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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清虚派不少弟子纷纷请假回家乡,门派上下空了大半,剩下的多半是苏溪亭这样的孤儿。韩潍舟早些日子乘船探望母亲去了,眼下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宋柳君。
苏溪亭把房门关上,等窗外三人离开之后,绕了一条远路回去放水壶,乐怀雅与另外一名女弟子去九英山帮忙了。她只身奔往百春堂。
宋柳君得知此事,说:“千万不要声张,我带你去云中楼,呆在那里别出来,还有就是齐晚思有个堂兄叫齐桓景的是我师弟,跟着公输尊仙在万松阁当差,小心这个人。”
未时,苏溪亭因打碎鱼尘欢最钟爱的琉璃瓷盏而被罚跪的消息传遍了门派上下,不少向来眼红心燥的弟子暗笑说“穷人家出来的就是没个体统,好不容易巴上伺候尊仙的活还给搞砸了”。这让齐晚思多少开始怀疑齐婉云的话。
鱼尘欢知道万松阁有齐家眼线,只能以品茶为名,过了几天才去找公输染宁。后者得到宋柳君的线报,当日提前将内室周围侍候的弟子打发走。余圣殷摆好茶具,鱼尘欢让他到门口站着,有人来一定要通报。待余圣殷出去,她马上坐下便低声对公输染宁说:“我们可能一开始就搞错了,你那镇命符除了柳杨枫,还给谁教过?”
公输染宁:“筑基后的都教了,包括齐桓景。”
“那现在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公输染宁闭着眼睛,手指揉着睛明穴,“要真是齐家人做的这事,栽赃给柳杨枫好让门派出人北伐,我难辞其咎。”
鱼尘欢:“师兄,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现下的麻烦吧,你说直接跟齐家撕破脸,掌门师兄会同意吗?”
“绝对不会,”公输染宁扶额,“你不管账所以不清楚,今年光是重建玄溟堂的静思间就花光了佃租,平日里弟子吃穿用度哪样不要钱,如果不是齐家撑着大头,粮仓半个月就能见底。不然我也不会建议掌门暂停收新弟子,怎么也得让今年这批辟谷再招人,不然命都在齐家手里捏着。”
鱼尘欢:“那万一齐家的钱粮断了,我们砸锅卖铁能撑多久?”
“你要干什么?即便万松阁平常礼金收得比你云中楼多,也不许你打我那绸缎的主意。”
“师兄不必慌张,我是看万松阁四周松木林立,与琉璃瓦顶极不相称,打算给你换回朴实无华的布瓦罢了。”
公输染宁看着她,半晌捂脸道:“人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今日果真是应验了,这么多年,掌门师弟想必也是操碎了心,我非但不能为他分忧反而放纵弟子闹出诸多事端,今后真是无颜以对。”
鱼尘欢:“掌门师兄等你这句话等了许多年,想必他听到了一定十分欣慰,但在此之前还是让我们先把办法讨论出来,再去请罪也不迟。”
公输染宁把手放下:“齐晚思多半已经确信我们知晓了他们的计划,估计也猜到我们之所以没有动作,一来是没有证据,二来是……受制于人,真是修仙百年,越修越憋屈……”
“这年头能靠剑解决的事真是越来越少了,”鱼尘欢感叹,“我在门派里也是越来越说不上话了,凡事还得靠两位师兄。师兄你接着说。”
公输染宁:“证据也不必费心去找了,若是今后恶鬼祸事渐消,那必然是齐家无误;若我们不先捅破,门派大小事宜也不会受扰,今年他们送来的年礼只会比往年还多。”
“那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吧!”
“这样吧,北疆那边,我带齐桓景一块去,正月十五前动身,”公输染宁犹豫良久,终于下此决定,“柳杨枫是我教出来的徒弟,留给我这个师父去解决吧。届时朝中大族只会盯着北方,你在门派行事也方便。”
“那就这样吧,我去和掌门师兄交代。”
鱼尘欢咳嗽两声,余圣殷端着茶盘进来收拾茶具,无声地跟在鱼尘欢身后。路上鱼尘欢问:“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
“虽说我已卸下雁离堂堂主一职,有些事也不得不管。你近来有空就多去季堣阳那打听打听,除了季垆笙、程堪颐和程堪懿,还有哪些身家干净的好苗子。”
“是。”
余圣殷把茶盘交给茶水间的当值弟子。
云中楼原为清虚派藏书阁,上下三层,落成后几十年间四周陆续围起了院子,前些年又将老房子翻修了一回,但屋椽与梁柱均为旧物,地上的碎石砖也是前朝的流行款式。
阁楼里少有人来,只有堂主以上或者持有堂主名牌的人有资格进入,余圣殷虽说身份不够,但鱼尘欢的名牌从来都是交给他保管。
一层是符箓经书,二层是门派典籍,三层是秘传心法。余圣殷穿过书架,径直走上二层,一踩上木质地板,就看见苏溪亭正拿着一本《杂项兵器图鉴》靠在书架侧边翻看。
余圣殷很想提醒她,镰刀属于农具,应该去一楼翻翻《稼事新书》一类的书,但还是忍住了。
苏溪亭象征性地在鱼尘欢门前跪了不到一炷香,就被赶到云中楼当中抄书,对外称“思过”。这几天她也没闲着,除了上了锁的顶层,底下两层楼的书她看了五六本。
“诶?师叔,你怎么来了?”苏溪亭总算发现多了一个人。
“看书。”
苏溪亭两手捏着书页,眼珠转动,不知道对方是让自己闭嘴看书还是说他也是来看书,点点头继续研究弯刀的用法。
余圣殷要找的《图谱类钞》放在一个角落里的架子上,他拿着书下去的时候,苏溪亭奇怪地瞄了一眼封皮,她以为余圣殷对阵法没兴趣,跟他师父类似,是个仗剑走天涯的人物。
余圣殷刚把云中楼的大门锁好,就看见走廊尽头两个蓝衣弟子慌张地跑进来:“南边,南边妖族大军集结,似有进犯之意,边境哨岗刚送来的消息,需要立刻鸣钟警示!”
片刻过后,急促的钟声响彻云霄。
附近的清虚派弟子火速赶回,但很快边哨来报,妖族军队集结完毕,却是南下进军,不知是何意图。
无论如何,对方不打算再来一次清虚重围,怎么看都是好消息。南宫煜文派周煊容到宣明派,询问妖族最近是否有新动向。
就在周煊容踩着剑飞过山门的同时,通州南境的宣明派哨岗内,郑寻庸放飞了信鸽,将收集到的消息传回门派。
宣明派不如清虚派门楣光耀,拉的赞助也不多,加之姬无疚不理俗务,根本不能跟清虚派一样每隔十几里就找个山头修个烽火台传信,信鸽虽慢,好在哨岗与门派相隔不远,仅有四十里路,算上北风逆吹,最迟半个钟头就能送到姬无疚手里。
郑寻庸关上塔楼的门,坐到江如蓝对面,拿起火盆里的钳子拨拉起炭火来。
江如蓝问:“师兄,虽说现在妖族内乱,但万一真的有些部落趁机北上,你那火器真的能挡得住么?”
他指的是架在南边窗口的两架火箭筒与排在墙角的二十多枚竹皮榴弹,此前郑寻庸一直没能解决的弹壳要么易燃要么过厚的问题,被边境绵延十余里的竹林解决了,用辟火符填充榴弹底部,留下引燃线路,有效防止了竹制飞弹飞到一半自动炸开的问题。郑寻庸高兴之余,做了许多加强型雷光弹,正好前些日子遇到小股妖众骚扰边境,他试验一番,自觉卓有成效。
“一百人以下绝对没问题。”郑寻庸自信道。
江如蓝昨日前来送补给,给他带了煤炭和茶叶,正好看见两个山猫精在哨岗不远处探头探脑,两道落雷将对方劈晕,抓到郑寻庸面前。
郑寻庸觉得很没面子,例行问讯,结果问出了一个重量级的消息。
妖族社会落后,基本处于原始部落阶段,争斗厮杀多年,大族唯有闵水狐族与蒲涧羽族。七十九年前北征过后,妖族见识到了人族非凡的组织能力。蒲涧羽族便开始向凡人取经,修习礼法,分派官职,界定亲疏,鸟类的天赋——飞翔,使得他们对人族的了解,远比闵水狐族要多。
近几十年,蒲涧羽族发展迅猛,族人数量急剧增多,也热衷于化为人形,渐渐地,百越之地过半妖族甘愿拜羽族为尊。狐族心有不甘,欲与羽族开战,虽擅长变化之术,无奈因数量较少屡屡落败;羽族占据优势,却要将大半精力放在安抚新吞并的小部落身上。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十多年,直到去年狐族之王遭王弟谋害,新王弑君登基,本已人心不稳,更不敢与羽族再起冲突,故割让闵水以西之地,全族退守闵水东畔,向蒲涧羽族俯首称臣。
羽族大喜,却矜持地表示,他们不愿意接受狐族进贡,除非将狐族先王之子流放于北境之外。
先王王后曾诞下一对双胞胎姐弟,当时尚未化为人形。
据那两个小妖精所言,王子虽幼,却明白自己若是出走,母亲与姐姐尚能活命。以狐形拜别诸位大臣,始阳山南峰,从此再无消息。
狐族新王自以为赶走了政敌,从此就能过上太平日子,不想先王旧臣当中有不少人对他割地求和的行为恚愤不已。九月,狐族将军栾诸得知羽族中玄鸟部与锦襕部起冲突,东边守军被抽调过去镇压,防守形同虚设,遂挥师西渡,夺回闵水西岸一块土地,靠着始阳山南麓复杂的地形与羽族守军打了几个漂亮仗,还放出消息,号召狐族当中有志之士杀死狐王瞿冉,迎立王子为王。
所以现在始阳山边上,羽族官兵和狐族叛军天天打仗。反倒是西边通州南境,因为官兵都被调走了,一些小妖精开始私自出关,跑到人族的地盘上偷盗;更有从前不服羽族的部落集群而起,在边境制造事端。
郑寻庸听完,提议把两个小妖精放回去,妖族与仙道数十年来小摩擦不断,但总体而言相安无事,他没必要拿两个俘虏试验。江如蓝不太乐意,但还是把两个妖精放了:“走吧!以后化形记得把耳朵藏好!”
山猫精们抖抖耳朵,钻到树林里去了。
回到哨岗里,江如蓝说:“看来没什么大事,若是妖族大军北侵,除了这里,也只有走始阳山与九英山的两条山路,九英山那条路必须经过赫兰谷,那里别说这些妖怪了,就算是清虚派掌门也进不去。”
“也是啊,”郑寻庸说,“让他们打去,师弟你干脆在这住一晚好了,明日早晨再回去,记得下次带点火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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