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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晗光一去,清虚派此前种种动作,必将付诸流水,”齐谌之对齐诤之道,“大哥的计策定得妙极。”
房门紧闭,外边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打在走廊下头,齐诤之问:“你同茅山派接触之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只有敬和知道些许。”齐谌之膝下一子一女,齐敬和与齐晚思不及齐桓景灵力强,早晚要回到京城,故齐谌之先将部分计划透露给儿子。
“也好,”尽管对齐敬和这个侄儿不大放心,但齐家总归要交托于他,不妨让他历练历练,齐诤之道,“过些日子把晚思接回来,让她教教敬和。”
“知道了,”一将儿子跟小女儿放在一块,齐谌之都要替齐敬和害臊,眼见着到而立之年的人,还比不上他妹妹主意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是不是也将桓景接来?”
“他不必,晚思能趁着赏花宴结束回来,但若是急急忙忙将桓景也接走,怕清虚派会警觉。”
齐谌之忧心道:“可那毕竟是雍州,柳杨枫……”
“三派齐聚,即便出了事,也不能让他一个弟子上前。”
齐谌之默然,大哥有两个儿子,一前一后都送进了万松阁,长子齐桓晟的尸骨找回来时残缺不全,齐诤之没掉一滴眼泪,又将次子补了上去。虽说皇帝是示意要在清虚派安插眼线,可齐家为此牺牲了多少,也没人说得清。
唯一令齐谌之暗地里欣慰的,是自家两个孩子都没什么天资,不必在这浑水里蹚得太深。
“对了,还有一事。”齐谌之想起前些日下朝,东宫派人来问了些奇怪的话,“晚思到清虚派那年,大哥是不是从族里挑了个年龄相仿的姑娘陪着?好像是叫婉云,太子那日遣人来问,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齐诤之道:“晚思有提过,婉云随桓景来过宫里,据说还在宴席上出了些风头,便让太子记挂上了。”
“大哥的意思是?”
“太子快十五了,娶妃之事迫在眉睫,崔家两个女儿都在雍州,张家为圣上猜疑,眼下只有晚思当得上,届时婉云一同嫁过去,免得晚思一人应付不来。”
齐谌之尽管非常希望自己女儿能当上太子正妃,但依旧有些忐忑:“这……还得听圣上的意思。”
“此事你无需插手,由我来办,”齐诤之说,“有件事你去打听打听,张家长公子近来似乎是定了亲?”
齐谌之:“这事我听说了,是跟乐家的小姐,就是年前贬为主簿的乐扬成的女儿。依我所见,张家人也算识相,几个嫡出儿子都送到仙道去,留下的一个又不娶个大户人家的闺女,恐怕张礼文早就不想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呆了,一心等着致仕吧,”他笑道,“可惜了乐扬成一番打算。”
“乐扬成的女儿,在玄溟堂。”齐诤之道。
齐谌之:“也是晚思的消息?”
“是。”齐诤之答道。乐怀雅不是齐婉云,但凡跟人闲聊都要把话题引到家世上去,所以齐晚思也是最近才知晓她的身份。齐诤之接着说:“同苏溪亭关系密切,修为也不低。”
齐谌之纳闷乐扬成为何如此想不开,要拿宝贝独|生|女去换官场上的前程;即便是联姻,张家的张烒远、张栻迢甚至张礼真,哪个不是在朝廷跟仙道都吃得开的人物?偏偏挑了一个张式遥,还是庶出公子,乐扬成到底是气量小,稍稍坐贬就失去了理智。
“那就这么看着?”齐谌之依然有些担心,乐家跟清虚派皓玥堂的第五铏之是姻亲,若是再加上张家,圣上为了朝廷在仙道的势力,恐怕还得拉拢他们,届时齐家夹在中间,两边不好做人。
齐诤之看穿了兄弟的顾虑,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将事情和盘托出。这个计划太过危险,弄得不好整个齐家都要牵连进去,他必须要给家族留条后路,故一直不敢让齐谌之参与太多:
“随他们去,皇上自有裁决。”
苏溪亭搬起一个花盆,里边栽着三丛长春花,淡紫红色的花瓣鲜艳湿|润,枝条自然舒展。她正要感叹这么好的花就要送到演武场边上迎接料峭的春风实在可惜,就听见公输染宁在园子门口对卫溱筝说:“不准用咒,园子里全是阵图,给冲了就麻烦……用胳膊!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懒?”
不用看就知道卫师弟一定是偷偷用了悬浮咒一类术法,万松阁的暖室设在这个用竹篱围成的小园子里,一年四季靠符咒调节风雨阳光,苏溪亭心说要能把公输染宁的这套系统弄到地球,以前楼下那帮植物系的博士生估计得哭着拜公输真人为师,毕业论文就是《木系符咒在红花檵木生长发育中的调控功能》,听起来这么还挺新颖。
由于大脑忙着胡思乱想,苏溪亭迈过一盆杜鹃花时给绊了一下,公输染宁听见声音迅速转过身:“小心点,弄倒了没关系,别踩碎了花盆……”
一声脆响,红色的陶土花盆就在苏溪亭来不及安放的脚下碎成六瓣。边上的程堪颐嘴角抽了抽。
“算了,别把根踩坏……”
苏溪亭抬起脚,陶瓦碎片混着泥巴,里边根须被压得挤出汁来。程堪颐忍不住把头扭到一边。
“……你快出去吧。”公输染宁叹气。
苏溪亭惭愧万分,匆匆忙忙跑了出去,正好跟被季堣阳打发来帮忙的季垆笙跟程堪懿撞上,险些碰掉手里的花盆。见着程堪懿,苏溪亭回头望了望园子里的程堪颐,两姊妹长得一模一样,交替着将花盆搬到场上去,不熟悉的同门估计会觉得这姑娘跑得真快,刚走一会儿又送一盆过来。
赏花宴的重头戏便是在花海中斗法,同年与同年斗,落败者打回去重新修炼一年。鉴于资质这种东西跟星星一样能看不能摸,有幸沾点光的少之又少,不少家里有门路的弟子,修习几年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便自觉下山,将来为官经商,都比修仙容易出人头地;当然也有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门派也不会赶他们出去。
妙计,真是妙计。苏溪亭小心地踩着布满水滴的台阶向下走,那些有希望晋升的公子小姐现在都在新平府卫国戍边。虽然这么想有些对不起同崔灵鸳他们的牌桌情谊,苏溪亭依然觉得不让世家后代进入门派中枢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这些人背景复杂,还常常要肩负给亲戚朋友以及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找出路的工作,最好的例子就是通过第五铏之、冲破门派设下的阻碍、同张齐崔三大世家同年进门的乐怀雅小姐,但愿她爹能早日放弃跟张家攀亲戚的计划,不然早晚乐小姐都是要下山的。
韩潍舟在正清宫前的广场当中,指挥弟子将草木灰洒在潮|湿的地面上,见苏溪亭来,他把她拽到一边,悄悄说:“等会儿你别上场了,去场边守着,防着法术丢出界砸伤人。”
“为什么?”苏溪亭问。
“张烒远和崔钟离不在,同辈的谁打得过你?还有跟溱筝说,他也不上,”韩潍舟说,“你大师兄给齐晚思迷昏了头,现在都不肯听我调派了,还是你俩靠得住些。”
苏溪亭受宠若惊,上回她导师也是觉得她靠得住,才推荐她转机俄罗斯,去拜见当地一位前苏联的老教授,要能回国,她就该接手几个重要的项目了。
“叶师兄怎么了?”虽说跟齐晚思撕破了脸,叶雨信的面子苏溪亭还是要给点的。
“那小子非得自己上场,我说句实话,他的本事我比谁都清楚,在同辈里边真不算拔尖的,闹什么闹!”
苏溪亭:“大师兄或许只是想替您挣些面子呢,他要不上那可真没人了……”
“玄溟堂什么水平我还能不知道?不就是齐晚思要走么,为这事他装病装了半个月,”韩潍舟愤愤道,“我跟他讲了,齐晚思必须下山,有本事他把靖安剑留下,跟着齐晚思一块走。还跟我闹脾气,修为不见长胆子倒越来越大!”
叶雨信跟着韩潍舟十年,就如同雁离堂的第五至善和臻午堂的姚烛,是堂主最为信任的弟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任堂主的人选。苏溪亭琢磨着叶师兄就算脑子再不灵光,也该清楚清虚派堂主的位子是何其贵重,便给师父喂了颗定心丸:“师父你别气了,我看大师兄就是成天跟齐晚思师姐一堆才变成这样,等齐晚思师姐下山,过上几个月,他肯定就好了。”
“但愿吧。”韩潍舟余怒未消。
齐晚思你可真是害人不浅。苏溪亭想。
一连十五日,清虚派所有不在闭关的弟子都聚到正清宫前,哪怕明知技不如人,也被师父押着走个过场,苏溪亭与卫溱筝全称凑在角落里,为自己不能上场而扼腕的同时,还得盯着围在场子周边的一圈花盆,若是被剑气或是法咒打碎,还得从万松阁重新搬来新的补上。
最后一日,几位尊仙派出了座下弟子上场,打算给晚辈们开开眼界。鱼尘欢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日子,早早把余圣殷叫到房里,给他冠上青玉冠,掐了掐徒儿的脸,说要是碰上周煊容,千万别给掌门面子。
余圣殷点头,暗自决定等会儿要让师兄几招,省得他回去又要给掌门师伯数落。不料辰正时分,一行弟子自山下匆匆赶到正清宫,周煊容便带着南宫煜文的口令下山去了;公输染宁同他一道出来,招呼余圣殷上场。
但唯一能跟他过招的同辈刚刚离开,余圣殷提剑独立,边上的公输染宁左顾右盼,目光落在角落里蹲着拿草杆子画画的苏溪亭身上。
于是苏溪亭就被莫名其妙地拎上场,当她看清对手,扑上去抓着公输染宁的袖子:“师祖您没开玩笑吧?我那破镰刀也就砍柴有用啊,余师叔一只手能把我打到山脚下去,您是要场下的同门跟我学跑路吗?”实际上她想的是人家征墟听召长剑出鞘,便仿佛万军当前;而她一扛起镰刀,能让人想到的只有满田金灿灿的水稻,只差卷起裤腿。
公输染宁并不理会,从她手里抽|出衣料顺直,抄手微笑:“无妨,只是点到为止,圣殷知道分寸。何况你跟他早在京城便日日切磋,给同门做个示范,伤不着你。”
苏溪亭眼睁睁看着他飘然下场,消失在睽睽众目之后,里边还有一双眼睛扑闪扑闪,是乐怀雅小姐。
镰刀自袖口滑出,苏溪亭想将武器握得帅气一点,结果搬了太久的花盆手腕僵硬,长柄险些砸上脑壳。早知道就该跟赫兰兄学学如何摆姿势,丢起脸来也能有些套路,苏溪亭后悔不迭。
余圣殷看着她千变万幻的神色,用手抽|出剑刃,收敛灵力,以最普通的劈斩开端;苏溪亭心知师叔有意放水,感激之余横刀格挡;长柄尽管坚硬无比,却格外的滑,征墟从上刮擦而过,苏溪亭撤回左手,右腕旋动,银色的刀光回闪如新月;余圣殷后退,巨镰自眼前横过,带起一片冷风。
这套|动作是苏溪亭在京城驿馆里琢磨出来的,巨镰比起剑胜在带弧度的刀刃,长剑直击不中只能撤回,而镰刀却只需拐个弯,便又是一个杀招。
余圣殷从容不迫地与她对招,两人有来有往、配合默契,全不像是对手。场下弟子先是惊叹于余圣殷大气磅礴的剑术,而后渐渐发觉苏溪亭尽管用的是农具,动作也挺精妙。
“这个女弟子是哪个堂的?怎么没见过?”
“师兄你前些日子闭关,不知道那就是玄溟堂最近收的天才,可厉害了。”
“真的?我怎么听说她是宋师叔的亲戚?……”
“我太公他老人家也是靠一柄镰刀三亩田养活了全家人……”
“没想到这巨镰舞起来也有些气势。”
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话,苏溪亭无暇分心,余圣殷的剑越来越快,她毕竟功力不足,终于因后撤不及,被征墟剑挑开刀柄,而后长剑便被收回了。
余圣殷冲她点头示意,转身离去。苏溪亭觉得他这个打完就走的习惯很不好,即便头点得再诚恳,突出的也只能是对他人的藐视。她看着手里的巨镰,无奈地笑了笑,果然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此时周煊容从人群后绕过,径直踏上正清宫的台阶。方才两只被打回原形的黄鼠狼冲破了山门的禁制,他下去跟对方比划半天,才弄清楚状况。
岳西山狐族背叛了诺言,将所收留鼬族的头领交给天一派,只说先前没抓到他们,其余的全部打回原形,这两只还能说几句人话,连夜赶到清虚派祈求庇护。
鱼尘欢彼时正同掌门师兄闲聊,闻之便道:“不必理会,他们都没了修为,纵然能说几句人话又有什么威胁?那帮狐狸最是怕事,不会赶尽杀绝。”
“可他们说有要事相告。”周煊容说。
南宫煜文看了看师妹,沉声道:“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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