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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响起, 小丫头站起身,从他身后绕过往台上走去。
灯光从头顶打下来,长发披肩, 雪白的肩头, 米色花瓣勾着细嫩的小腰,双手稍稍有些不自在地握着裙摆;身后的绑带是他系的,没有系得很紧, 结了个蝴蝶结正好落在腰窝,随着她的脚步, 一颤一颤的。
真的长大了……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南嘉树的心头, 蹦蹦跳跳的小蝴蝶出落成婀娜的小公主, 可周围的掌声却不是因为她的美丽, 仅仅是外语本科毕业, 在远油这样竞争激烈的单位, 她是怎样做到这么短的时间就担纲重任?
学习语言, 没有窍门, 只能靠大量枯燥的记忆和练习,时间是最不能作弊的, 在女孩子们最爱美贪玩的时候她付出了多少努力?
同声传译,人才稀缺,门槛高,难培养, 尤其是本行业, 若非如此, 远油也不会不惜成本在内部培养自己的人。
很少有工作能具有这样特殊的性质,曾有人比喻同传是在高速路上飙车,只许成功,绝不许失败,因为现场出现的任何一个错误都是不可挽回的,反应几乎是瞬间就起,会激起一连串的负面效果,在国际会议上的影响可想而知。
专业知识 + 临场发挥,需要闪电般的思维速度和超强的逻辑判断能力,因为想做到不反复,就要能预估出讲话人下一句的走向。
南嘉树记得当年在专家组的时候曾经经历过一次因为口音问题出现的翻译事故,当时会场就被迫中断,协调过程中翻译的衬衣都湿透了,可见精神压力之大。
如果说苗苗儿读书刻苦、成绩好,他可以理解、可以骄傲,可她小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冷静和城府?仅仅是许湛口中的“比赛型选手”可以解释的么?
昏暗的公用厨房,鱼鳞,铁剪刀,修长细白的手指……
这一幕为什么会反复出现在他眼前,南嘉树忽然感觉十六年的岁月,他错过了很多……
看女孩走上台阶,许湛上前一步伸过手臂很绅士地将她接住。
两人一起步向台中,许湛边走边说,“说起来啊,我和咱们这个小明星还有个渊源。苗伊,告诉大家,两年前你进入远油第一次做随行翻译,是给谁做的?”
话筒递过来,女孩轻柔的声音,“是许处长。”
南嘉树还没觉得怎样,可是台下却一片惊讶声,细想起来,好像是不对,两年前她刚毕业,给许湛这个大人物做翻译怎么也轮不到她。
听着大家的反应,许湛笑,“那是长风二期启动试验,当时专家组已经都进入现场,因为有别的安排我临时赶到,整个技术资料室只有一个扎了马尾的小女孩在整理资料。我问:‘翻译组还有人吗?’她说‘有,我是实习生’。我说‘行,走吧。’一周的时间,翻译组再提出调换,我没有同意,因为那期间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到结束时,因为天气原因和高强度的工作,她失声了。当时就哭了,是不是?”
苗伊点点头,脸颊微微泛红有些尴尬。许处长说得很委婉了,她当时不是因为工作强度大,是因为太紧张,紧张得她喝水的频率一直在降,喉咙在第三天的时候就肿了起来。
“回到凌海,再回想起这段工作,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许湛继续说道,“我是个外行,不懂你们的专业,不好点评。可是,这一周的现场工作很紧凑流畅,至少我没有感觉到交替传译的时间空档。你们会讲外语是不知道,面对老外,停顿期间的笑是很尴尬的,天气冷的时候脸容易抽筋。”
台下一片哄笑,南嘉树却笑不出来,在船上巩欣问起她在长风实习时是否沾了总工的光,当时南嘉树以为她是在本部本地化小组做笔译实习,没有机会接触到他情有可原。可她到过二期启动试验现场,那个时候他是现场总指挥,他的名字印在所有的资料上,小丫头怎么会不认得??不记得小叔叔的名字了?
“所以,我琢磨着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同传?”许湛很认真地讲着,“于是,我就跟当时在凌海的外勤领队聊起这件事,建议实习结束后把苗伊直接调入同传组,试用期限为三个月,三个月不行,再返回培训。现在看来,我这个外行的瞎指挥,是正确的。”
人们更笑,掌声雷动,给慧眼识珠的许处长!原来苗伊的“后台”在这里!这是一次微服私访撞大运的典型事件,却不是人人都可以把它变成最后的发展机会。
“苗伊,”许湛面对她,“你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今天我却还要特别提到一点:你的声音。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我们同传组简风和苗伊这一对搭档每次出外勤回来都会受到特别的好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的声音。冷静之外,非常干净柔和。我听说你从不喝凉水,不吃辛辣,不喝过甜或刺激性的饮料,这样年纪的女孩,这种克己之力,很令人感动。”
南嘉树蹙了下眉:这你都知道?这处长做得也太特么细致了。或者,一直就关注着我小苗儿?
“这是一种敬业精神。在座的各位都是出色的口译人员,你们是翻译社的脸面和喉舌,当你的声音像流水一样动听,你传达的信息就更容易被理解和接受,也会让我们的工作事半功倍。所以,请大家爱护嗓子,今晚的酒和饮料只提供给随同来的各位亲友。”
“哈哈……”
一句话转折,把现场的气氛又调动起来,更热络了。许湛笑着拿了先进个人证书和支票正准备发给苗伊,副社长赵北平在他耳边轻声一句,许湛很惊讶地对着话筒,“哦?苗伊结婚了?”
“是啊,新婚!”台下早有按不住的八卦之声嚷起来,“老公也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许湛的目光赶忙往台下搜罗,“我以为她一个人来的,今天本来就是邀请家人同庆,那赶紧有请小苗同志的新婚先生。”
掌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压不住的笑声。南嘉树从主桌站起身,这么近的距离让许湛一下没反应过来,再看一眼,惊得话筒都歪了,眼看着那高大的男人走上来,脱口而出,“我艹!”
这一声没有对着话筒,依然准确地传达给了全场,很直观地表达着许处长此刻“我艹”的心情,引得台下一阵阵笑声。
许湛把话筒递给简风,迎了上去。许湛虽然不魁梧,可个子也很高,两个男人握手,拥抱拍肩,“南嘉树啊!!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啊,许处长。”
“你们CNE怎么无处不在啊?”许湛说着扭头看向苗伊,“挖完我们项目还要拐我们的人?”
南嘉树笑,把他身边孤零零的小丫头搂进怀中,“慕你远油之名嘛。”
许湛笑着摇头。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和这个人打过交道,那个时候都才二十多岁,他却已经是专家组的一员。再后来,调到凌海,再见面,这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了CNE的总工,与远油最资深的总工一起统领项目。远油几年前就出高薪高职挖过他,可惜没成功。
这个世界就是有这样的人,你疲于追逐的巅峰只是他的起点,不可企及。
不佩服不行。只是,以前见面都是工作场合,南嘉树从来都是一副专业又略带野蛮的气场,此刻见他搂着一个女孩,一个苗伊这样单纯可爱的女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嚣张,居然温柔起来,许湛实在转不过这个弯来,手指了一下他们却不知道说什么,正好台下有人说,“今天下午苗伊和南工还赢了咱们的迷宫大奖!”
“是吗?”许湛回头问。
“嗯,主题是文学与圣经。”赵北平在一边道,“苗伊赢的是圣经这套题。”
许湛笑,“赵社长,我不说了么,咱们这个小明星最擅长的就是比赛。”
赵北平也笑,“是啊。题目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可是苗伊不是赢在答题啊!”台下好事的群众叫,“她跑上平台前明明比别人慢的,是南工把她抱上去的!”
“什么?”许湛很夸张地惊讶,“这么回事儿啊?”扭头看着南嘉树,“作弊了。”
“这怎么是作弊呢?”
“不管是不是作弊,你头一次到我们娘家来,不拿礼还带走我们一套锅,怎么说得过去?”
“你这游戏规则……”
“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南嘉树还没说完,许湛已经冲着台下喊去。
“对!!”台下异口同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开心得不得了。
许湛哈哈笑,“现在我宣布对你的裁决,一,那套锅必须捐出来;二,以后再有类似活动,出现不带礼,你就只能围观,不许参与。”
南嘉树笑,“你这是歧视。”
“你现在是我们远油女婿,就歧视你了,怎么着吧?”
大家笑死了,自家处长这么流//氓,都满意得直鼓掌。
说笑了半天,言归正传,先进个人的证书和奖金由处长许湛和副社长赵北平颁发给了苗伊。
这不是苗伊第一次和领导合影,却是第一次带着“老公”一起。左边是社长,右边是许处长,其实按照惯例老公这种完全的编外人员是应该站在某位领导边上的,可是小叔叔是完全没有这种眼色的,搂着她一起在中间,很紧,她的手臂都被别到了后边,不舒服……
拍完照,彼此握手下台,许湛轻声跟南嘉树说,“我晚点儿走,咱好好儿喝两杯。”
“好。”
两人回到主桌,台上许处长已经开始介绍下一个获奖者:阿语组组长常勇。
对于常勇的介绍,故事就更多了,南嘉树不得不佩服许湛,这些细节绝对不是临上台前随便背一下就可以这么声情并茂的,可见工作的到位。
听了几句,南嘉树就低头看手里的先进证书,红底金字很隆重的样子,里头表彰的词句把小丫头夸得很厉害,如果是搁在以前,他会觉得跟“先进个人”一样古板得好笑,可现在看每一句都这么实在。
不觉嘴边就露笑,他们分别时她才刚读完一年级,除了因为乖得过小红花外,没什么特别的奖。反复读了几遍,每一个字都说得他心里乐,小时候撒娇耍赖嘴巴馋,长大了怎么会长得这么乖呢?忍不住扭头看她,见小丫头看着台上,嘴巴抿着,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他惊讶,忙把手臂搭在椅背后拢了她,轻声问,“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嘴巴越发抿得紧,眉心都蹙起来,不吭声,可是明显是委屈了,而且是大委屈。
得奖还给得伤心了,南嘉树马上就猜到是为了什么,忍了笑,“是因为那套锅啊?咱都有一万块钱奖金了还不能买?”
小丫头低了头,坚决不吭声。看她嘴角边像极了小时候的小涡,南嘉树笑,“小叔叔给买,行不行?”
小脸酸酸的,还是不理他,南嘉树轻轻撩起她的发丝凑在她耳边,“小叔叔给买两套,回去就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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