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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燕子寒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清虚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你们南宫掌门亲自赶往扬州,要将燕子寒带回始阳山,”郑寻庸抓着苏溪亭递来的茶杯喝一口,“但燕子寒走火入魔、六亲不认,面对一众高手,竟然连斩百人,杀出重围。
“但对方终究人多势众,燕子寒不得已向江州方向逃窜,终于被宣明派与清虚派两派联手擒获,带回清虚派封印脉门。
“然而!意外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郑寻庸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江州南边,百越之地的妖族竟然趁机北侵,兵分两路,而始阳山与九英山之间,正好有抵达中原的必经之路,当年这块凡人聚集处十室九空,清虚派陷入重围。
“其余门派的救兵击退妖族、上山探查时,却正好撞见破印而出的燕子寒,于是妖族、仙道和燕子寒三方混战,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结果你也知道。”
苏溪亭:“我觉得你说的这个故事漏洞挺多的,清虚派都被围了,宣明派怎么会不来?而且在扬州打寒山派的人也不至于半天赶不过来吧?”
郑寻庸:“妖族兵分两路,另一条路就在我们那;扬州那帮人我就不清楚了。你问这些干嘛?”
苏溪亭就把赫兰千河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赫兰同志真是多灾多难啊,”郑寻庸说,“我现在算是我师父的心腹,而且你没发现宣明派跟你们玄溟堂字音差不多么?那是因为宣明派祖师张溟轩就是清虚派出身,跟你们掌门是同辈,当年也曾经是玄溟堂堂主,所以我算是你半个师兄啊。”
苏溪亭:“行了,半个师兄你先坐着吧,我得去大殿里帮忙,等会宫里的人就到了,”她满脸纠结,“绝对十分热闹。”
宣明派上任掌门张溟轩曾留下风雷镜,可探查方圆千里内异动,前天姬无疚发觉观星台情况有变,命郑寻庸一路乘风御剑赶至清虚派,不得令第三人知晓,不料他以为自己飞得够高,天气又有点冷,就套上了宣明派的道袍。然后就被同样御剑而至的茅山派四人看见了。
那天在山门带头嚷嚷的叫谢晗光,是茅山掌门的师弟,素来以辩才闻名。郑寻庸不太愿意和那四位共处一室,公输染宁看出了他的局促,便让苏溪亭领他去正清宫另一处休息。
“那个外套拖到地板上的姓谢,据说是茅山派顶级高手之一,兖州离这里三四千里,他居然跟我同时到,三个徒弟下地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动,他骂完你们还要跟我论道,”郑寻庸刚坐下便心有余悸地说,“真是太可怕了!”
辰时,正清宫大殿里齐齐摆上左右两排太师椅,四位尊者依次落座,左三位长眉入鬓、唇薄如纸的是谢晗光,身后三位茅山弟子跟着师叔一路颠簸,脸色均不佳,在南宫煜文眼中就成了按捺的愤怒;右三位是大许礼部主客侍郎齐敬和,其父为工部尚书齐谌之,也正是齐晚思的亲兄长,身后站着随从,其余宫中来人都在偏殿,由弟子们为其接风洗尘。
南宫煜文本打算先接待齐敬和再去对付谢晗光,怎知后者说不必麻烦,硬是要负责场地布置的公输染宁加个座,于是形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齐敬和也十分诧异,茅山派自从为天一派所重创,已多年不与朝廷往来,若非身后随从提醒,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来头。
众人坐定,茶水奉上,周煊容带着几位师弟端着茶盘赶紧撤,齐敬和有备而来,谢晗光神色不明,几位长辈心事重重,气氛极度压抑,他一刻都不想多呆;后边苏溪亭小跑都快赶不上他了。
南宫煜文看着大徒弟跑得比谁都快的背影,无奈开口道:“两位远道而来,本派招待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不管怎么说客套话总是得说的。
齐敬和:“南宫掌门言重了,下官不过一介凡人,还劳烦贵派盛情款待,下官实在惭愧。”
谢晗光:“南宫掌门又在说客套话,我就开门见山了。前些日子观星台封印被破,请问是出了什么事?”
南宫煜文心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直呢?我一肚子客套话还没来得及放出来承上启下你就捅破底,是不是来砸场子的?不等他回答,沈淇修便从容答道:“并无大事,本座新收一徒,修炼时不慎开启冲开了阵图,我已责罚于他。”
齐敬和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大惊道:“难道是隙月剑破阵而出了吗?”
公输染宁:“隙月剑在阵中多年,即便曾是神兵,现在也早成废铁。”
谢晗光笑:“沈真人新收的徒弟?贵派弟子当中果真英才辈出,敢问这位弟子何在?能否让谢某一见?”
完蛋了,南宫煜文想,沈师弟收妖怪当徒弟的事都传到兖州去了,这下恐怕赫兰千河是保不住了。
“就在殿外,”沈淇修对站在门口的周煊容说,“让他进来。”
赫兰千河一身素白,玉簪盘黑发,跨入门中,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齐敬和与谢晗光正中间,掀起下摆跪在地上。
谢晗光狭长的双眸微变,身后三名弟子低声议论起来,他仔细盯着赫兰千河的侧脸,道:“果真是少年英才,若非早有耳闻,在下决不能猜出贵徒竟是妖界之人。”
齐敬和悚然:“妖怪?南宫掌门,贵派怎么会收妖怪作徒弟?”
谢晗光:“怎么,齐大人不知道么?这事已经传遍各门派了。”
他说的“各门派”特指天一派,齐敬和立刻起了疑,心想回去得把这事上报陛下才行。
沈淇修:“他天资过人,且心思纯正,与一般弟子无异常。”
躲在门外偷听的苏溪亭脑袋伸出来一点,偷瞄赫兰千河的背影,看不出半分心虚。
“是吗?”谢晗光转向赫兰千河,“心思纯正?我却听说你是下山作乱,遭人捉拿,不得已拜入清虚派,从长计议罢了。”
其实后边三句都是真的,赫兰千河心想,腰杆子挺得笔直:“弟子一直在山中修炼,初次出关,不想遇上同族,与之大打出手,这才祸及凡人。至于拜入清虚派门中,只是因弟子素来仰慕仙道仁德,若是缓兵之计,当日只需遁入赫兰谷,何必多此一举。”
公输染宁与鱼尘欢看着赫兰千河正直的神色,有点理解为什么南宫煜文要把他留下来了。
齐敬和:“妖怪还会仰慕仙道?真是可笑至极!”
赫兰千河等的就是这句,他一早上脑子里翻来覆去捯饬出来的稿子总算有用武之地了。门里门外十三双双眼睛盯着一袭白衣的少年,只见他从容不迫地答道:“仙道即至道,至道之中,阴阳相生,清浊相存,若妖物为天地所不容,又何故长于天地之间?道生阴阳,造化万物,寰宇之内,无所不包。道在阳明,则有仙家圣人;道在晦阴,则有妖鬼魑魅,其间阴阳混杂之处,更有九丈凡尘。弟子非愿,奈何生而为妖,至道高玄,岂能弃弟子于泥淖?故弟子寄心至道,不知仙妖之辨。”
门口苏溪亭无声地背诵着这段话,打算修改修改作为将来的保命利器。周煊容觉得奇怪便问:“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苏溪亭说,“啊,茅山那人好像又要说话了。”
“真是口齿伶俐,”谢晗光道,“至道无所不有,故正邪共存,以道为名而行妖魔事者众,”他又对南宫煜文道,“八十年前妖族北侵,江南江、通二州首当其冲,如今贵派尚能摒弃前嫌,倒教在下十分惭愧了。”
赫兰千河本能地感到谢晗光话里有话,停顿一下也是起到先抑后扬的效果。
谢晗光是茅山的人,按理说跟清虚派并无深仇大恨,顶多是因为燕子寒的事膈应两下;但对面的齐敬和是朝廷的人,他不找齐敬和的麻烦,那为什么要掺和进这次谈话里来,还要把自己揪出来?
“乱世总算是过去了,连中原某些门派也开始广纳门徒,其中不乏妖族之士,”谢晗光垂下眼帘,“本派近日也有这苗头,在下原本是极其反对的,但看贵派的样子,似乎是谢某气量狭小,失了仙门气度了。”
齐敬和警觉起来:“还有哪些门派收妖怪为徒?”
“齐大人竟不知道?”谢晗光道,“按理说朝廷应该首先知晓。”
不止赫兰千河,在座不少人一瞬间明白了,谢晗光这番话,明摆着是针对天一派的,然而他一脸坦然,明显有了十足的把握。凡人与道者不同,由于力量弱小,对于妖精鬼怪尤为忌惮。天一派多年来依附朝廷,若是私自收留妖物,即便居心未有不良,也落个不顾及皇家脸色的口实。
公输染宁用后脑勺想都知道南宫煜文一定在揉太阳穴,于是把话题引回正路:“谢真人抬举了。齐大人,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宫中游魂作祟一事?”
齐敬和想起正事,暂时将目光从谢晗光身上移开:“正是,中秋节过后,东宫怪事频频,起初以为是宫人装神弄鬼,近日天一派几位道长进宫,才发觉是游魂作祟,奈何这鬼魅道行颇深,几位道长奈之无何,只得求助贵派。”
赫兰千河迅速分析,东宫大概就是太子,下任皇帝掉根头发都是大事,然而天一派作为北方第一大门派,在个游魂面前竟然束手无策,多半是有人从中作梗。而且都城临近兖州,即便请不来梁子已深的茅山派,尚有诸多门派,为何偏偏一路南下到江州来。
他不知道的是,这也正是郑寻庸此行的原因之一。宫中每隔五年会请天下仙门高手齐聚一堂,交流切磋,上次大会正逢五年前的元宵节,若是清虚派此时派人前去,恐怕得留至来年正月、仙门大会之后才会回来。宣明派一贯不掺和朝廷之事,眼看着世道有变,下个大会想必重点会放在柳氏叛乱上,才赶紧与清虚派联络。
鱼尘欢:“既有鬼魅祸乱庭闱,清虚派自不会旁观,只是近日江州妖邪之事频发,弟子折损众多,恐怕调派不出许多人手。”
大会五年一度,一般门派均由掌门出面,而名门至少也得派两名堂主前来,齐敬和心知清虚派有意疏远,道:“贵派若能赏光,已是无上光荣。”
谢晗光忽然含笑道:“大会乃天下盛事,茅山自知根基短浅,来年若是贸然前去,只怕贻笑大方。”
你们不是自从七十九年前主力部队出征扬州,老窝差点被隔壁天一派端了就跟朝廷老死不相往来了吗?如今这是要吃回头草的节奏?你们不要脸皇帝还要命呢。赫兰千河心说虽然当年老皇帝没把赐出去的山回收,却放任天一派占据了茅山派旧据点,改了个名字叫冕山,大有自我加冕、同时往茅山的脸上再踩几脚的嫌疑,如此深仇大恨,两派因此多年争端不断,这下一块在皇宫碰面,岂不是要烧掉两座大殿才能罢休?
齐敬和果然犹豫起来:“这……下官人微言轻,还需回报圣上,再作定夺。”
公输染宁不着痕迹地皱眉,暗道这齐家少爷毕竟年轻,他自贬一番,连着清虚派都显得没有分量。
谢晗光道:“齐大人哪里的话,清虚派乃是名门,圣上英睿,若非肱股重臣,岂能出使至此。”
齐敬和心道不好,不见清虚派几位面露不快才略略放松:“是,是下官失言了,”他将话题转移回来,“不知清虚派此次将要派哪位仙师前往?下官回去也好答复。”
其余四人纹丝不动,沈淇修道:“东宫之事关系国体,本座亲自前往,”不待面露喜色的齐敬和道谢,“千河——”
赫兰千河内心十分抗拒:“弟子在。”
“你随我同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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