肯定会很烦我知道的。”
他听完浅浅一笑,“那我为什么还要把车钥匙交给你?”
那一刻,她心脏都骤缩了下。
真不知该接些什么,呼吸都无法自控了。
而就在她慌乱的时刻,他捧起她的脸,款款地吻了下去。
一来就是含吻,然后顺利分开她柔蜜的唇齿。
鼻尖全是他的气息,她彻彻底底沦陷,连灵魂都被攻占——不再是她自己。
手法太高明,十个方汝心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还不止吻了一次,在电梯里把她推在墙上吻;进房间后将她抱起,很霸道地圈在自己臂弯里吻;还有扣着她后脑勺,狂烈地索取。
那么、那么多的亲吻。
何止是神魂颠倒,简直吻到她在那一刻死去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真的没奢望跟他在一起,一晚就足够,足够她回味一生。
他在这种事情上,亦没显出新手该有的生涩和木讷,仍旧全程掌控着,只有在那没轻没重的力道上,才能看出他的确是第一次。
真的相当骇人,全然是新鲜的暴烈和野性。
自那回之后,他便没有如此疯狂过,愈发从容起来,明显技巧开始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