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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江仙一不做二不休，抓了一把白棋，片刻后，将棋盘上的所有空位填上了白子。
棋盘满满当当，再无处可落子。
凌修翰一愣，从未想过自家姐姐无赖起来能这么无赖。
老头看着她手下停了动作，拍案叫绝:“好啊！姑娘果真是弈棋之才！哈哈哈哈哈”
笑至后来，老头却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姑娘是成大事者。”
“就一盘棋，你怎就看得出我能成大事？”凌江仙看着他反问。
老者指着棋盘道:“这弈棋如帝王战场，姑娘虽破了规矩，却也不失为一个得胜的门道。”
“你这言下之意，莫不是想说我会走什么旁门左道？”凌江仙笑道，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被这老头说对了。
自己六年前就用过一次，只不过结局却绝非帝王，而是成魔。
孟君遇不动声色，只是抬头看向凌江仙。
凌江仙也不欲盖弥彰，直言道:“我方才确如你所说，将这棋盘视为战场，既然两兵相交，第一攻其措手不及。第二，若要措手不及，其中必须有第二件东西。”
凌江仙看着棋盘之上的一片雪白:“数目庞大。”
这两项，她都是从霆山血战之中得来的。
“可若是棋下得太紧，也容易‘漏’。”老头笑中有些正色道，“棋子之间相呼应，便默契十足。若是缺了联系，那便很勉强。”
他指了指被围住的那些黑子:“若是你误算，黑子朝一点一冲，白子便漏。”
“这话有理，不愧是生死局，哪怕我投机取巧，终究仍旧是生死局的博弈。”凌江仙笑道，“老先生不愧是老江湖。还未请教先生尊名？”
“免尊，棋界老阎王。”老头笑道，“棋鬼便是！”
凌江仙笑了笑，这算什么名号？老阎王？
但老头已经起身收了棋盘，畅快道:“今日过瘾！老头我定要出去畅饮三杯！”罢了，与孟君遇示意道别，一瘸一拐往外而去。
“果真是个棋痴。”凌修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果真棋不离手。”
“那可不！老头子被放狗追那会儿，手里都没把棋盘子丢咯！”葛赟接话道。
凌江仙却没有像凌修翰觉得老爷子痴。
孟君遇起身，抖了抖皱褶的袖子。
凌江仙冲他笑笑，孟君遇与之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葛赟又要带几人往庭中参观，此处地方虽不是特别大，但后庭中甚至还有一小块苗圃，里面种了小菜一类。
凌江仙正想着苗圃之中的蔬菜能做什么开胃的小菜，耳边又传来了两声“咯哒咯哒”。
她终于想起了这桩事，见易阚与凌修翰也在张望，她道:“小哥，这是什么声音？”
葛赟指了指一间小屋:“喏，就是那屋。”
“咯哒”声又起，是靠着院门的一间小屋中传来的。
凌江仙马上就懂了为何她在自己的房中也能听见，因为这个小院就在自己的窗下，而这一间正对着她楼下。
“这里面是谁？”她走了过去。
葛赟道:“大小姐是说方才缫车的声音么？”
“缫车？”凌江仙有些奇怪。
“这里面是乔二娘。”孟君遇道。
“乔二娘……”凌江仙想了想，“她与掌柜可有关系？”
“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葛赟应道，“她是乔掌柜的小妹，从前可是个有名气的绣娘！”
“如何苦命？”易阚问道，他随凌修翰悄悄从窗外望进去。
“乔二娘叫乔璟，年轻时候那可是美人一个，可惜了被一个什么苏炔的有钱子弟看上了，这苏大公子可是富商名门，家里万万不肯他取穷人家的女子，无奈那苏大公子非娶不可。”
“后来呢？”凌江仙问道，她从启了半边的窗内，看见一人背对着坐在屋中，正对着一架缫车，乔二娘发也霜白，将白丝整洁盘于后脑右侧，发髻微微下垂，裹了一支素简的木簪。
“还能咋的，两人两情相悦，苏公子执意娶她进了门。可苏家中人可是个个不待见乔二娘，后来正逢那苏公子得了场急病，乔二娘非被苏家人说是不祥，苏公子只能休妻，又另娶！”葛赟气道，“这都是什么事哇，可劲欺负二娘一个老实姑娘！”
凌江仙惋惜道:“那这缫车……嗯？为何，都是红色？”
她瞧见了屋中的红锦缎，且吃惊地发现，屋中所有的锦缎布匹皆是红色，且一侧的案上，竟还躺着件绣至一半的喜服。
“二娘大婚的喜服是她自己做的，光是绣花就绣了约摸两三个月，这休妻之后……有些痴了，终日里便是织布绣花的……那苏公子另娶的新夫人大婚时着的喜服，据说与二娘那件差不多……”葛赟说到这里，平时嘴快的模样也少了三四分。
凌修翰疑惑道:“可乔二娘又怎会知道？又是哪个人在她面前嚼了舌根？”
“是她自己偷偷去看，正好瞧见的。”葛赟道，“乔阿叔和我说，二娘回来直哭，道那苏炔还在喜宴上溜出来，跟她说什么因心中放不下，故而新夫人的喜服特地选了一样的衣制……”
“怎会有如此负心之人。”凌江仙生气道，“这个苏炔竟然还有颜面说这种话！”
“只是为何二娘还要去瞧他另娶？不怕感怀神伤吗？”凌修翰问道。
“口是心非，即便她拿了夫家的一纸休书，情意又怎会一并休了？想来乔二娘是真心对那苏炔的。”易阚又一次向他普及常识。
凌江仙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瞧了一眼弟弟。
“唉，怪谁呢，这世间有些事儿啊，还真不是你情我愿便好了。这门当户对还真能棒打鸳鸯。”葛赟连连摇头，“可怜咱们乔二娘又是个专情的，这一辈子也就认死了苏炔一个，这不是钻牛角尖么！”
凌江仙又朝窗子里看去，乔二娘正在叠一块红帕子，虽只是侧面，却让她产生了一种可亲近之感。
凌修翰道:“那怎么不说苏炔薄情！”
“他执意娶二娘之时，就该明白家中人既然不待见她。要么娶回去，让家里人莫要发难，要么就放过她，想来乔二娘在苏家的那两年日子并不好过！”凌修翰似乎一下开了窍，连连发问。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所以啊，连苏炔都同意了休妻再娶，可不是让她最后一根弦都断了！”葛赟道。
凌江仙瞧着乔二娘叠好了布匹帕子，她着了一件松绿色的衣衫。这个颜色在凌江仙眼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相配的。
乔二娘起身，去拿一侧案上的针线。就在转身之间，她瞧见了窗外的凌江仙。
凌江仙在这一刻觉得，松绿色在乔二娘的身上格外妥帖，她虽是满面皱纹，依旧难掩与松绿相得益彰的温婉。
乔二娘并未想过有人在窗外看着自己，短暂对视之后，她对着窗外的凌江仙笑了笑。
她年轻时候定是个精致的美人，凌江仙这么想。
“这有钱的大户人家就是规矩多，大户人家的公子难当，嫁去的媳妇儿就更难做人了！”葛赟还在一旁感慨，“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堂里用饭吧，今天这事儿闹的，该歇歇了……”
凌江仙看着屋中的乔二娘，抬手向她挥了挥。
乔二娘转身坐在了纺车之前。
凌江仙站在窗外，看着屋内目光所及之处的红色，陈旧的与崭新的，红色像是要从屋中溢出来。
片刻，她转身发现孟君遇还站在一侧等她。
凌江仙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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