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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十五章

作者:朵拉图的日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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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忍看你孤零零地收拾行李。”

    子桑将头埋在她的身后, 说起话来闷闷的,可她说要来帮忙,手还是把她搂着,不放下,黏糊糊地挂在她身上。

    “我差不多收拾完了…”

    岳莘任由她在她身上撒娇耍赖, 手里的活计也未停下, 她的确是快结束了,只差在行囊上打个结了。本来行李也不多, 只是几件换洗的衣物,干粮, 和几样贴身之物罢了, 她收拾得再慢也该收拾完备了。

    “我不管!”

    她依旧埋在她的背后,贴靠, 轻蹭,并安静地呼吸着棉麻的衣料上,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这样的感觉,过了明日, 她就得有好一段时间无法再体会到了。子桑觉得有些难过,开始留恋, 她们之间, 将来之事, 谁都无法说准, 每次的离别,她都会把变数设想,她可能回不来,她的归来或是会推迟,或者某一天里,她的爹爹将一切发现了…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她们的现状,她不想改变,因为此时是她们至今为止的相处中,最舒适,最美好的时光。没人知道她们是谁,在一座她们都不算她熟悉的城里,隐于闹市,归于平淡。没有那么多的缥缈虚无,虚假无常,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实在,可以伸手触摸,触手可及。

    曾经,她想要的大富大贵,她也不想要了,现在这样挺好的,可以是丰衣足食,可以是粗茶淡饭,在一座只属于她们的院落里,不大不小,住下,做任何她们想要做的事情,没有束缚,没有局限。

    在这里,岳莘可以最回自己,在这里她只是岳莘而已,她已经很久未着男儿装了,久到某一天里,子桑突然再回忆起来的时候,印象里那个岳莘的模样,她的气性,她的神态,她曾经对待她的态度,她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把这些清晰的记起了。

    曾经的岳莘,或者是岳梓,和现在住在邺城的女人,分明是同一个女人,可她们到底是不同的。

    曾经的岳莘,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对她总是忽远忽近,总是生着一副淡漠清平的脸,面部缺乏鲜活的变化,与她的对话也是三三两两,除非是哪一次子桑把她逼急了,她才扭捏一回。这些都让她一度以为,她可以接近她的身子,可她的心呢,子桑怕是一辈子都无法贴近,她希望的是俩人完整的交心。

    可岳莘的双重身份,她的阴谋与猜测,俩人的谎言与欺骗让她的希望变得多么渺茫,那只是奢求,是妄想罢了。

    可当下,当一切都搬上台面,俩人终于坦诚相待,相互接纳之后,她的奢求也成真了,真真切切的真。

    不止如此,不知是因为少了岳家老爷那层身份的束缚的,岳莘在这里完完全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如同从仙路走来,要漫步人间的仙娘。她收起了身上的仙气飘飘,只为了要与这世间融合,着素衣,履布鞋,食淡饭,与常人共同生活,尝试劳作,学着如何像凡人那样在日常的点滴中表现七情六欲,不是淋漓尽致的,而是循序渐进。

    她总是说她是她的妻,她也在努力地与她证明,她是可以把家内之事,在每日之中处理妥当的。岳莘的确是做得了,尽管她的厨艺精进之路依旧是任重道远,但现在她下厨做的饭食已经是可以食用的了。

    在邺城,岳莘是子桑的妻,子桑喜欢每次回家都有人等她归家的暖意,她的妻就坐着桂花老树下的安乐椅上,她一推开院门便能看见;子桑喜欢岳莘接受她好意时脸上所呈现的春意融融,所以时而,她归家之时会带一些可以讨她开心的小玩意;子桑喜欢把岳莘做的所有,不算可口的菜食都干净,完整地吃下肚子,边动碗筷,边偷看她脸上露出的细微的变化,有羞涩,有期待,更多的是满足,让她觉得她食的不是饭与菜,而是在细细品味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其中很多,她未曾见过;子桑也喜欢与岳莘做面食,这是岳莘不会的东西,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疱厨的一角,为她生火,然后认认真真地仰着头看她在面板上揉面,擀面,做剂子,为她做一碗葱花小面,或者一笼榆钱窝窝,一篮白面花卷。偶尔,子桑的脸颊上不小心沾上了薄薄的面粉痕迹,她就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细细用帕巾帮她擦拭干净,每次都惹得子桑凑近亲上她几口,像只胡闹的小鹌鹑,把岳莘逗得每每发笑,露出半排弯月的皓齿;子桑喜欢岳莘每晚解开她的衣襟,埋在她胸口轻轻磨蹭,然后安睡的习惯,而岳莘也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她的胸口留下猩红带紫的斑迹,她已经不再羞涩了…

    这些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子桑还能列举许多许多。在这里,岳莘完完整整是属于她的,她可以任由她胡闹,也不管她在外面做着什么样的活计,她说她信她,也信自己。

    子桑与岳莘,在邺城,以她们本来的模样生活,甚至她们也一度发现了,原来真正的自己,有时,也会有展现出就连她们自己也完全意想不到的一面。

    岳莘曾经如同冰块的脸上多了太多细腻温软的表情,她学会了偶尔撒娇,学会了不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学会了不羞于床帏之事。而子桑呢,她也懂得了如何去宠溺一个人,懂得如何让那人感到安稳和踏实,她也学着如何去迁就与退让,她可以做到,可依旧没有真正做到,依旧还在学习。

    这就是她们的状态,偶尔小打小闹,但是美满,圆满,欣欣向荣。子桑不想有任何改变,因为在这里她们有可以看得到的理想将来,没有过去,她们之间的那些过去,那些不美好的,令人唏嘘的,感慨万千的都留在扬州了。

    在邺城,她过的是一种平稳丰盈,没有瑕疵的生活,可扬州呢,这座城,包含着她跌宕不安的童年,她的豆蔻华年,充斥着都是死亡,肮脏,血腥,阴谋,谎言,伤害,纠结,疼痛等等。

    这也是她不想再回去的原因,尽管,那里是她和她相遇的地方。

    但她知道,如今这样她和她安稳平和的生活迟早有一天会被打破的,只需一次不大不小的契机。不止是因为岳莘的身份会成为变动因素之一,也是因为,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花楼里。

    可她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里,离开只是属于她们的小小院落,这里承载了关于她们太多太多细腻美好的痕迹,她又如何舍得狠心丢弃。

    离开了,她们还能还原在这里的一切美好吗,那些可以感知的内心波动,那些可以值得细细品味的小动作,那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那些无忧无虑的妄语,还有这院落的生着青苔的瓦檐,暖春里花团簇拥的墙头,桂花满枝的香气,这些只属于特定的地点,特定的场合,特定时间的思绪,情结,事物,场景是不能临摹重现的,只能原地保留。

    她存着私心,她想留下来,多待一天是一天。

    直到岳莘突然说要离开,她说只是暂时回去,只是这一次花费时间有些漫长,可子桑知道她的拖延之心也快迎来期限了。

    也是,她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邺城。

    因为不舍与一种意料之中却是情理之外的突然,她还是生闷气了,恼火与憋屈,她便把所有火气都撒在与她说这事的罪魁祸首身上,她不知自己为何要生这无名火,但她实在是怄气厉害,让她不想理会那个给她预兆的人。直到那人快要离开了,她才生觉后悔。

    今夜若不回去,那以后她们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纯粹如同白纸的,不加修饰的时刻了。

    她把她整个人捂在那人的身后,将她抱着,靠着,蹭着,待她终于满足,便安安静静地说。

    如果你无法陪我去赏桃花,那今夜就和我看繁星吧,这样的话,我就当你不食言。

    岳莘是第一次徒手爬上屋檐,那颤颤巍巍的木梯,子桑像只机敏的小母猴,三下五除二就攀上去了。而她多少是害怕,但还是像个腿脚不好的老人,硬着头皮扶着梯缘往上爬,子桑盘坐在半倾的砖瓦上,咯咯地嘲笑她,手倒是伸出来把她往上拽。

    到底是爬上来了,她气喘吁吁地随着子桑坐在凸起瓦楞上,因为耗了部分力气,她只顾着调整气息了,有些狼狈。子桑则环过她的手臂,默不作声地与她十指相扣,然后将头靠在她的右肩上,安静地远望远处黑色天际上的星辰点点,暖风徐徐拂动,飘溢花香漫漫,直到某个时刻,她沉重的呼吸悄然变得平稳,子桑突然自言自语的说了些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她听的。

    “还记得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们也坐着庭后的长廊上光着脚丫看星星月亮,那一次,我说着嫦娥玉兔,毫无边际,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与陌生的你说那些话,或许我只是想接近你,却不知道如何去做,也只能胡言乱语了。我与你说了许多,到头来你也只是稍稍吐露心迹,可仅仅是这一点也让我在那晚上欢心地睡不着觉,可谁知,后来才发现,我以为来着不易的,稀少得可怜的真情流露,也是真假参半的,想想那时,我真傻。岳莘,你知不知道那时的你是多么难以靠近,像一座无法攀越的冰山雪障,以至于很多时候,我还会怀疑,现在陪在我身旁的你,是不是真的是你,是不是同一个人,真实的你。可我还是喜欢现在的你,可以触摸,可以接近,不会遥不可及了,真好。”

    “又在说胡话,我哪里变过,我还是我,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在你身边的我都是同一个人,不要瞎想!”

    岳莘完全不解风情,她听了子桑这番不知首尾的话,先是皱了皱眉,然后认认真真地挑出她觉得不满之处,简直是在避重就轻。可子桑一下子便听出了她话里的漏洞,她心中暗自发笑,表面却是不动声色,望着这星辰繁耀,漫天闪烁,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那心也是一样,没变吗?”

    “没有。”

    岳莘根本没有多做思考,脱口而出,她觉得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只是真心话,并没有表露太多情感,可这句话一出,便惹得身旁人咯咯地痴笑,把她的手臂搂得更紧了,岳莘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说多了什么,叫那人突然笑得如此不加掩饰,像是胜券在握。

    “喏,在一开始,你便喜欢上我了,你承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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