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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溪亭不禁问乐怀雅:“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乐怀雅抿着嘴:“回去再说。”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家里来信了。”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似乎是觉得只要苏溪亭必然能听懂。
苏溪亭心想坏了,这肯定是婷儿和乐怀雅的闺房小秘密,立刻点头作了然状:“我明白了。”
“还没过十五岁生辰呢,就催我回去,说是要把佩剑给祖宗看,”乐怀雅道,“这下好了,又能拖一年。”
苏溪亭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回家,问:“嗯……你生辰是哪天来着?”
乐怀雅呆住了,而后就去挠她的腰:“你连我的生辰都敢忘?明天啊!我就说你怎么半点表示都没有,原来是忘了啊!”
“诶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苏溪亭跳着讨饶,“有表示,肯定有表示!”
随后,在公输染宁与沈淇修的带领下,十五人聚集到地下溶洞的入口处,那是一处位于山底的暗河出口,一艘小木头船系在岸边的白栎树上。
卫溱筝振衣而出,用后脑勺感受着身后妒忌的视线,对苏溪亭与赫兰千河摆出欢迎的手势:“师姐、师叔,你们先请。”
苏溪亭跨上船,检查船身是否漏水,而后坐在船里,抬头正好看见上方陡峭的山崖;赫兰千河被沈淇修叫住,对方小声叮嘱道:“进去之后不必太过挑剔,修为在人,外物终究是外物。”
他随口答应,跳进船里解开绳索。小船顺流而下,晃晃悠悠地向洞中漂去。
“真看不出来这地下居然还有这么大一片地方。”苏溪亭扒在船头向漆黑的洞中望去,提起船里的白色灯盏。
卫溱筝坐在中间,道:“我听叶师兄说,这洞从前是祖师爷悟道的地方,因为有条暗河,祖师爷才将法号定作‘灵渠子’,灵气先不说,这风水必定是最上等的。”
赫兰千河:“这样啊,我一直在千星宫扫……修炼,都没来得及到山上转几圈,这溶洞上面的悬崖真是陡,也不知道上面是哪堂的地界。”
卫溱筝奇道:“师叔你不知道吗?上边就是千星宫观星台啊。”
“到了!”苏溪亭指着左前方一块平地,往里似乎有光。
三人下船,将小船拖上岸,踩着细碎湿|润的砂石往上走。穿过五六根水桶粗的钟乳石柱,三人来到一处空旷的天然石洞之中,穹顶的弧度几乎不可觉察,脚步声稍微大些便会有回音;头顶白色的石笋自然垂下,其间嵌着散发银白色辉光的荧辉石;地面用黑色玄武岩铺就,半空中高低不一悬着几百把宝剑,剑刃向下,折射着银白色的光芒。
苏溪亭熄灭了手中的灯惊叹:“可惜只能带一把!”
他们无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缓缓移至大厅中央,仰头望着半空中参差错落的各式锋刃。赫兰千河突然问出了关键问题:“挂得这么高,怎么拿?”
卫溱筝:“这个说法就多了,有人是一走进来就有剑落下,有人是打了半天坐然后感化了一把,有人是御气厉害直接拿了最高处的,啊,就是公输师祖,还有人是在这里放血画阵召唤剑灵才成的。”
第一个是没指望了,第三个三人互相看看觉得也不现实,第四个简直是丧心病狂。最终三人各找一块地,分别盘腿趺坐,希图复制前人的成功。
卫溱筝闭眼先是回忆拜师以来的种种,而后将意识凝聚起来,灵力从他身上涌|出,衣衫无风而动;赫兰千河看见他头顶有一把细长的剑渐亮,剑刃上波涛纹路蓝光流动,一声嗡鸣过后,长剑缓缓下落。卫溱筝听见动静,抬头后连忙跪起身,双手接住长剑,睁大的眼睛里全是流动的蓝色光彩,久久不能回过神。
过了半天他才兴奋至极地跳起来:“拿到了!我拿到了!师姐——”他的声音骤然减弱,因为一丈开外苏溪亭周身笼罩在淡金色的辉光中,道袍被风灌满,黑发飞散;穹顶下的剑丛最上层一处,同样的淡金光芒大盛,一柄寒铁落下,果真是青锋三尺、刃霜如雪。
然而它是弯的。
不仅是弯的,还配有寒铁打造的长柄。
苏溪亭睁开眼睛,看着悬在自己头顶的一人高的镰刀,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重新闭上眼睛,念道:“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
镰刀锵啷一声掉在她面前。
同时,金玉宫中,连钰秋正摸着手里头最后一点寒冰石脚料,十分心痛。如此罕见的矿石,竟然因为容易弯折而不能用于锻造长剑,不得已他只能将弯了的剑刃造成弯刀模样,又将多余的石材加上玄铁做成长柄,弄出一把不伦不类的武器。
“应该不会有人捡到的。”连钰秋自我安慰道。
赫兰千河憋着笑拍了拍苏溪亭的肩膀:“老苏啊,你别嫌弃,剑这种东西早就被人用烂了,你这是走在时代前端,兴许将来还能引领潮流,成为一代宗师也说不定。”
“你住口,”苏溪亭指着他的鼻子,捡起镰刀,立起长柄在地上轻磕两下,“算了,看上去也挺值钱的样子……”
卫溱筝不太明白赫兰千河的话,只能努力安慰苏溪亭:“师姐没事的,我看山下那些种地的,用起镰刀来也是飞快,割的稻谷一堆一堆的……”
苏溪亭:“好了你们不用说了,赫兰兄你怎么样了?”
“没感觉,”赫兰千河摊手,“说实话这里的东西虽然看上去都挺好,但似乎跟我没有缘分的样子……”这话半真半假,他明白头顶的都是好东西,但没觉得哪一把特别好。这毛病是赫兰千河以前陪他叔叔家的堂姐去米兰时装周的时候落下的,那个刻薄的大龄女青年找不到男朋友,有天忽然发觉堂弟也长成了腰细腿长的小帅哥,就拖着满世界跑,并经常当着赫兰千河的面嘲笑设计师的品味,如果真挑不出毛病,就会补上一句:“唉,要我说吧,这款设计虽然很新颖……但是啊,不能给人直击内心的感觉。”赫兰千河心说你又不是做心肺复苏,直击内心只会影响血液循环,还不如把驼毛大衣换成丝绸长裙,自己拎起来还轻松一些。虽说内心是不屑的,挑挑拣拣的坏习惯他还是学了个十成十。
再说了,要真弄一把剑回去,每天的功课又要加一项剑术。
反正他也没跟沈淇修拜师,帮玄溟堂打架不过是因为他拿了千星宫的几本乐谱,眼下不如早点回去,说不定今天傍晚之前洗完衣服,还能把后殿的落叶扫一遍。
于是他不顾二人反对,拉着他们坐船回去。
公输染宁安排第二组雁离堂三人进洞;沈淇修把赫兰千河拉到一边问情况,得到“无缘”这个明显无力的回答时,并未表态,反而说:“也罢。”
苏溪亭让卫溱筝先回去,自己送赫兰千河到千星宫。到了仪门,赫兰千河看她神情委顿,不忍心道:“你也不用这样……镰刀也是能砍人的……”
“没关系,”苏溪亭抬头望天,“我的法号我已经想好了,就叫村夫苏子,不然野老君也行。”
赫兰千河无言以对,说:“那个……上次你送我的笛子我天天都有练,最近编了一首新曲子你要不要听?”
“……嗯。”
回房找到竹笛,赫兰千河带苏溪亭到观星台附近:“喏,上次我不小心把里面的东西弄醒了,然后他们就把这里封了,不然可以看始阳山全景的。”
“……好。”
“那个……千星宫藏了不少乐谱,回头我一首一首整理出来。”
“……啊。”
“算了。”赫兰千河默默将笛子送到嘴边,长吸一口气,送出第一个音符。
山风拂过,筱竹微微摇晃,笛声时而绵长时而缥缈,山崖之外流云千卷,忽深忽浅忽近忽远。
苏溪亭望着赫兰千河,她第一次发觉这个内心过于丰富的同伴竟然还有如此清悠静雅的一面,刚要慨叹几句,就看见赫兰千河眉头皱了一下,笛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
“没什么,”赫兰千河扶着额头,“头有点晕……最近老这样,可能是肺气不足。”
苏溪亭伸手,却被对方身上洪水般泄|出的灵力逼退,抓着一枝竹子才没有摔倒。
赫兰千河脚底有风窜涌而上,竹叶在风中猎猎作响。
“赫兰兄!赫兰兄!”她大声地吼,声音却湮没在咆哮的风声当中。她意识到对方的灵力失控了,这种事若是发生在普通修仙者身上,便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身后传来土石崩裂的巨响,是观星台的方向。
赫兰千河头疼欲裂,恍惚间他看见了燃烧的火焰,晃动的人影,四面八方的阵法,以及颜色变幻的天空,而后一切归于无边的黑暗。他不知道的是,观星台的禁制在他的灵力催动下尽数崩毁,紫微斗数图碎成十二块,困于阵法内数十年的剑灵破阵而出。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沈淇修正坐在床边,南宫煜文、公输染宁和鱼尘欢站在一边,连钰秋竟然也出现了。
公输染宁:“……这事我已经压下来了,无论如何不能声张出去,外头那么多人盯着呢。”
鱼尘欢:“早知道我就该杀了这小子,不然什么事都没有。”
南宫煜文:“这么多年了,燕子寒在赫兰谷布下的阵法还是没能解开,是我辜负了师父的嘱托。”
鱼尘欢:“少来了,我们都辜负了他老人家,这个臭小子,身上灵力路数跟燕子寒一模一样,就算跟那人没关系,毕竟也是赫兰谷那种地方出来的,还是早点解决了比较好。”
公输染宁:“就怕玄溟堂那里不好解释……”
“我不同意,”沈淇修回头,“燕子寒死去多年,为何你们还在忌惮他?赫兰千河不过一介小妖,纵然与燕子寒有些相似,也只是因为他出生在燕子寒坠崖之处,滥杀无辜是道门大忌,师姐是忘了吗?况且他能自由出入谷中,破解阵法必然要依靠他的帮助。”
鱼尘欢:“燕子寒是个什么人你也清楚,别的不说,光是茅山那帮人,只要听说一点关于你这宝贝徒弟的消息,不出半个月就能打过来。这些年我们好不容易才调停各门派的争斗,如今为了保他一个,就算我们能解开赫兰谷的阵法,也是因小失大。”
公输染宁突然插了一句:“其实这么多年了,我倒觉得燕子寒也不全是错的。”
南宫煜文喝道:“师兄!”
“好了好了,这话只在这里说。”公输染宁举手投降。
连钰秋拿着一样东西绕过他们,慢吞吞地说:“我也觉得,燕子寒的象术推算无人能及,我钻研了这么久,也不过学了七八分,”他推了推赫兰千河,“别装了,你呼吸的频率不对,我问你,这是什么兵器?”
赫兰千河老实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这叫枪。”
连钰秋拿着木托火|枪赞叹不已:“不好意思,我们私自检查了你的东西,这个‘枪’的原理我虽然弄明白了,但要我自己想出来实在是太困难了,几乎是不可能的。”
赫兰千河点头同意:“这是我们那才有的技术。”
连钰秋感慨:“妖界竟然有如此能人!可惜不能结交,请问这个我能拿回去仔细研究么?”
“请便,但是千万不要对着人。”
“多谢。”连钰秋转身就走。
门关上,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赫兰千河身上。
他咳了两声:“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鱼尘欢与南宫煜文交换了眼神,公输染宁沉默不语,最后,沈淇修说:“你召出了七十九年前被封印在观星台的隙月剑。”
赫兰千河不解:“然后呢?这剑归我了?”
沈淇修:“隙月剑之前的主人叫燕子寒,七十九年前导致茅山派几乎灭门,引来仙道追剿,最终被击落于赫兰谷。死前布下迷阵,至今无人能解。”
听起来就像是“因为你出生的地方被核弹轰过所以你一定天生自带核辐射”一样的理由,赫兰千河想,貌似是自己穿越的身体跟几十年前一个挂掉的大魔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按照一般剧情,某人与一个死人气质相近,多半是这个死人复活了。
赫兰千河望着四位仙气逼人的尊者,分析了当前的情况:魔头甲多年前作恶无数,遭人围殴,布下迷阵,生死不明;多年后自己穿越,一能自由出入迷阵,二能召唤魔头武器。如果这时候才表明穿越者的身份,怎么看都像是找借口。眼下只能编个靠谱的理由糊弄过去,于是他决定装傻:“赫兰谷有迷阵?我出来的时候没见过啊。”
鱼尘欢眉间轻挑,赫兰谷她闯过无数次,无论是御剑还是步行,最终都会在越来越浓的雾气中迷失方向。道者尚且如此,消失在森林中的凡人更是不知何数。
赫兰千河:“上回小官村丁三进去过,不也出来了?”虽然是他指的方向。
看得出来,不只是沈淇修,其余四位都对这位燕子寒十分感兴趣。然而与沈淇修和连钰秋只关心魔头留下的法宝不同,南宫煜文更关心燕子寒尸身以及金丹的下落,他已至乾元境下乘,再往上只会更加困难,如今仙道不如往昔,高手在七十九年前纷纷陨落,若是燕子寒当真复活,以他接近第七重太清境的修为,难保不旧恨新翻,届时整个仙道将无人能与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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