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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文庄,我爷爷老宅的床上。
我顿感奇怪,谢绝失忆,应该不认得我范家的旧宅,蚊丁和荼荼儿就更不可能知道,忙问这是怎么回事,谁带我们来这儿的。
蚊丁一脸纳闷,瞪着我道:“就是你呀师父。”
谢绝苦笑说,昨晚我问米后,昏迷不醒,却迷迷糊糊地,在他背上,引着我们到了这儿。
我揉着胀痛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谢绝给我递了杯水,问我都问到什么了。
我把小桃和毛端公告诉我的,原原本本,向他们复述了一遍。
谢绝皱眉道:“是叔叔?可奇了怪了,他既然让奴儿留着肉身,说日后有用,怎么又让荼荼儿拿了去,之后还腐烂了,被遗弃在河沟里?”
见我们又看着自己,荼荼儿俏脸一垮,道:“好吧,我说实话。那副身子,不是我捡的,是我偷的。我见它跟我挺投缘,就拿来用。谁知道没几天呢,就烂了,所以……”
“所以当初你偷用奴儿的尸身,还把她脑袋砍下来了?”我心中不悦。
荼荼儿慌了,急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偷来的时候,它就是那样。我见它躺在水晶棺材里,保存得很完好,猜想应该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知道是好东西,所以就……”
要不是毛端公提醒,荼荼儿将来可能对我有帮助,我怕早麻溜儿地把她当皮球给踢飞了。
谢绝告诉我,我昏迷的时候,贺玮打电话过来,说是依照上头的意思,给我备了份大礼,让我醒来后去河沟。
我想起昏迷时,小桃说过的话,怀疑是我爸,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天已大亮。文庄因为我的缘故,现在跟荒村没什么分别。
我不敢看村子里的任何一间屋子,怕触景伤情,和谢绝等人快步赶往河沟,见贺玮和云泽已经候在那儿,手里居然还拿着冒着热气的手抓饼。
见我们来,他俩迅速换了副面孔,不再像昨天那般故作神秘,双双拱手,毕恭毕敬地对我作礼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少主恕罪。”
我被他俩这阵势吓了一跳,见谢绝三人目瞪口呆看着我,尴尬地笑了笑,让贺玮二人不用这样,问他们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总不会是手抓饼吧。
贺玮看了眼我包里的荼荼儿,似笑非笑道:“底下的人来报,说是昨晚看到沈……夫人在此现身。当然,是在冥界,不过眨眼就不见了。我和云大哥猜测,夫人她们应该是借由此处的阴阳门,去了阳间的某个地方。我俩请少主移步,去冥界走一遭。”
我心说我这才刚问米醒来,现在又要去冥界,合着我这辈子,还真跟阴间脱不开干系了。
抱怨归抱怨,得知沈佳恩的下落,我还是很激动的。
本以为又要像上次那样,埋进污浊的暗沟,才能通往冥界,结果贺玮只是让我们闭上眼睛,站在河岸,听到他的响指,就往河中倒去。
我们依言照做。这一倒,却没倒进冰凉的河水中,而是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我们身后,仍旧是那条油画般碧绿的河沟。
河沟里的水,却比先前看起来更为清澈。
贺玮和云泽站在一具用白布盖着的人形物体前,冲我摊掌道:“少主,请笑纳。”
我心中已隐隐猜到是什么东西,打开来看,却仍不由地面红耳赤。
白布之下,是那具先前漂浮在河面上的,奴儿的无头尸体。
贺玮和云泽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这尸体变得焕然一新,就好像奴儿本人刚刚身死一样。
而我之所以害臊,是因为,这具仿佛还温热的尸体,竟然不着一缕。
奴儿年纪相较沈佳恩更小,身材自然也没啥料,可这么一副新鲜娇嫩的少女胴体,毫无遮掩地出现在我眼前,更何况谢绝等人都在场,我自然觉得难堪。
云泽拱手道:“少主莫怪,并不是我和玮弟有意亵渎,只是这尸身刚从水晶兰液池中浸泡出来,没有头颅,也就没有意识,裹上布料的话,只怕很快又要腐烂。”
我点点头,看向包里的荼荼儿,道:“你去试试吧,我们不看。”
荼荼儿冲我吐了吐舌头,摇头晃脑,从包里飞出去,自己估摸着奴儿尸身脖子的位置,比对了半天,嬉笑道:“看不出你还挺有身份的嘛。我荼荼儿跟着你,也算跟对人了。”
我们都背对着她,只觉得身后刮过一阵阴风,似乎还透着清冷的白光,跟着就听荼荼儿在身后拍手道:“行啦,你们转过来吧。”
贺玮见她只用盖尸体的白布,草草地裹住身上几处私密的部位,却没完全遮住,几点要命的春色仍旧半遮半露,苦笑看向别处,道:“大人说了,这身子,本就是给你的。”
他冲我们身后的茅屋拍拍手,两个村妇模样的中年女子,抱着崭新的素绒绣花袄,垂着脑袋,走到我跟前,欠身作礼,让荼荼儿把衣服穿上。
云泽说,他俩还要守在这儿,不能陪同我们前去,让我们一直顺着竹林往东走,看到山脚下有道石门,从石门里出去,就是阳界。
不过具体通往哪儿,他们也不清楚。
我们道了谢,即刻启程。
路上谢绝调侃道:“合着这阴阳门还是道时空传送门啊。范大公子,跟你做朋友,别的好处没有,就只这个便利。今后咱要上哪儿旅游,也不用花钱坐车坐船了,直接从阴阳门穿过去,又快又省心。”
他这话逗得蚊丁和荼荼儿哈哈大笑。我心里记挂沈佳恩,也没什么心情说笑。
说实话,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冥界了,但每次进来,我身心都会感到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说不上来,既不是害怕,也不是抵触,更像是一种明明回了家,却发现家里物是人非,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的寂寞。
不到晌午时分,我们就走到云泽说的那道石门。
我心中焦急,当先走出去;谢绝让荼荼儿紧着点头上的猫耳朵,省得还没到阳间,就被人拉到博物馆参观,也都跟了出来。
刚跨过石门,一辆东风牌大卡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我急忙收身,拦住身后蹦跳着出来的蚊丁和荼荼儿,在司机回头叫骂和喇叭的嘶鸣声中,茫然四顾,见我们居然在一条宽敞的高速公路上。
那道石门之后,像是个废弃的木柴加工厂。
空气陡然变得阴冷了许多。我们几个都只穿着秋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谢绝指着远处的山影,惊道:“哎妈呀,咱……咱这是到了长白山?”
我们见远处那座雄峰,峰顶上白雪皑皑。公路两侧的草木,也都染上了一层萧瑟的秋色。路过的车辆,车中人人穿着厚实的棉袄,操着大碴子味儿的东北口音,好奇地看向我们。
我去,这阴阳门厉害了啊!直接把我们送东北来了?
沈佳恩和奴儿为了躲我,也不至于跑那么远吧?
我们都抵不过凛冽的寒风,躲在路旁的杨树林里,好容易等到一辆面包车,和司机谈好价钱,别的不管,商量着先去城里添置些衣物,否则沈佳恩没找着,我们倒先冻死了。
司机很热情,一个劲儿地找我们聊天。我心不在焉,也没应答。谢绝和两个女孩倒是跟他聊得挺欢。
要不是我及时提醒,荼荼儿都差点露了原形。
面包车开了有一会儿,蚊丁忽然抽了抽鼻子,皱眉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我们也都抽动鼻子。确实,有一股好似橡胶燃烧产生的刺鼻气味,从车后方传来。
我们疑心面包车发动机烧坏了,提醒司机下车检查。
司机不以为然地道:“妹儿,我说你别跟哥整这没用的。坏没坏,哥还能没你有数?不是我吹,我这——”
司机话还没说完,忽然像是见了鬼一般,惊叫一声,用力踩下刹车。
我们几个猝不及防,差点直接飞到挡风玻璃上。
我正要问司机发什么神经,透过车内的后视镜,赫然发现车厢后座上,在我和谢绝之间,不知何时,竟坐着一个浑身烧焦、皮肉腐烂的男人。
这人正咧着冒着热气的嘴,瞪着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前方。
与此同时,透过车外的反光镜,能看到面包车的车轮,如同金属剧烈摩擦一般,带出一大串耀眼的火花。
后视镜中的天空,阴云密布,闪电像一条条浴火的赤练蛇,在天幕下肆意扭动,吐着火红色的信子,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
可如果不看后视镜,却又一切正常。火花、闪电、鬼影,统统都看不见。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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