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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敢这么与我们帮主说话！”果然，立刻有人跳出来指着她厉声回应。
这一遭在养颐客栈的种种，让她越发觉得合该好好出出气，眼前人这般，分明与上门踢馆毫无区别！
凌江仙气势丝毫不减弱，往日里，这吵架可是她拿手好戏:“我不仅敢说，更要说你这大会分明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可没有理会跳出来指手画脚的那人，摆明了是对着那“帮主”说的。
凌修翰冷冷睨着台上的人，早想料理料理此行一路上的好事之徒，难得又如当年一般看家姐怼人，可真是痛快！
那“帮主”忽然咧嘴大笑，仰天“哈哈”了数声，目光落在小山身上，道:“这小犊子可不就是养颐客栈的？我们江湖帮会在这里道凌氏的剑谱可取，你们更该感激涕零了吧！”
“只知‘移花接木’之法用他人剑术，算什么帮主？可真叫人讽你囊中羞涩！”凌江仙将小山往身后靠，讽刺笑道，“上不得台面！”
“上不得台面？只怕是你们这般乡野人家的修士才上不得台面吧！”又一人瞧见了她们身上的佩剑，立刻反讥。
凌修翰存心激将道:“这浣溪剑术既已失传许久，你又如何知你练得便是浣溪剑法了！”
“我凭本事练的，你奈我何！”那帮主随即一下抽出了自己的银剑，“我可让你们这些井中蛙见识见识，何谓‘扣舷歌’！”
凌江仙差一些就要憋不住笑，饶有兴致地瞧着台上这个智障跳大神，不想凌修翰一句激将，就能让他上了套。
她可要好好看看，这“扣舷歌”。
凌修翰静静地站在台下，见台上人将银剑往日头一指，接着平白往上一跃，就将银剑旋了个弧度往地上扑来。
倒是真叫他打出一道下压的气墙。
可是气墙才出，并未往四周推开，便气数已尽。
可这人还耀武扬威道:“瞧见没有，这便是扣舷歌！”
“兄台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凌江仙笑出了声:“扣舷歌？扣哪门子的舷？”
她笑罢，立刻换了神色，对凌修翰道:“弟弟，教教这帮蠢材，什么是扣舷歌！”
凌修翰早有“教你做人”的颜色，当下就一个跟头翻上了台。
小山不明所以，仰头拉着凌江仙袖子道:“干娘，什么是扣舷歌？”
“小山，让干舅舅给你表演表演。”凌江仙蹲了下去，捏了捏小山肉乎乎的脸。
“混账！存心闹事！”那“帮主”大喝一声，立刻挥剑相向。
凌修翰仿若看着自投罗网的疯兔子，东流连金光都未亮出，便一道剑气将他掀翻在地。
“哎哟——！”这人大叫一声。
席上人连忙围拥上去看:“帮主！帮主！帮主怎么样了！”
围观之人已经越来越多了，纷纷指指点点。
凌江仙却又听见有人道:“这不是前几日刚在济生井出现过的人吗？”
“是啊，看这样子，和养颐客栈有好些瓜葛呢！”
“定然也是些维护魔道同党的无耻之徒！”
凌江仙今日是断断容忍不得了，立刻扭头飞出几记眼刀子，剐得那些人一下愣在那里。
台上凌修翰看着一地的笑话:“姐！扣舷歌用几成！”
易阚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正在朝人群飞白眼的凌江仙，这姐弟两个，今日可真是心情好得很。
果然，凌江仙想也未想:“一成也不要少！”
易阚忍俊不禁，含笑抽出了腰间拂尘，乍起了一个气阵立在台下三人面前。
刚才的日头在此刻都隐去了，看来这是要变天了。
台上凌修翰瞬间神色一展，凌空跃起，旋转而下，带着手中东流金色的亮光，直往下扑。
气势磅礴，惊得还坐在地上的“帮主”那伙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竟都忘了手中动作。
剑气一落，瞬间发出巨大的响声，震得台子不曾颤抖，就一下爆裂，扬起大小碎片无数，扑往四面的剑气又是一点一块地刺穿。
——当真是扣舷，大小击打之声顷刻不绝于耳。
而台上人个个在霎时间里落在了坍塌的废墟中。
凌修翰落在一侧的台柱子上，做了一个大侠风范的收剑动作。
他这一下可是将近日里路上听得各类风言风语的不满全发泄出来了。
杀鸡儆猴，这围观的人不少都遭了殃，“哇呀”之声大作，吓得四散奔逃。
“修翰，点到为止！”易阚也收回了气阵，示意他回来。
小山在气阵之后看得目不转睛，一下拉住傲然走下台的凌修翰的衣摆:“干舅舅，你好厉害！”
“不要随便认亲戚！”凌修翰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但我很厉害就对了！”
他带着得意的神色看着易阚，易阚顺着他的心思连续点了头。
“不过，我干爹也很厉害，干爹还可以站在剑上飞的……”小山又道。
凌修翰瞬间炸毛:“什么？这就厉害？我也会的！”
“好了修翰，你和一个孩子争什么……”易阚无奈，拉过他。
“御剑飞行！我也可以！”凌修翰还在不甘，“小山！你干爹那不过是御剑飞行！我也可以！”
凌江仙牵着小山，已有细细的雨飘着:“你们都厉害行不行！这都变天了，还不赶紧回去了！”
四人急匆匆跑回养颐客栈，正值开饭，堂内已经坐着许多人，众人闲话家常，其乐融融。
“回来啦？开饭咯！”见四人踏进门，葛赟立刻招呼。
在养颐客栈中，凌江仙难得有了家的感觉。
如同往年，她与梅心斋等人在外游玩了一整日，回至家中，饭菜热腾腾地摆在眼前，单等着净了手便下筷。
凌江仙忽然想到:“乔阿叔，二娘的红锦收起来了吧？”
“收啦，变天之前就收啦，明天再给她晾出去吧。”乔掌柜摇了摇头，带了几分无奈。
“其实，我见二娘，并非痴傻，不过是将心里那些苦全放在织布绣花上了。”易阚接过葛赟递来的筷子道。
“是啊，乔阿叔，二娘言语之间还是清醒的。”凌江仙附和道。
“我又怎么会想自己的小妹痴傻呢，唉……”乔掌柜叹了口气，“这‘情’呐，还真不是个理得清的东西。”
凌修翰给小山让了个位子，小山坐在了凌江仙的长凳上。
“老棋鬼哪去了？”乔掌柜朝堂内的饭桌左右瞧了瞧，“这外面下着雨，还不回来？”
“许又是缠着谁弈棋去了吧。”葛赟道，“范老爷子呢，还在午睡？”
“老爷子房里灯都亮着呢，哪可能还没起来。”乔掌柜将剩下的两碗白饭摆在了食案中。易阚搭了把手，将几个菜盘子一并放了进去。
葛赟道:“老爷子前几日摔得腿疼，我还是送过去吧。”
“我去吧。”凌江仙将饭碗拿了过来。
“那烦劳大小姐了，我去给其他腿脚不好的送饭去了。”葛赟左右两手各一个食案，转身就走。
乔阿叔忙撑了伞遮了过去:“小兔崽子你这饭菜淋了雨还能吃么！”
凌江仙看着两人出去，笑道:“小山，爷爷爱吃哪几样菜？”
她朝空碗之中放了几筷子蛋花，还有烧肉一类。
“爷爷不吃鱼，有刺，会卡。”小山指着豆腐汤道，“这个爷爷爱吃，不硬，不用牙齿。”
“好……”凌江仙点了点头。
食案之中满满当当，小山自告奋勇要捧在手中，却差一些拿不住。凌江仙笑着接过:“小山乖，干娘和你一起去。”
她示意凌修翰打个伞，三人往侧楼而去。
秋雨濛濛，原是水汽飘散，此刻却淅淅沥沥，油纸伞遮不去缠着风扑来的雨，只是没几步，三人身上便有些湿漉漉的。
从纱窗外可见亮着灯，凌修翰收了伞，替两人开了门。
“阿伯，吃饭了。”凌江仙道。
门开了，却并未看见范阿伯的身影，唯有烛台上摇曳的灯辉。
她将食案放在案上，见桌上竟有未做完的的糖葫芦，糖浆着了一半，烛火之下泛着殷红水光，露出内里的山楂果。
小山脸上有嘴馋颜色，凌江仙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馋猫，只许吃一个，剩下的用了膳才可。”
“阿伯，我来送饭了！”凌江仙朝内室走去。
内室灯油燃尽，有些昏暗，后窗开了小缝，泥土味儿从外飘了进来，范阿伯靠着榻背，正在闭目养神。
他的白须胡子正在隐隐抖动，脸色安详，却不回话。
凌江仙微微弯腰俯身在榻边，笑道:“阿伯？阿伯明明醒着却不理我与小山？”
范阿伯还是不说话，只是脸上挂着慈祥的浅笑。
后窗之中的凉风又吹了进来，她忽然觉得不对，立刻伸手探了探他的脉。
范阿伯不曾像那日一般微有一颤。
枯木朽矣。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与自己的手一样凉了。
凌江仙呆在原地。
“爷爷，用饭啦！”小山一手持着一支糖葫芦，拉着凌修翰走了进来，直奔榻边。
凌江仙转过身，慌忙蹲下，一把将迎面跑来的小山揽在怀中:“爷爷太累了，让他再多睡一会儿。”
她按着小山的头，掩着声音之中的颤抖，“我们……不要吵到他。”
她朝站在两步开外的凌修翰摇了摇头，片刻过后，小山忽然在她怀中哭出了声。
他手中的糖葫芦黏在了她衣袖之上，无尽的酸味儿弥漫在整个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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