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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又来了,说阮家答应这件事情了。”熊震气喘吁吁,冯桥桥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应该的……”她喃喃道,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错误,怎么可能答应呢?
熊震咽了口口水,有些艰难的开了口,“这是真的,现在聘礼都抬到了,而且三媒六证现在都已经齐全,写了婚书——”
冯桥桥豁然转过头去,看向熊震,“你这么清楚?”
熊震畏缩了一下,冯桥桥暗暗思量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答应了这件事情,如果要答应,早几天就答应了,不可能闹到现在才来……
不行,现在必须回家。
龙战已经走下山道好几大步,见着情况,也转身看了过来,浓眉紧皱,看向熊震,熊震打了一个寒噤,不敢看龙战,连忙追上冯桥桥,“冯姑娘,还有件事。”
“快说。”冯桥桥丢给龙战一个眼神,边走边问。
“阮夫人答应了你的条件,会明媒正娶,但是同时会娶秦云雅小姐进门,不分大小。”
冯桥桥忽然止住脚步,看着熊震似乎在辨认他说出的话是真是假。
熊震吓了一跳,连忙止住脚步,才没撞上冯桥桥,神色怪异,“是真的,现在都已经传遍了。”
*
不分大小?
冯桥桥看着堂中已经准备好的婚书六证,视线转到了那媒婆身上。
说什么不分大小,还不是三妻四妾,她初时提了这个为难的要求本是要他们放手,没想到居然换来这样的局面,难道是她低看了自家,还是高看了西京,或者说她一直就看错了西京?
“呀!这不是冯姑娘吗?您看您看,这三媒六证都有了,就等过几日便可以迎娶,那自是明媒正娶,你看,你的八个字,这不都做到了吗?现在你没话说了吧?”
冯桥桥眼角微眯,胸腔之中怒潮翻涌,她要的不是这样的明媒正娶!
冯海走上前来,“丫头,你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冯桥桥牵强的笑了起来,“媒婆,婚书我可以看吗?”
“当然!”媒婆笑开了花,从怀中掏出一张红帖子。
冯桥桥上前接过,打开看了一遍,丢了回去,媒婆手忙脚乱的接好,还暗暗白了冯桥桥一眼,这丫头,太不识好歹了。
“我已做主答应了。”冯海看着面色怪异的冯桥桥,说出的话,将冯桥桥的心情又激的上了一层。
答应了?
不不不,她不能怪自己的父亲现在答应这件事情,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这婚事基本成了定局,三媒六证都有了,双方父母也答应了,她还能做什么?就这样让妹妹嫁给西京,然后一入侯门深似海?还是反抗?
反抗,又要怎么反抗?眼神微闪,冯桥桥道:“等我一等,不会很长时间,这件事情,我要问问清楚。”
厅中人都是一愣,但见她神情严肃慎重,竟然没有人多说一个字,连那絮絮叨叨的媒婆,都住了嘴。
冯桥桥转过身子,直直到了后院,进了妹妹的房间。
白氏和冯巧巧都在。
“丫头,你可算是回来了……”白氏喊了一声,却有些说不下去,冯巧巧面色苍白,嘴角颤抖,看这情况,是哭过了。
“你不想嫁?”这毕竟是她妹妹的婚事,即便再怎么,她也想知道冯巧巧的心思。
“我——”她依然是只说了一个字。
“那你这意思是想嫁了?”
冯巧巧怔了一下,闭嘴不语,冯桥桥又道:“你确定,要嫁给西京,以后都住在大宅院里,每日给他母亲晨昏定省,等着西京那风流的家伙想到你的时候,偶尔去看你一看,每日还要对着秦云雅虚伪的笑脸,和见缝插针的丫鬟?”
沉默。
一室的沉默。
冯巧巧没有说话,白氏也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白氏才叹了口气,“不嫁,又怎么办?”
是啊,不嫁又怎么办?
冯巧巧抬头看了她一眼,道:“那夜的事情,我已经告诉娘了。”
冯桥桥心思一转,道:“娘,您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和她说。”
“好!”白氏微愣,尚且处于今天这些事情的震惊之中,连忙出门去了。
冯桥桥上前,拉住妹妹的手腕,一起坐到了床边,她很少和冯巧巧谈心,大半的时间都是靠妹妹眼神之间的流转,去猜测她的心思,也知道,冯巧巧有些事情是瞒不住母亲的,只是没想到,她会选在这个时间,说出这件事情来。
白氏,定然是因为那百媚生的一夜,才对这婚事点了头,也让冯桥桥,多出了更多的无可奈何,这个时代的女人,一辈子所争的,不就是那个正妻的名分吗?
“你现在还喜欢楚心弦吗?”
冯巧巧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冯桥桥扯了下嘴角,忽然狠下心来,道:“如果你一直忘不掉,那就嫁给西京吧,把楚心弦放在你的心底,偶尔回想一下,当成个念想便罢了。”
“我……我不知道。”她呐呐的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不喜欢他,现在又怎么办。”
“如果你忘掉了他,那你还可以喜欢别人,在这茶山之上,我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但也自然有法子让一家人过的富裕安生,等以后为你寻个你喜欢的,潇潇洒洒过一辈子,你可以采茶唱歌,也可以舞刀弄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去干涉你,我甚至可以保证,连那男人也干涉不了你的喜好。现在,告诉我,你想嫁给他吗?嫁给他,就意味着没了自由,放弃你以前的生活,重新开始另外一种生活方式,那也许不是你能适应的,不是你喜欢的,甚至会让你难受痛苦,你……还是要嫁吗?”
这些话是残忍的,却也已经是冯桥桥能做的唯一一点事情了。
冯巧巧低垂了眼帘,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已算是他的人,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冯桥桥深吸一口气,又是这肌肤之亲,清白论,她已经听腻味了,正要开口说出,却听冯巧巧又道:“况且,我……”奈何我了好几次,都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耳后肌肤,却已然发红了。
冯桥桥张了张嘴,忽然感觉说不出话来。
阮风华那个骚包!
哎……
自此,她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这的确是好事儿,全家人都应了,她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吗?
无力的叹了口气,冯桥桥认真的看着妹妹:“即便是和秦云雅一起嫁给他,你也不介意吗?”
冯巧巧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才道:“这些都是爹娘做主的事情,我……爹爹应了,那就没什么吧。”
谈话到了这里,冯桥桥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思想差异,就意味着看待事情的差异,其实若现在说不嫁,阮家那种有名望的大家族,怎么可能强迫他们?这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只是没想到,他们都是同意的。
冯桥桥自嘲一笑,罢罢罢,他们同意也就罢了,龙战要是敢这样,她一定要阉了他。
走出院子,冲冯海交代一声,众人都是大喜过望,白氏虽有些伤心,只是想到阮家给了正妻的位置,那伤心,也便少了许多,才要出门找个地方宣泄自己心中郁闷的情绪,战不屈已经闻讯而来。
“听说家中有喜事?”
他眉开眼笑,看来是早就听说这件事情了,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些轻愁,“也不算吧。”
战不屈哈哈大笑。“西京那小子有种,还以为打算不负责任,我还想着收拾他一顿呢。”
“难道娶了秦云雅又来娶巧巧,你觉得很好吗?”
战不屈笑声敛住,神色有些复杂担忧,“秦云雅不是个好相处的,喜欢了西京很多年,只怕没那么好的心思能和巧巧共事一夫,巧巧的心思虽然机敏,但没有她心机深沉,若是别人也罢了,是她,我倒是很担心呢。”
原来,战不屈担心的是秦云雅对冯巧巧不好,而不是关心她和别人分享了丈夫,冯桥桥蹙眉,忽然道:“战不屈,如果你娶了阮清嫣,家里还要你娶别人,你会吗?”
“啊?”战不屈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个,俊脸一红,结巴道:“那得看什么情况了。”
“哦。”原来如此,连战不屈这种正直的男人,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桥丫头,我要离开茶山几天,巧巧要成亲了,我当她是我妹子,去帮她治办些嫁妆!”
说完,战不屈见冯桥桥若有所思,随意的点了点头,当她心中失落,有些笨拙的拍了拍冯桥桥的头,“虽然你这家伙有些讨厌,经常欺负我,但我也是把你当了妹子,等你和龙战成亲的时候,我一定送一大份嫁妆!”
冯桥桥没好气的躲了过去,“你这哪是安慰人,下手这么狠,再教你拍几下,脑袋要掉了!”
“啊?”战不屈又愣了一下,不行不行,他粗手粗脚惯了,原来一直下手比较重?那……阮清嫣一副陶瓷娃娃的样子,他这么粗手粗脚……他捏着阮清嫣好几次,是不是都把人弄伤了?想到这里,黝黑的脸上一红,暗暗又思考冯桥桥方才的话,想着,现在还没娶呢,别的女人已经都成了木头桩了,若是真娶了阮清嫣,别的女人哪里还能入得了他的眼?怎么可能还去娶别人呢?这问题,问题真是没水平,只是又想着虽然投了信出去,不知道大姐什么时候来提亲,又有些着急,那么美的人,又答应要嫁给他,还是早些娶回家的好,免得被西京那家伙教坏了。
亲事才一定下,家里立刻忙了起来。
秦家对这亲事虽然有些微词,但到了最后居然是同意了的,也不觉得和一个身份低微的采茶女平妻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阮家夫人寿辰之上更是热闹,有些茶商听说了这些事情,连带着冯家的生意也好了起来,包括柳嬷嬷那里,以及江岁宁和粉条厂,赚进了不少银两,不过也有人,说冯家接了龙战的光,要不是龙战和阮清嫣有婚约,阮家不会给这个面子。
冯桥桥连日来少言少语,安排着冯远他们,为妹妹准备嫁妆,画了图样儿,让冯巧巧自己绣喜服,同时也画样儿让柳嬷嬷做一套首饰准备着,龙战虽然觉得她心情不太好,但也实在理解不了她的心思,终日陪伴在旁。
午后刚过。
冯桥桥丢过账本,一边翻看着自己前几日画的那些图样和账目,龙战靠在软榻上看书。
这种相处模式,最近这段日子里,冯家人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习惯了。
冯桥桥点着额头皱了眉。
龙战放下书本,起身走到桌边,为她倒了一杯茶。
“睡会。”龙战道。
冯桥桥一笑,接过他手中的茶杯,道:“也不是很累,就是有些烦。”话才说完,龙战已经把她的身子提了起来,自己坐进椅子里,将她抱在怀中,轻轻的按压额头两侧。
“你对我真好。”冯桥桥嘟囔一声,闭上眼。
龙战手下没听,嘴角动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开了口:“你对你妹妹也很好。”口气一本正经之中,似乎还有些臭臭的。
“她以前对我很好,没让我饿死。”冯桥桥轻笑,脸埋进他怀中,又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一直都是这样。”
抱着她的男人一顿,“我对你不好?”
莫名其妙。
冯桥桥撇嘴,也反问,“难道我对你不好?”
龙战哑口无言,除了没有恢复的味觉,她对他不是不好,是太好,好的他总觉得不真实,不知道要怎么对她,甚至,好的现在看到她对别人上心,他都不自在。
似乎越来越喜欢这样腻在他怀里了。
“你说,阮夫人为什么会答应这件事情?”沉吟半月,她终归没忍住,问了出来。
龙战身子一僵,“不知道。”
冯桥桥诧异的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若真是不知道,那一瞬间的僵硬又是为了什么?
她捏过他的大手,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你又不想说。”
龙战别过脸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这件事情和我们没关系。”冯桥桥皱眉,“她是我妹妹,不是别人,怎么没关系?”
“她不是我妹妹。”龙战平平的道。
冯桥桥忽然感觉心头一缩,有些难抑的酸涩涌了上来,她静静的看着他,面无表情,龙战闭了闭眼,“我……我说错话了。”要知道他是什么脾气,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
冯桥桥虽然心中难受缓和,但依旧面无表情,也没有退开他的怀抱。
龙战被她看的十分不自在,隔了半晌,口气有些沉痛,“我不想你绕进那些事情。”话才出口,忽然觉得自己这是不打自招了。
冯桥桥思维敏锐,他话都这么说了,她还会猜不到吗?只是这对母子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矛盾,能叫龙战对裴怀英的反感这么强烈。
她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腰,深深叹了口气,心中原本对裴怀英的那些印象现在又变了些。
“我知道,一直知道你就是个闷骚的。”
“什么?”龙战皱眉,好像听到了什么骚之类的不好字眼。
冯桥桥翻了翻眼皮,“没什么,说你脾气要稍微改一改,老是这样藏着心思跟我说话,我要是猜不出来,误会你了怎么办?”
“你一向猜得很准。”龙战帮她顺了顺头发,冯桥桥的心思敏感,这相处的半年时间以来,他有什么心情变化,她都拿捏的分毫不差。
“我这不是猜。”她嘟囔了一句,觉得自己的脑门似乎稍微清明了些,不是刚才那样一团浆糊。
龙战皱眉,“不是猜,是什么?”
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冯桥桥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当然也没说出这句来,安心的让他按压额角酸疼处,才一会儿,门口传来轻叩:“冯姑娘。”
原来是熊震,冯桥桥才要起身,龙战忽然压住她的肩头,“什么事儿?”
门外熊震一僵,这半月来他无数次的想要请冯姑娘去趟驿馆,也无数次因为龙战的缘故从未开口,今日只道主子不在,没想到不是不在,而是一直在。
“说吧。”龙战声音冷寒,凉的熊震头皮一麻。
冯桥桥起了心思,伸出一只小手,捏了捏他冷硬的嘴角,挂出一个牵强的笑意,龙战没力的瞪了冯桥桥一眼,心中浮起无奈,这丫头怎么就不害怕他呢?
“这……阮夫人请冯姑娘去一趟,说是商讨婚事。”
哦?
冯桥桥挑眉,扯了扯龙战紧抱她的手臂,示意放开,龙战皱眉瞪了门板一眼,看来对于熊震这个时候出现非常不满意,打扰了他美人在抱的好心情,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是找我去,还是和我爹爹一起,或者是……”
冯桥桥没问完,熊震便道:“是专门请冯姑娘一起去。”
“哦,那走吧。”冯桥桥站好,顺了顺衣服,龙战忽然起身,帮她捋顺头发,“我陪你去。”
“你?”冯桥桥诧异,毕竟阮夫人请她也不知道什么事儿,龙战这些年可是从不下山的。
“嗯,我陪你去。”他又重复了一声,率先开门出去了。
门口的熊震面色扭曲,一直低着头,冯桥桥眼神一闪,笑着跟了上去。
阮府花厅
裴怀英坐在上首,一身白色长袍,依旧竖着英雄髻,身后站着那名护卫,端杯喝茶,气势不减。
阮夫人坐在下首,悠然品名,姿态曼妙。
“这就是请嫣?”指着站在阮夫人身边的白纱女子,裴怀英道:“怎么不坐?”
阮清嫣道:“裴将军面前,没有清嫣的座位,站着就是了。”她向来就知道,眼前这位巾帼女将军反感那些繁文缛节。
阮夫人轻轻摇头,“裴将军见笑了,她一直就是这般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话也习惯了循规蹈矩。”
“无妨。”裴怀英抬起一手,相反的,她对这阮清嫣的看法,比六年前更好了一些,看来,时间真的是能磨练人的心智,现在的阮清嫣,看起来除了沉稳冷静,又多了份洒脱和直接。
“裴将军,这次是否顺便帮小女和龙战主持婚事?”阮夫人轻声问道,毕竟这事儿拖了好些年了,清嫣的岁数已经不小,等不起。
“这……”裴怀英怔住,却不知如何开口,她自有她的傲气,虽然她很想看到龙战成家立世,但她现在委实没有立场,主持婚事。
哪知阮清嫣却道:“娘,我不能嫁给龙战。”
阮夫人与裴怀英都是一愣。
阮夫人道:“这些年来,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为什么现在反倒不愿意了?”
阮清嫣看向裴怀英身后的护卫,忽然面色微红,有些尴尬的开口:“清嫣已经……没有资格嫁给龙将军。”她即便是冷清冷性,到底还是闺中千金,有些话自然是说不出来。
裴怀英微微蹙眉,“有什么你且说来,阿清只是护卫。”
阮清嫣低下头,平平的道:“我已不是清白之身,断不能嫁给龙战为妻。”
阮夫人大惊失色,站起身来:“你——你怎么可能——清嫣,你可知道不是清白之身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娘。”阮清嫣柔柔的唤了一声,“我自然是知道的,虽然非我所愿,但这也是事实。”
“你……”阮夫人面色惨白,尤其是被她那个非我所愿,刺的脸色大变,因为寿辰而染上的喜庆消失无踪。
裴怀英只是微愣,投给阮清嫣一个赞许的目光,毕竟,不是任何女子都有这份胆魄的,道:“本将军依然可以为阮姑娘做媒,阮姑娘才情誉满天下,定然有命中注定的良配在等待。”
阮夫人还没反应过来,阮清嫣又道:“多谢裴将军赏识,清嫣不想妨碍旁人,这件事情,清嫣自己会处理。”清清淡淡,已没了那夜在战不屈面前的寻死求清白,却也让一直震惊的阮夫人回过神来,察觉到了某些细微东西,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清嫣,退下。”
“是。”阮清嫣礼貌的福身行礼,转了出去,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却是一副见鬼的表情,完全搞不懂这失去清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一直陪伴着小姐,怎么从来不知道发生了这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阮夫人深吸口气,缓解情绪,片刻又恢复成了淡雅模样,“裴将军……”开了口,却说不下去了,自家闺女坦诚失去清白不能嫁人,任是哪个母亲都说不出话来吧?
“无事,今日是为风华的婚事而来。”
阮夫人松了口气,方才叫了阮清嫣来,也不过是让裴怀英看看,提醒她该旅行婚约,哪里知道裴怀英还没说话,阮清嫣居然爆出那样一句话,自绝后路,她这女儿一向执着认死理,怎么忽然转了性子,还有,那个所谓的“非我所愿”,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胆大包天,竟然敢对阮家的女儿……而以清嫣的性子,若是遭了那等事情,只怕早已经一死以全清白——
“夫人,冯姑娘到了。”
阮夫人回过神来,“快请她进来。”
“是。”丫鬟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带了冯桥桥进来,龙战要说是陪,不过是陪她进了茶山县城,就直接跳进了一道围墙,据熊震透露,原来那是梦香楼的后院,龙战的据点。
视线扫过裴怀英和阮夫人,冯桥桥不由眼前一亮。
好美的女人。
阮夫人也打量着冯桥桥,站起身来:“按说,姐妹会有七分相像,冯姑娘这般清秀,令妹自然不在话下了。”
冯桥桥笑道:“阮夫人高看我了,我哪里有我妹妹半分好看?对这些好看不好看的事情,我是从来不在意的,我懒得紧,阮夫人有什么话,咱们快些说完,我好快些回去睡觉,我好些日子没好好歇息了。”没有行礼没有下跪,没有去看裴怀英一眼。
阮夫人眉毛一蹙,对这张狂的性子有些难以接受,“如果令妹——”
“啊,我脾气坏,以前在茶山就是出了名的,阮夫人随便找个人问问都知道,至于我妹妹怎么样,阮夫人见了人就知道,还是不要拿我来比较的好。”
阮夫人被她这么一挡,有些话就说不下去了。
裴怀英眸中赞许更甚。
“既然裴将军也在这里,那有些话,我便直说了。”阮夫人转身,又道:“这门亲事,如果不是裴将军主动做媒,我是不会答应的,今日请冯姑娘来此,是有些细节要和冯姑娘说明。”她知道,冯家的这丫头,能做的了冯家两个长辈的主。
“是吗?”冯桥桥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裴怀英,裴怀英由着她看,面色不变,冯桥桥道:“在你说细节之前,我有要求。”
她说的是要求,而非商量。
阮夫人有些诧异,转头,却见裴怀英面无表情,但眼眸赞许,不由挑起纤细的眉毛:“冯姑娘但说无妨。”
“我妹妹和秦云雅不一样,所以我妹妹嫁过来之后,要有出入自由的许可。”
阮夫人稍微沉吟,“可以。”
“她可以随时回茶山,我家人也可以随时见她,她每天要做什么事情,阮家不能干涉过多。”既然裴怀英想利用她来缓解和龙战的关系,那她也没理由放着眼前的人不利用。
用裴怀英帮妹妹换最大限度的自由,有何不可?
“这……”想到西京对冯巧巧的特别之处,阮夫人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也可以。”西京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以后怎么还都是未知数。
“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想到再说。”
阮夫人一怔,便没了话,接下来,不过是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喜饼要准备多少的事儿,阮家是大户,自然麻烦的要死,一堆事情还叫了管事一起来商量吩咐,聘礼之类的礼单也送来冯桥桥过目。
当然,冯桥桥心黑的紧,下手不容情,尤其今儿个心情不好,这聘礼的礼单就填了又添,不过阮家高门大户不差钱,倒也不放在眼里,只有些丫鬟窃窃私语,说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这一番探讨,阮夫人是第一次主持这种事情,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冯桥桥也不懂这些啰嗦的东西,一个时辰才说了个差不多,冯桥桥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一转头,就看到裴怀英依旧坐在花厅上位,连姿势都没变。
阮夫人引着仆人们各忙各的去了,冯桥桥嘴角带笑,“告辞。”
咚!
裴怀英放下茶杯,“且慢。”
冯桥桥头也未转,道:“还有什么事儿呀?一次性说完了,我真累了。”
裴怀英皱起眉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你这次见我,好像十分排斥,甚至,怨怪我?”
“我哪有那个胆子敢怨怪裴将军?是累坏了,所以懒得多说。”
裴怀英站起身,腰间佩剑撞上座椅,发出清脆响声。
“冯丫头,没有任何人能在我面前耍小性子,不要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得寸进尺。”在有些事情上,她还是很直接的。
冯桥桥蹙眉,转过身来,“我倒没看出您喜欢我。”
“若不是你,我不必汤这趟婚事的浑水,欠下阮家人情。”这场婚事,如果不是裴怀英为冯巧巧做媒,没有这么顺利,但终究还是因为冯巧巧的身份太低,所以,才不得不一并娶了秦云雅,秦云雅也算是阮家远亲,多年来对西京痴心不改。
“我又何曾需要人来帮我这个忙?”
裴怀英面色微变,“不识好歹。”要知她为人做媒可是生平第一次,还利用自己身份,更是从来没有过。
不识好歹?
冯桥桥挤压了许久的怒气忽然不受控制,冷冷道:“你会让龙廷将军纳妾吗?”
裴怀英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冯桥桥忽然冷笑一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懂吗?你不愿与人分享丈夫,难道别人就愿意分享吗?”
裴怀英面色巨变,她生来自傲,龙廷又只娶了她一个,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丈夫又何来分享之说?男人三妻四妾已经成为惯性,不是本该那样吗?
“大胆!”身后护卫大喝一声,从未见过对裴怀英这等无礼的人,是个后辈,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少女,就要上前将她拿下。
冯桥桥眼眸一眯,忽然抬起右手,“别过来!”
护卫哪里听她的?伸手去扣她的胳膊,冯桥桥指尖一动,果上姻缘飞射出银线,嗖的一声缠住了护卫的脖子。
护卫愣了一下,没想到冯桥桥还有这一手,大怒。
冯桥桥却道:“你最好别动,这丝线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直守在门口的熊震连忙跑了进来,一见这种情况,立刻大惊:“清护卫别动!这线上,线上……”涂了奇怪的药,他就吃亏好多次了,虽然不是致命,但绝对会让人“映像深刻”。
“胡闹!”裴怀英皱眉低喝一声。
“属下知错。”护卫沉声道,冯桥桥哼了一声,手腕一抖,银线收了回去,“没什么事儿,我能走了吧?”
熊震支支吾吾:“冯姑娘,你……裴将军这样帮你……”冯桥桥淡淡的转头看了熊震一眼,把他的话,也淡淡的看了回去。
“帮我?是想利用我吧?”
静。
死寂一片,只有几人不断深沉的呼吸,刺耳的很。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冯桥桥也已不怕再多点麻烦,转身道:“你喜欢我?我在你眼里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的山野丫头,你会为了帮我拉下脸面给阮家压力?你只是喜欢龙战,爱屋及乌罢了,做这件事情也是为了让我缓和你和龙战之间的关系,说白一点,这不是利用是什么?”
裴怀英面色微白,“放肆!本将军又何须利用你来达成目的?”
“放肆放五本来都不是重点,我在竹园见你的那次,就已经知道你的心思,甚至愿意将你当成一个做错了事情的母亲,帮你一把,可是你太过分了,甚至于我从我妹妹这件事情,就可以想到你到底对龙战做了些什么,你自以为是的安排别人的生活,改变别人的命运,殊不知你做的事情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说我不识好歹?分明是你多管闲事!”
这一段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竟说的裴怀英无言以对,甚至于听到那句“自以为是的安排别人的生活,改变别人的命运”时,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滚出去!”
护卫和熊震都吓的目瞪口呆。
冯桥桥轻笑一声,“求之不得,后会无期。”
望着那远去的少女背影,裴怀英第一次出现深深的无力感,难道她真如冯桥桥所说,是这样一个盲目自大,不会为别人考虑的人吗?
“阿清,我以前对龙战是不是太过分了?”第一次,她的眉心蹙了起来,像一个母亲一样的询问,而不是用她高高在上的将军身份。
护卫无言以对。
*
熊震神色莫测的瞪着冯桥桥的背影,尚不能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身来,才出了阮府,冯桥桥顺口问道:“西京伤的很重?”最近好像没见出现过。
“还好,不是很严重。”
“嗯,我的衣服呢?”
“什么衣服?”熊震愣住,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冯桥桥白了他一眼,“我总不能这样去青楼吧?”
熊震啊了一声,“走后门。”
“哦。”虽然走后门实在不是个好词,不过冯桥桥走前门也没事儿,点了点头,随着熊震进了梦香楼的角门。
还不到傍晚,青楼生意没开始,一片安静。
熊震引着冯桥桥从角门过走廊,上了二楼,又从那条腾空的走廊直直往那处秀雅的楼阁走去。
上次来过,却是没去那座楼阁的。
冯桥桥左右看了下,才要踏上走廊,忽然身后窜上一道人影,不用转头,那熟悉的药香味,也让她知道是谁。
“你没睡觉?跑出去不会是为了看美女吧?”她转头,促狭的笑了。
“只对你感兴趣。”龙战脱口而出,熊震嘴角抽搐两下,自觉离开了。
冯桥桥笑着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种话了?”油嘴滑舌,甜言蜜语,不过,她是喜欢的。
龙战皱眉,显然也因为自己方才的话有些郁闷,冷血无情的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然而,有些话,并非生来不会,而是对象不对。
冯桥桥笑了笑,帮他整理了下腰带,道:“原来那间屋子看样子不是你设计的,身后这座小楼,才是你的窝。”
“原来那间是龙飞尘设计的。”如果是他来设计,不会弄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到这里,脸色忽然一黑,显然是想到冯桥桥玩那些机关玩的不亦乐乎,伸手握住她的腰。
“腾空的走廊,是害怕了吗?”他才走上廊来,就见她站在走廊口不动弹。
她偏头看着他扶住自己腰间的大手,笑:“没有害怕,只是看看,有些好奇这是怎么建的。”
龙战皱眉,不相信,直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她轻呼一声,连忙扶住他的肩膀,“动不动就来这招。”
“我喜欢抱着你走。”他道,声音低沉沙哑。
前院的丝竹声隐约传了过来——
夕阳,楼台,莲花舞。
软靴,腰带,墨玄衣。
她怔怔的看着他冷峻的眉目,夕阳撒在两人身上,拉下了长长的影子,冯桥桥突然生出无比的渴望,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个瞬间多好?那低头刹那的温柔,一眼万年。
她突然道:“我答应。”
龙战挑眉。
冯桥桥补充,“我们成亲,我答应。”
龙战一呆,回复笑意,一脚踹开了眼前的门,抱着她走了进去轻放在软榻上,人却也没有起身,而是俯在软榻之上,大手按着她的肩膀,“你答应?”
她想动,却起不来,也没时间去观察眼下屋中摆设,看着他这幅邪恶的模样,忽然有些心跳加速,真是的,什么时候不说,要在这时候说,这家伙,定然是想歪了去。
“我——”
“我听见了。”他低头,靠在她耳边说出四个字,并带起一阵轻笑,轻咬着她的耳朵。
冯桥桥惊喘一声,连忙抓住他的手,“——龙战,”
话没说完,楼下响起一声娇柔喊声,“主子,红绡来送晚膳。”
冯桥桥心中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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