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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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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库尔勒问。

    “你。”乌日娜毫不示弱。

    库尔勒被气乐了,说道:“你娘是得病死的,我又没有把她卖到哪里去,再说了我也没有勾引谁家的姑娘并把她娶进家门,说我该受罚,根据是何?”

    不待乌日娜说话,马林山抢过话茬说道:“咱们双龙坛的坛规上明明写着,抛妻弃子者当被处死,管理不严者应受重罚,沙雷把自己的妻子卖进了妓院,比抛弃有过之而无不及,应该领受比处死更严重的刑罚,乌日娜只是割去了他那点东西,已是规外开大恩了。”片刻后又说道,“沙雷是分坛主,管理他的人应该是你这个总坛主,他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按坛规你也脱不了干系。”

    库尔勒彻底傻了眼,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向下滚落,马林山全当没有看到,又继续说道:“不过你是坛主,坛规可以不遵守,但是自你以后如果有别的弟兄也触犯了坛规,到那时你就没有资格责罚人家了。”接下来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双龙坛就会发展到打家劫舍,继而臭名昭著,那离散伙也就不远了。”最后又不无惋惜地说道,“双龙坛已历经数百年,今若败在你手,即使你到了九泉之下,那历任坛主也不会放过你呀!”

    “那可怎么办?那样我不成了双龙坛的罪人了?你是军师,快快出出主意。”库尔勒向马林山求救说道。

    马林山迟疑了一下说道:“你要负荆请罪,即使把众坛民召集到一起办不到,也要在召开分坛主的会议上承认自己犯了失察之罪,并记录在案,同时还要求得大家的原谅,只有这样你才能度过这一关,双龙坛也才能继续向前发展。”

    库尔勒别无选择,只得依了马林山,并连连点头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

    库尔勒那边的火气压了下去,乌日娜这边可得理不饶人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了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说道:“娘呀,你死得太早了,我的父亲库尔勒可欺负死你的女儿了,他包庇一个叫沙雷的人卖妻纳妾,其实是他自己还要娶一房,若他真的把一个比我还小的女人娶进家门,我可怎么活呀?活不了就不活了,娘呀,让我随你去吧。”她突然止住哭声,又抹了一把泪水,猛然站起身,两眼向前直视着,胳膊一甩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一下子架到了脖子上。

    库尔勒吓得七魂出窍,猛地扑上去抱住了女儿,求饶似的说道:“都是当爹的错,你只要放下刀,我答应重新重罚沙雷,还向分坛主们赔礼道歉,当然也包括你。”

    乌日娜并不理睬父亲库尔勒,仍和他争抢着那把刀。马林山也劝乌日娜道:“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父亲已经承认错误了,你干什么还这样不依不饶?”

    马林山的话也没有起作用,库尔勒黔驴技穷,只得求助于张尚武说道:“亲家,你得说句话呀,事情在这里卡住了,那后面怎么办?你来时不是说刘大侠还在库伦等着我们的消息吗?”

    张尚武从库尔勒进门后还没有说话,从内心讲他支持乌日娜的做法,不论是谁犯了错误都要受到惩罚,不管他以前立过多大功劳,这前后是两码事。现在听库尔勒说得也有道理,这才说道:“乌日娜,常言道‘人无完人’,现在我们自己在这里闹,谁知道日本人在干什么?你不把情况说清楚,我们就无法做后面的打算。”

    乌日娜这才松了手,那把短刀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马林山弯腰捡起,乌日娜边抽泣边说道:“我以带翠云去唱堂会为由出了翠云楼,她坐在车上亲眼目睹了我惩治沙雷,还知道了我的身份,这才相信了我的话,且答应了我提出的要求。”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张尚武问。

    乌日娜回答道:“昨天夜里,翠云一举拿下了那个考古队副队长乌力耶夫,据他说,他们的确是一支来自白俄罗斯的考古队,他的老师——一个名叫拉林的人已经断断续续在库伦呆了十多年,和那里的好几个王爷都很熟悉。前不久乌力耶夫被拉林叫到了库伦,说刚接了一桩生意,其实很简单,就是按照一张山脉分布地图逐条山脉地寻找每座山下的洞穴,然后再在山洞中分上下左右敲下四块石头,并把这些石头带回交由乌力耶夫初判,如果他觉得比一般石头沉重,再做好标记送往库伦交由拉林再判,若拉林也觉得异常,再交由雇佣方终判,并带他们的人到山洞中现场勘查,如此由东向西天天向前推进。”

    张尚武看了马林山一眼说道:“这就对上号了。”须臾又问乌日娜道,“乌力耶夫所说的那张图在哪里?”

    乌日娜回答道:“我和翠云姑娘也谈了这件事,都认为一定是乌力耶夫管理着这张图,不然他如何安排人们向前推进,又如何做标记?”

    张尚武点了下头说道:“应该是这样。”

    乌日娜又说道:“我和翠云姑娘分手时,她还说需要她做什么就直说,不过再次见到乌力耶夫就是下个周六了。”一会后又说道,“我总觉得应该把翠云姑娘赎出来,于公于私都应该这样做。”

    库尔勒表态说道:“别说是花一千两银子,就是上万两我也舍得。”

    乌日娜不屑地说道:“你留着那几个钱下崽吧,我们家拔根汗毛也比你腰粗。”

    库尔勒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张尚武对乌日娜说道:“你回去找翠云想办法,要想方设法今天晚上再把那个乌力耶夫弄到翠云楼去,若不能整个晚上,一两个时辰也行。”接下来又说道,“为她赎身理所当然,不过不是现在,还得让她再坚持一段时间。”

    “我马上就去。”乌日娜刚走出帐篷,外面就传来一阵马蹄远去的声音。

    张尚武又问库尔勒和马林山道:“能不能在悦成旅馆附近找间房子,越偏僻的越好。”接下来又说道,“最好再找个能绘画的,不用水平太高,照葫芦画瓢就行。”

    库尔勒抢先说道:“悦成那一带有不少是我的坛民,找间不起眼的房子不在话下。”片刻后又说道,“为了不引起那家人的注意,我可以找个理由支开他们,待办完我们的事情再让他们回来。”

    马林山接过话茬说道:“绘画的人就不用找了,我可以担当这项任务。”

    张尚武很是高兴,说道:“那你们去准备吧,马林山就留在那家人家,库尔勒还需回来,待乌日娜那边有了信,咱们俩再分头行动。”接下来他又问了马林山那个乌力耶夫住在悦成旅馆的哪排房子及第几个房间。

    太阳刚落山,乌日娜返了回来,推开房门见屋中只有张尚武一个人,便高声说道:“公爹,你也行动吧,那个乌力耶夫被我和翠云调开了。”

    张尚武心中暗自一阵高兴,又故意问乌日娜道:“我有什么行动呀?”

    乌日娜认真地回答道:“你让翠云引开乌力耶夫的用意,不就是去偷那张标注着山脉的地形图吗?再带着这张图去库伦找达木奇王爷,到那时这就是证据,不愁他不认账。”

    “后面呢?”张尚武问。

    乌日娜回答道:“我要是达木奇,就派人先把自己的那个老朋友——自称是大学教授的那个拉林抓起来,这些文化人通常都是骨头软,几鞭子下去不愁他不全盘招供。”

    张尚武点了下头,继而又摇头问道:“如果这个乌力耶夫发现丢了地形图,又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那个拉林,他早于达木奇抓他提前跑了怎么办?”

    乌日娜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想。”片刻后又问,“公爹既然想到了就一定有了对策。”

    张尚武把库尔勒和马林山分头去办的事情说了一遍,见天色尚早,又问乌日娜道:“你们用了什么办法就轻而易举地调开了那个乌力耶夫呀?”

    乌日娜回答道:“主要功劳是人家翠云的,我只不过中间做了点手脚和传了个信儿而已。”她接下来说道,“在去翠云楼的路上,我想只有让翠云得了病甚至是危及到了生命,才能调乌力耶夫到翠云身边,为此我先去找了一个郎中,待讲明情况后,那个人给了我一包药,说只要让人把药喝下去,保证不出半个时辰必会口鼻出血,重的还会出现昏迷,再过两三个时辰症状才能渐渐转好,彻底恢复得一天以后。我和翠云如实讲了,她没有犹豫就喝干了那些药。功夫不大便出现了前面郎中讲的情况,老鸨念翠云是摇钱树,没有怠慢便送她去了教会医院,我又折向悦成旅馆告知了乌力耶夫,并亲眼看着他也急急忙忙骑上马向那医院驰去。”

    “你办得太好了!”张尚武夸奖道。

    “对付乌力耶夫那个老毛子用不着费太多的脑子。”乌日娜洋洋自得地说道。

    天黑了下来,库尔勒赶了回来,和张尚武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又一起走了出去,至后半夜他们二人再加上马林山才又一起回到了库尔勒的住处,张尚武说道:“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个证据总算拿到手了,都马上休息,明天还有别的事情。”

    翌日早晨,库尔勒和马林山因昨天晚上睡得晚,故起床也晚了些,两个人前后脚来到伙房,乌日娜已经煮好了早饭等着他们,只是三个人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张尚武的面,都感到蹊跷,因为平常日子里,张尚武不论头天晚上睡得多么晚,第二天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待太阳升起时早已打完了拳返了回来,今天的确是个例外。马林山自告奋勇去催叫,功夫不大急急返了回来,说张尚武的帐篷是空的,他的那匹马也不见了。库尔勒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有乌日娜沉得住气,说她的公公可能有些事情不想让咱们知道,主要是担心给咱们带来危险,所以吃饭不用等他了,他过个一两天一定能够回来。库尔勒被乌日娜的话所提醒,又去了张尚武的帐篷,发现里面靠左放着的那两箱炸药不见了,这才全部相信了乌日娜的话。

    张尚武这些年经常在蒙古草原上行走,对这里的山脉走势大体上知道个差不多,这天太阳升起时他已经骑着马登上了一座山的峰顶,先跳下马来,接着掏出从那张白毛老虎皮上描绘下来的山脉走势图,经过认真对比,最终确定了一条山脉,并沿着它走了下来,这样走了一天多,突然觉得一座山有些熟悉,又忙掏出另一张图——它是由旭日刀和明月刀在一天太阳初升时相交映而显现的一座山的图画,又经过一番对比,认为这座山的山体外貌大体和图上相符,不一样的地方是,图上那座山南面只有一棵树,树北面是一个山洞,而这座山的南面是一片森林,且与山上的树连在了一起,至于山脚下有无山洞却无法看到。又一想也觉得合乎规律,成吉思汗离现在已经好几百年了,独木变森林也极有可能。他牵着马顺着山坡走下山来,越接近山脚心跳得越厉害,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当来到山上和山下的树林连接处,见树下果然藏着一个山洞,一时紧张竟扔掉了手中的马缰绳,伸手从腰间抽出刀来,双手紧握着缓步向洞口靠近,只是身后的那匹马未传来嘶鸣,前面的洞口也没有吹来一阵旋风,始知再不会从洞中冲出一只白毛老虎,成吉思汗当年的那一幕也不会重演。他索性把刀插回刀鞘,直起腰大步走进洞中,只看了里面一眼就一时惊呆了,借着从树枝间射向洞口的太阳光线,洞内四周金碧辉煌,有的地方还闪着金星,继续向前走到洞底,并划着根火柴向地上仔细照了照,没有发现同当年成吉思汗镶嵌在旭日和明月两把刀上相类似的珍珠。

    张尚武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心想现在自己已经处在了这座金山的腹中,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涌上心头,自从知道了这座山的秘密并拥有了那把明月刀,此后经历了太多的酸甜苦辣,师傅刘奇兰和师弟刘大鹏及那些武林人士同自己东奔西走不说,亲如兄弟的管家张三明和迷途知返的师弟孙大飞还为此丢了性命,想到此鼻子一酸眼睛一热,两行泪水流了下来,目前这座山中甚至方圆百里可能就自己一个人,可以毫无顾忌地任凭眼泪流淌,一阵晕眩似清醒又如同在梦中,自己熟悉的并肩战斗过的那些人如幻灯般在眼前闪过——

    师傅刘奇兰鹤发童颜、声如洪钟般说道,那把明月刀就是我买了,现在就在我手里,和我徒儿张尚武没有任何关系。

    师弟刘大鹏立马横刀,威风凛凛说道,我是张尚武的师弟,想和他交手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张三明一把刀插在肚子上,仍转过头来说道,当家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孙大飞虽瞎了双眼仍挺直腰板迎风站立,手指着达木奇说,这把旭日刀我算要定了。在他倒向血泊的那一瞬间还回过头来对自己说道,师兄,只有如此才能蒙混过关并洗刷我的罪恶。

    四个儿子在面前站成一排,老大张天龙带头说道,父亲,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老母亲颤巍巍地说道,对付那些坏蛋就得用拳头。

    ……

    张尚武眼前的幻灯片仍在继续,接下来的是古笑天、南方的激进党、袁克定的代表罗一民、俄罗斯大力士……最后是日本人武田,他一惊,如同走出了梦境,渐渐清醒过来,接下来仰头大笑,笑罢说道:“你们人人都想得到这座金山,可是任凭机关算尽,办法用绝,最终站在这里的竟是我张尚武,中国有句老话叫做‘人做事,天在看’,我想今天的结果就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因为你们太狭隘太自私,总想把金山据为己有,而我张尚武则相反,我想把它留给我们的后代子孙,这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凭什么白白送给你们?”

    张尚武索性站起身,不无惋惜地抚摸了山洞的四壁一番,接下来走出山洞,又转回身对着这座山深深鞠了一躬,好似同老朋友告别似的说道:“对不起了,我就要在你的洞口埋上炸药,到了万不得以的那一天再把你炸塌,因为我们的国家太贫太弱了,你继续沉睡是国家之福,你出世了就是我们民族的灾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用你换来的枪炮残杀我们的兄弟姐妹。”他突然胸中升腾起一股热气,接下来说道,“但我敢保证,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富强之日,就是你重见天日之时。”

    寒冬的草原白雪皑皑,通常这个季节里北风凛冽,人不出户,百兽归巢,而张尚武的话音刚落,突然树林间一阵响动,接着南风吹来,一片浮云从南边天际飘忽而至,至金山的上方停下脚步,天地间一派昏暗,一道闪电裂破苍穹,雷声滚滚。张尚武壮着胆子抬头望去,只见在电光的映照下,先是一只白毛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接着是旭日和明月两把刀交叉在一起,自天上向自己的头顶落下,风夹着雪花抽打着他的全身,在闪电划过的瞬间,瞅一眼衣服上的雪花,那脉络间竟隐着殷红。张尚武立刻明白了,是自己刚才的敬告天地激怒了那只白毛老虎同旭日和明月两把刀柄上的珍珠,因为金山就是他们的家,自己要毁人家家园了,他们岂肯答应?张尚武面朝南双膝跪下,双手抱拳仰面朝天大声说道:“请相信我张尚武炸掉金山也是无奈之举,我再次向你们保证,金山被炸之日也是我张尚武与世长辞之时,我拿我这条命给你们和这座金山殉葬。”接下来又说道,“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就隐去身影重见天日,不然现在就把我劈死在这里,我张尚武为国为民,心中坦荡,虽死无憾。”

    风声“戛”然而止,云朵飘忽离去,太阳露出脸庞,雪花刹那间融化。张尚武复回到洞中,找好了地方埋上炸药,又把那怀中的两张图点着烧了,这才走出山洞来到山顶,选了棵大树做好标记,接着走下山来,扬鞭策马奔库尔勒吉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