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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坪西南，某处荒凉的山坡上，老魔胸口微微起伏，眯着眼，望着远处一汪月牙清潭，杨柳依依，碧波飘荡。
就在月牙潭四周，连成片的高墙大院，亭台林立，红墙绿瓦，炊烟四起。
一排排豪宅大院外围，被人刻意拉起一道数丈高的围墙，有家丁分散四处把守要道，土墙之外，密密麻麻的简易帐篷辐射开来，粗略估算，这里居住着近五万的贫民。
正是晌午时分，烈阳高照，贫民窟内温度极高，偶尔人头攒动，甚至能隐隐听到，躲在帐篷内奄奄一息的民众，无助的祈求声和无力的哭泣声。
同一片天空下，在豪宅跟贫民窟之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内外两重世界。
此情此景，让人心中莫名堵得慌。
“这就对了嘛。”总算松了口气，毕小六在一旁小声劝说着，“别说魔兄您动怒，为富不仁者最可恶，幼年时我去顺天府大户家乞讨，十户能有一户愿意施舍就不错了，弄不好，还要受人欺、挨狗咬。咱们是能一巴掌拍死这些不长眼的畜生，可下一处呢，难不成从甘水镇开始，一路大开杀戒？杀到最后，干脆教唆流民揭竿起义算了。”
一路上，老魔憋着一口怒火，他动了杀机，就在刚才，毕小六苦口婆心劝解，的确，有了些效果。
毕小六不得不劝，赶赴蔡县是来过把官瘾的，别没坐上县太爷的宝座，就被行事极端的老魔一顿好打给搅黄了。
见老魔默不作声，毕小六知道他气还未消，灵机一动，主意上了心头。
“魔兄不是说过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豫州陋习比比皆是，小小蔡县不正好是咱们感悟人生的首选之地吗。”
罢了，罢了。
有些事情也非拳头能解决的，既然领了蔡县知县一职，甘水镇刚好是蔡县管辖范围内的第一站，眼前这些见利忘义、为富不仁、蝇营狗苟之徒也是蔡县子民，作奸犯科之事，要一笔笔记下，待到秋后，让你们不死也脱层皮！
“老魔兄，你有此念，那真是蔡县的万幸！”
“还能怎地！”
“那，咱们的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银两都归洪总管统一支配，水又不是谁家的，直接偷呗。”
说到偷，毕小六莫名兴奋，做乞丐那会儿，每逢蝇头小利，不顺手牵羊那就妄过老毕数年的乞讨生涯。
有便宜不占，纯粹是傻蛋，但在偷之前，毕小六还需定下规矩。
老魔刚想抬腿，就听到脑海中又是一阵嗡嗡。
“魔兄，跟你商量个事。俗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为官之事，大方向你把握，日常琐事那就交给老毕好了。”毕小六喋喋不休几句，继续道，“依我看呐，咱们领了三年的差事，谁不想做的完美点是不，这期间可不兴动用法力，不能持强欺恶”
不动用法力好办，可什么叫持强欺恶？摆明了不让老魔出手嘛。
“打住，说白了，不就是以凡人身份，做三年知县嘛。”
“这是你理解的，应该是这个意思。”
“再遇到阴灵借道，又该若何？”
“你来！”
“道宗来寻晦气，又该若何？”
“你继续来！凡是涉及到打打杀杀，非人力能解决的，统统交由魔兄处置，毕某当鼎力相助！”
“谁去偷？”
“这非人力的事，当然你咯。”
“有点意思，活动一下筋骨也好。”
好个老魔，脚下陡然发力，化作一道厉芒，在荒野中上蹿下跳，几个兔起鹘落，转瞬间来至碧波荡漾的水潭旁，顺着水岸一捞，刹那得手。
平静的潭水荡起一层层涟漪，细观，足足下降了半分！
须臾，一道黑影悄悄奔至贫民窟内某处干涸的沟渠旁，见左右无人，大手猛翻，汩汩清水从天而降，流入整条沟渠。
过不多久，黑影又来到潭边，只见他做贼一般举目四望，大手一挥，潭水又是下降半分。
就这样，来来回回数十趟，似乎感觉到吃力，黑影这才满意离去
贫民窟内，一孩童从简陋的木板房内偷偷跑出来，不一会儿，这家大人才发现孩子不见了，慌忙出门寻找。
刚寻了片刻，看到孩童愣愣蹲在一处沟渠旁，这家大人不放心，紧跑了几步，站在沟渠旁揉了揉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
“水！大家快出来看看，出水了！”
一声有出水了，不断有人从临时搭建的处所跑出来，顺着喊声跑去查看。
“出水了！”
“老天开眼，真出水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终于，守护的家丁发现异状，警报声大起，大批武装的散勇云集月牙清潭旁，一时间，鸡飞狗跳，辱骂声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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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厚的中年汉子正忙着擦桌端凳，端茶倒水，黝黑的脸上浮现难得一见的笑容。
难怪今日出门，喜鹊绕树三匝，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来访啊！
毕爷走后，胖总管大摇大摆进了厨房，瞅着半锅熬得乌糟糟的粗糠和野菜，实在无法产生吞咽的，立刻从马车上搬下来半袋细粮，算是中午这顿饭菜的酬金。
可把厨房里的那位稍有姿色的娘子乐坏了，千恩万谢后，开始揉面做饭。
半袋细粮少说也有五斗分量，中午这顿饭最多用一斗，后面节省点用，说不定能熬过几个月。
中年汉子也懂感恩，二话不说，抓起锄头就在小院内刨土，弄了半天，从泥坑里拽出一整坛烈酒。
这酒，胖管家认得，正是家乡的五梁糟烧，度数大，入口甘醇！
一伙人忙前忙后，卸马车，招呼牲口，就连文质彬彬的虞子楚和小九，也参加到整理碗筷的行列中。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轻轻推开，毕小六满头大汗，扛着一头奄奄一息的黄羊出现在门口。
“我的爷，您总算回来了。”胖管家捧着大茶壶，顺势拽着冰凉的毛巾，肉颠肉颠地迎上来。
将黄羊随手丢给喜笑颜开的总把式，接过洁白的毛巾，毕小六轻敷在燥热的脸颊处，一阵阵清凉从毛巾内传来。
“子楚啊，别傻站着，来一曲清凉词，给这小院降降温。”招呼一声不远处毕恭毕敬站在那里的虞子楚，毕小六心情不错，跨步坐在重九早就摊开的竹椅上，惬意一番，对准茶壶嘴跐溜一口凉茶。
虞子楚白皙的脸庞不由抽搐一下，这可难为了学生，玄先生刚才离去的时候，这小院内顿时阴冷下来，十首清凉词也抵不上先生不动声色的气势啊！
猛地，脑海中刹那轻灵，虞子楚缓缓闭上双眼，细细品味先生离去时的那种意境，就在瞬间，他解去负于身后的古琴丝袋，就地盘坐，双手轻扶琴弦，十指轻搭在琴面。
一阵阵撩拨声如行云流水，小院内立刻传来动听的叮咚声。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大朵浮云慢慢云集，微风打着旋儿在半空吟唱。
毕小六手中打着有节奏的拍子，跟琴声一唱一和。
圆头圆脑的胖管家，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清爽，吃惊看着子楚大师，比起王府时候，大师身上少了太多的浮躁，多了份看不懂的东西。
小重九回头张望，摇着的蒲扇，一扇一扇，全扇偏了方向。
几位车把式正忙着剥皮剁肉，一时间竟放下手中的家伙，闭目倾听。
厨房内中年妇女停下了搓面，灶台前的汉子忘记了添柴。
许久，一曲终了，恍惚间，众人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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