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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向北在门口等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周景，没有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可周景，明明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未回头看过一眼。
从小到大，习惯了被人仰视的殷向北，第一次被人忽视到这种地步。
然而对于殷向北来说，他所在意的远远不是忽视，而是因为周景那双眼睛里，不复从前温情，如一潭死水般空寂。
一个小时后，周景终于大汗淋漓的结束了复健。
殷向北就站在房间门口等着他，静静地，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摄人的气场。
比起前段时间，他的身体虽然消瘦了些，眼神却更显锐利。
那医生与护士老早就看到了门口的殷向北，于是复健一结束，便双双很识相的离去，至于周景，则是不急不缓的在房间里继续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恢复气息。
殷向北等了五分钟，还不见周景出来，便忍不住上前几步，站在周景面前。
周景只觉一片庞大的黑影挡住光线，却没有抬头去看。
殷向北道：“为什么要一声不响的离开？”
周景沉默了一阵子，方才抬起头看向殷向北幽深的眼眸：“我要去哪里，似乎不用经过你的同意。”
殷向北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周景会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原本以为，周景一定会是想从前那样忽视他的存在，所以已经做好了不被回答任何问题的心理准备。
可周景偏偏开口了，没有任何的逃避。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发觉到自己对于这个声音是多么的怀念。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你不会回复我。”
“没什么区别。”周景眼神漠然的看向地面，语气毫无感情。
殷向北又问他：“养了这么久，身上的伤应该已经痊愈吧？”
周景没有回答，氛围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殷向北不死心的重复了一句：“伤口完全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
周景坐在凳子上，开始有规律的按摩小腿，语气不悲不喜。
殷向北就这样看着他的动作，一动不动，也不言不语，周景没有忽视他的存在，也回答了他的问题，可是他却能明显感觉的到周景对他的不在意。
不爱，也不恨。
此刻的殷向北对周景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在周景消失的三十九天中，殷向北曾设想过无数种两人相遇的可能性，却从没想过像今天这样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时间都冻结。
周景按摩结束，眼看着就要起身离开这个房间。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不算太大，却完完全全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殷向北说：“我欠你一声抱歉。”
话音刚落，周景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不，你不欠我的，你一直是你，是我以前太痴心妄想而已。”
周景曾经以为殷向北永远都不会说抱歉，事实证明他对殷向北还是不了解。
可是抱歉又有什么用呢？
抱歉不能让他的腿好起来，也不能让殷志明捅他的那七刀化为无形。
所谓的抱歉，不过是殷向北又一种形式的怜悯。
从前他会因为殷向北这些小小的怜悯变得兴奋不已，可现在，心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泛起什么不该有的涟漪，他的怜悯对于自己，也就毫无用处了。
然而殷向北却道：“不是痴心妄想。”
周景挑了挑眉：“不是痴心妄想，那就是我犯/贱，总之不怪你，你大可不必为此感到半点愧疚。”
从周景口中冒出的那两个字，叫殷向北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他咬牙切齿的反驳：“不许说犯/贱。”
哪怕是从前，殷向北跟周景刚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他都没有觉得周景是如他自己口中那样不堪。
那个时候周景刚刚上大一，皮肤嫩的可以掐出水，一双眼睛漂亮的出奇，见到他第一面，就让周景心里泛起一些不该有的涟漪。
可周景是周宜的弟弟，所以殷向北只能维持着自己的伪装。
但从周景看他躲躲闪闪的眼神里，殷向北很明显的感觉到他是自己的同类，并且对殷向北有好感。
后来果然周景找到了自己，大胆的吐露了他的心迹。
不仅如此，他还用自己极为生涩的技巧勾引殷向北，哪怕这在殷向北看来那些手段实在是天真至极，可殷向北必须承认，少年美好的身体确实迷惑了他的心。
当天殷向北就没忍住，把他压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
那段时间殷向北只要一有时间就去找周景，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契合无比，两人总共只花了一个月。
很多年过去，殷向北从来没否认过他对周景身体的渴求。
他也知道周景与他从前那些情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因为从周景的眼神里他总是可以看到不添任何杂质的爱意。
但现在，周景把他对自己的爱，称作是‘犯/贱’……
哪怕知道周景因为这段感情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哪怕知道周景已经移情别恋，可殷向北还是根本无法接受。
不但无法接受，就连听到，都恨不得将这两个字又塞回他嘴里。
周景却淡然无比的道：“随你怎么定义。”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不在意，突然就让殷向北感觉无比的陌生，但那种陌生感悄然而逝后，剩下的确只是浓浓的心疼。
周景会这样，是因为对他死心。对他死心，是因为他的不在意。
不，说不在意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他随时随刻都在关注着周景。只是与向南不同的是，殷向北习惯性的将所有话都压在心底。这本是身为大家族继承人的基本修养，可却是伤害感情最重的利器。
要想挽留住这样的周景，对于殷向北来说，只剩下了一个可能的办法。
殷向北垂下眼睛，从嘴里讷讷地叫出了一个称呼：“周老师……”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瞬间周景的脸色一青。
这三个字，是他跟向南之间特有的称呼，就算殷向北知道向南的存在，却不可能知道向南叫他的称呼。
而那些知道细节的人，也绝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殷向北。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他手颤了颤，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向殷向北，似乎要找到殷向北与向南之间的联系。
殷向北站在原地任他打量，幽深的眸子里印满了从前回忆。
从那天看到周景躺在血泊里，他的回忆就在一点一点慢慢复原，直到那天他去岚岳山，站在那条熟悉的河边，看着水里游弋的鱼，一刹那,那个曾经以向南为名的人生一幕幕出现在殷向北的眼前。
病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难过，与周老师一起念书的欣喜，给周老师去河里捞鱼的激动……
他的悲伤与喜悦，全部都是因周景而生，因周景而灭。
殷向北花了足足的一天的时间去消化这些记忆。
很难想象，记忆里那个傻乎乎的又脏兮兮的男人会是自己，可偏偏从那个男人身上传来的熟悉感，却是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叫向南。
会哭会笑会闹，甚至会趴在周景的怀里撒娇。
明明只是车祸后短暂失忆偶然出现的人格，却叫周景喜欢的紧，恨不得予所予求。殷向北承认，在疏离这些记忆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会有吃醋的感觉。
可笑的是，这个人明明就是自己。
自己吃自己的醋，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恢复记忆后的第二天，殷向北依然没有放弃寻找周景，他想立刻就出现在周景的面前，告诉他，他就是向南，向南就是他，所以周景喜欢的人，从头到尾都没变。
可是呢，周景却依然杳无音讯。
就好像是那次，周景说要走，然后就真的跑到了山区里。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两人之所以会分开大半年，也有他走的太过偏远的原因在里面。
好不容易把他从山里救了出来，周景却冷淡的像冰。
恢复记忆后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殷向北几近爆发的边缘，却又不肯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只为找到一丁点周景的消息。
后来，他再也忍不下去了，所以才将手伸向了周家的生意。
殷向北想，这一次再见到他，就再也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面对已经恢复记忆的他，周景的惊讶只维系了不足半分钟的时间，半分钟后，周景便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神情。
“看来你已经恢复了记忆。”周景用他清冷的眸子看向殷向北，眼神里那些许的波澜已经全数消失不见，“这样也好，我便不必盼着他还有回来的一天，也就死了这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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