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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明，梨花就出了幽州城。昨夜的雪早就停了，现在落脚之处尽是泥泞污淖。
岁鉴在联盟中也算是相当隆重的活动了，联盟中各个门派代表欢聚一堂，然后以武会友。硬要说它同联盟其他活动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多了一个喝酒侃大山的环节。
为了喝酒侃大山，岁鉴就必须找个能坐下来的地方，这次就是在城西郊的流云阁。
梨花觉得很难理解，为什么俗世中会有人在荒郊野地里建起一座楼，又给联盟中这群注定要打架的人举办宴会。“若是我要建一栋楼，一定会建在最繁华的渡口边上，然后写上斗大的字，要打出去打。”
为了不堕万毒门“威名”，梨花出城三五里就御起剑，飞着前往流云阁。
根据传讯，流云阁，是在一个名叫流云的小山庄里。大概是哪个崇敬道门的贵族送给联盟的。
而聚会的流云阁就建在山庄内最高峰的顶上。
梨花直接从窗子飞进二楼，几个大圆桌上珍馐已经摆满，却还没有人来。
梨花垂眼扫过桌面，和往年没什么差别。说是珍馐，实际上是一些对修道帮助极大的补品甚至汤药。这也算是联盟准备的福利之一，有些门派甚至为了参加名额还会在门内打一场。
不过这对万毒门来说，就没什么了。
万毒门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药物，再加上门中人大都对修道不甚热心，这福利也没什么号召力。
梨花随手捻起一块看起来像是酥饼的咬了一口，又皱着眉头咽下去。原本应该酥脆的饼皮已经因为受潮而变软，里面的馅料估计是冻上了，冷硬又粘腻，还带着一股腥气。
果不其然，这盘中的食物多半是提前几天就准备好了，放在这里的。
梨花扁扁嘴，偷偷把那酥饼放回去，小心用其他酥饼遮住咬下的缺口。
这酥饼应该是以东海赤参和阿胶做馅的，不仅对修为有好处，还可以强身健体。而且，虽然阿胶还算是常见，东海赤参却是要下潜至深海才能采获的，也算是颇为难得，想来别人也不会嫌弃它被咬了一口。
梨花兴致缺缺，按照原定计划找了个靠窗口的位置，缩在座位里，抱着剑闭目养神。
有这一身万毒门黑衣和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问澜剑，若情况和往年差别不大，这桌就不会有人来了。
梨花是被吵醒的，昨晚吃的安神药似乎剂量大了些，梨花竟然睡着了。幸好这是岁鉴，整个楼阁都被符咒罩住了，只有在一楼的擂台上才能催动真气。这是为了比武准备的，只要跌出擂台，真气被压制了，所以坐在二楼的梨花应当是安全的。
噪音的根源在于刚刚上楼的那个人。他穿着大红色的袍衫，那颜色梨花一瞄就知道是合欢派的红衣堂主。
然而，来人却是个男子。
原本妩媚妖娆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只剩风流气。袖口领口按照联盟的规矩绣着玄色的剑纹，手中一把黑玉柄的扇轻轻地摇着，缀着女子气十足的璎珞。
可人家看起来就是没有一点娘气，反倒像是凡尘中受尽宠爱的高门幼子。
也是惊讶也是惊艳，议论声忽地大了起来，惊醒了梨花。
梨花忽然想到昨天喊自己兄台的灰袍人，有一点懊恼。
而那穿大红衣袍的汉子却冲着梨花笑了。
梨花脑袋一阵痛，想来之前自己是认识他的，这是唤起的回忆被金针压制造成的。
转眼，这男子就绕过二楼中央的天井，坐到梨花身边来。
“好久不见。”红衣男子笑着说。
头痛已经过去，梨花打量着主动坐到自己身边的男子，梨花还是忍不住扁扁嘴，寒冬腊月的，你要非扇扇子就离人远些呀。自己金针封脑前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抱歉，我入万毒门前用金针封了脑，之前的事情不大记得了。”梨花下意识强调了一下万毒门。
“哈，竟是这样，我是合欢派李愔，之前的事，不提也罢。”李愔笑着说，眼角却有些苍凉。
梨花本来以为对方会乱说一通的，反正自己也不会信。
再无对话。
过不多久，钟鸣三声，宴会开始。
负责准备岁鉴的长老站在一楼的擂台中央，随便说了两句，就走下饕餮纹的擂台。
又是一声钟鸣，大家举箸。
梨花这一桌人数是最少的，除了李愔与梨花，便只还有三两个人坐在对面。梨花也习惯了，年年如此，只要看自己这桌上比往年少了或多了几个人，就知道联盟今年少了或多了几个门派。放眼望去，围着天井的七八个大桌子，只有梨花在的这一桌有空位。
虽然万毒门远远不是联盟中实力最强的，却是大家最避之不及的。
李愔夹起一块点心，偏头笑着问梨花：“梨花这是你咬了放回去的吗？”
“不是。”梨花答，脸色冷淡。
“这样”李愔笑了，“那在下可就吃了。”说着把整块酥饼放进嘴里。
梨花忍不住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咳咳，呛到了。
李愔仿佛早就料到了，递上一方白色的丝帕。
虽然理智告诉梨花，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接，可反应过来之后，梨花已经把这丝帕握在手上了。
似乎在金针封脑之前，自己对眼前这人并不是非常反感。
梨花心里暗骂：“真是的，七八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大冬天的，给人喝冷酒，比幽州城里的小店都不如。”
不过半个时辰，桌面上几乎都空了。
修道之人大都不在乎口腹之欲，吃这些东西无非是因为它对修为帮助不小，味道什么的确实无关紧要。
又是三声鸣钟，宴会的环节就算是过去了。
刚刚那个长老又回到擂台上，朗声道：“上清宗，合欢派。”
上清宗以符箓出名，他们不仅自己用，还会用一些次一点的符咒向别的门派换些东西，所以在联盟中人缘不错。
上清宗前来对阵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圆脸道士，土黄色的道袍裹着圆圆的肚子，看起来特别没有攻击性。
从二楼直接翻过栏杆跃下天井，直接稳稳当当地跳到擂台上，这圆脸道士绝不是看起来那样纯良无害。
“茅山上清宗，高真，承让了。”只身站在擂台上，上清宗道士说。
李愔起身本是想要走楼梯的，看他是跳下去的，自己也不好再走，于是也轻巧巧地跃过栏杆，跳下天井。
正红色的衣袖同发丝翩飞如蝶，是货真价实的合欢派作风。
那长老见跳出来一个男子，却也冷静得很，斜眼看着他自报家门。
“合欢派，李愔，请教了。”李愔拱手道，上清宗同合欢派关系颇为不错，但是他也没打算放水。
长老转身跳下擂台，一敲钟，比试开始。
先出手的是李愔，哗地一声打开扇面，就顺着这力道将法宝抛出去。
这扇子就像是一把旋转着的刀刃，向高真袭去，就连二楼都隐约感受到罡风猎猎。
合欢派的术法大都走得是以柔克刚的路子，这样直接凶狠的，确实是少见，难怪可以升任红衣堂主，还来参加岁鉴。
高真也不慌不忙，连法宝都不祭出，脚下飞快地移动了几步，双手结盘陀诀，竟就这般赤手空拳地挡住了李愔的攻势。
李愔一击不成，法宝回手。到底是第一次比试，对阵熟悉的上清宗，还是有些轻敌了。虽然上清宗出名是因为符箓，但实际上它的步伐手诀咒语都极为精妙。
李愔也不急，合上扇面，向前一挥，送出合欢派看家的惑神术。
高真也早有准备，右手改铜帐诀，挡住；左手剑诀，反攻。
李愔被迫格挡。
就趁着这一空挡，高真停下了步伐从腰间抽出了他的法宝——五片黑色的小牌子。
二楼一片哗然，大都伸着脖子从天井向下看，不懂得这法宝有什么门道。
梨花也忍不住伸头张望，却不是好奇上清宗的法宝，却是隐隐约约有些担心李愔。
这五片小牌子排成一排悬在高真眼前，他嘴唇飞快地蠕动着，似乎在念咒。
李愔当然不会给过他念完咒语的时间，侧身闪过仍在不断飞来的气剑，合着的扇子像是一把小匕首，直直地插向高真。
却晚了一步。
高真全无防御，被李愔的法宝击中胸口，估计胸骨是要碎了的。
可咒已经念完，不过刹那，五片牌子直直地插入地面，森然的鬼气就笼罩了整个山头，风中都回荡着隐约地哀嚎。明明是白天，整个楼却似被卷入冥界一般阴沉如黑夜。
“五鬼显灵！”楼上有人喊道。
梨花不知道这术法名字，不过看这架势也知道李愔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李愔眉头一皱，却凝结真气，结成妙法莲华环，护住周身。
紧接着，四个鬼面从地下跃出，一个接一个地打在李愔身上，直把他打得飞了出去。
并没结束，还有一个鬼面竟然张着大嘴等在擂台一侧，竟要吞了李愔。
楼上人已经开始唏嘘，难得合欢派破例收了个男弟子，竟然就这么死了。不过确实是上清宗的道法更巧妙些，今年他们也是用了心了。
联盟中生死本就不是大事。
梨花却不愿，她不知为何就是不愿看他去死，头又开始痛了。也就借着这瞬间的不理智，梨花从怀里揪出一幅水袖，甩手抛向李愔，把他整个人卷了起来。
这水袖是宝具，即使本身没有真气驱动，也可保留一部分力量。
不等梨花收回水袖，长老已然跳上擂台，他手中的法宝向梨花激射而来。
这岁鉴，是他负责的，干扰比试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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