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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随即身体僵硬得紧绷住,眼睛里翻滚的惊愕与复杂让我看不透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为了明哲保身在这里装傻,都知道琪琪得罪了一地头蛇,他没准儿怕惹祸上身。
他旁边那女孩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当然不罢休,她张牙舞爪过来要还手,小坤一把扯住她手腕,沉默制止了她的意图,女孩不依不饶,她用力甩开小坤的桎梏,朝他破口大骂,“你是不是男人啊,她打我你没看见啊?琪琪那婊子死了干我什么事,我他妈凭什么挨打?”
我红着眼眶咬牙切齿让她再说一遍,她忽然奔着我过来,扬起下巴傲慢说,“再说八百遍,她也是婊子,为了上位让男人爽,套都不用的贱货,你也是!”
“你不是吗?”我冷笑反问她,“谁拉着公关经理在卫生间帮他口,摄像头都拍下来了,你还有脸指责别人?你知不知道厕所门全滨城夜总会都传遍了,江北第一会所竟然出了你这种不要脸的烂货。”
女孩没想到我知道她这件事,她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激怒中她要打我来掩饰她的羞愤,小坤沉着一张脸再次将她拉住,他看着我说,“琪琪这事我不清楚,她脾气太爆,她经常得罪人,我顾不过来。”
我懒得分辨他的推辞是真是假,我才不会相信一只依靠富婆赚钱的鸭子会有所谓的道德情意,他连男人都不是了,他有个屁人性。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鼻子,“琪琪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被一只狗上!”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会所回到家,整个人都是懵的,我觉得我是在做梦,等到我睁开眼醒过来,琪琪又会活蹦乱跳出现在我面前,叉着腰掐我屁股,“小浪蹄子,姑奶奶今天带你去吃牛肉拉面!还不爬起来,欠抽啊?”
我觉得特对不起她,这种愧疚让我心里跟针扎一样,相比较她对我的坦诚,我有好多事瞒着她,比如我被包养这件事,她到死都不知道。
这事我没法说,包养我的金主身份太特殊,他手下人特别严肃警告我要守口如瓶,和周先生的关系不要随便乱说,容易惹篓子,我就想跟着他混点好日子过,我也不愿意得罪那种大人物,所以我嘴巴闭得特别严实。
我是一个月前做了周逸辞的三儿,没错,就是小三儿,说好听点是情妇,因为他有老婆,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奶奶,据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和睦,已经结婚七年了。
可这份和睦不代表恩爱,相敬如宾貌合神离的夫妻太多了,真好得如胶似漆,他也不会出来养女人,他老婆好像身体很不好,天天泡在药罐里,连孩子都没生过。
我和周逸辞的认识源于四十天前的一场意外,那段时间琪琪装发烧请病假,其实陪倒休的小坤到外地旅游了,我顶她的班儿,被安排陪一个从台南来内地谈合同做建材生意的老板。
这两年我不知道陪了多少男人,正儿八经的出台几乎没有,都是靠小聪明赚小钱儿,大钱儿我不敢奢望,为几百块过夜费到小诊所人流的姐妹儿多了去了,九十年代末黑诊所几十块钱打个孩子,再省点还有几块钱的堕胎药,那血,那惨白的脸蛋,死死抓着床单的手指,撕心裂肺的嚎叫,我怕。
我怕死。
滨城真有因为不当人流死了的小姐,美人苑那边就有好几个,场子把消息压下,可我们圈子里都知道。
我想活着,前提就是保护自己,所以任凭他们威逼利诱,任凭妈咪让打手扒了我衣服丢在过道上展览,甚至放话要我滚,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不知道怎么陪男人当个狗屁小姐。我也咬着牙死守最后底线。
我能靠陪酒玩儿骰子唱歌就赚足温饱银子,我何必太贪婪呢,贪婪也不是拿命赌着玩儿的。
可太多姑娘为了多赚点陪客不用措施,不用比用要多掏一百块钱,这是普通男客,贵客给得更多,比如天上人间的头牌,九九年一晚上已经破千了。做那事男人不戴当然爽,可受罪的是小姐,多少姐妹儿喝的避孕药比吃的馒头都多。
这台南老板是琪琪常客,真恶心死了,拿薄荷水往我下面滴,就那种刷牙的薄荷水,半勺滴下去我险些翻白眼,好像整个滨城一多半男人都来光顾过我生意一样,他看着我奄奄一息颤抖蜷缩的模样哈哈大笑,好像满足了他多么极致的欲念。
我从沙发上艰难挣脱开,半裸着身子爬到门口,他在后头扯我脚脖子想把我拉回去,强烈刺激的感觉让我充满了求生欲,我只想快速逃出狼窝,再呆几分钟我真死包房里了。
我就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遇见周逸辞的。
其实风月场上的英雄救美都是瞎编,夜总会这地方真没谁多管闲事,你知道人家什么背景啊就敢过去逞能,万一碰上能干过你的,这不给自己惹麻烦吗,傻逼才会犯神经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尤其还是世俗眼光里下贱卑微的小姐。
那都是糊弄人的,一百个场子九十九个半是没人管我们死活的。
但周逸辞不同,他是江北背后的大股东,我是他场子小姐,他帮我扛一次事儿,也在情理之中。他很少在场子出现,我没见周逸辞之前以为他特别老,能混到这个位置最起码也五张了,可我后来见了才知道,他连四张都没有。
他这人发起狂来特别狠,狠到他一个眼神能让你哭都发不出声。
可不管他多歹毒多阴险,他第一次出现在我世界里对我而言,怎么说呢,就好像身披金光的救世主,在我前面是悬崖后面是巨浪的生死攸关之际给了我一叶扁舟,渡我过苦海,过深渊,救赎我堕落的、沦陷的肉体与灵魂。
我现在都还记得我抱住他九死一生的悲壮和惨烈,我裙子被撩到胸口,一丝不挂的下半身坐在他脚上,他想要摆脱我,眼睛里满满是对我的厌弃和陌生,他那时一定觉得真他妈逗,这一盆狗血竟然泼他头上了。
当时我吓得发抖,真恨不得长他身上,我就怕他不管我,把我丢回去,那我真就完蛋了。
连自己老板都不保,这不是送出去白给弄死吗。
不过他最终还是出面把我从那台南佬手里救过来了。
周逸辞和客人杠起来的事,在会所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所有人都纳闷儿他一那么不可一世的主儿,平时和妈咪说话都觉得掉价,怎么可能出手管一个底层小姐的死活。纳闷儿归纳闷儿,也没谁多想,因为这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想和他攀上关系不是我们这种档次的东西能做的梦,顶多就他发发善心,积点德而已,没别的意思。
我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姑娘,所以压根儿没做那乱七八糟的梦,对周逸辞我很感激,我大冬天的不知道怎么报答他,织过一条围巾委托他助理送给他,结果在垃圾桶里找着了,我也就彻底断了和他再接触的心思。
不过因为他的出手相助,妈咪以为他有意栽培我,虽然我那时候不红,可和演艺圈一样,谁也不知道明天是谁的天下,只要来一个肯捧我的,我立刻就红得发紫,所以妈咪对我没以前那么爱搭不理,她开始给我点好客源,让我在场子里活跃频繁露脸,也没死命的逼迫我,当然这一切都是看在周逸辞的面子上。
我本来以为他把我忘了,他那种人记住谁也不会记住我,可我没想到他助理会来找我,而且给了我一个这样好的诱饵。
说实在的,包养这事儿,你情我愿,男人图美色,女人图钱财,没什么好避讳的,可它本质确实很脏,它把男女的欲望放大到最深,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彼此丑恶的嘴脸。
家里老婆孩子不疼,跑出去养情妇,大把的钱砸在她身上,就为了爽一把,这是人性最恶劣的彰显。包养存在爱情吗?偶尔也会存在,只是这样的爱情建立在一段破裂的婚姻上,一个女人的满面泪痕上,一个男人逝去的道德心上,让人特别厌恶罢了。
会所里一姐妹儿,她下海就为了钓凯子,和琪琪一样,不过她命好,没干俩月就真的勾上一有钱的,风风光光退出风月圈儿,她前后五年时间里换了六任金主,她一直言传身教告诉我们别动感情,你拿男人当依靠,男人拿你当高级点的飞机杯。结果呢,她比我们谁栽得都狠,她爱上了第六任金主,爱得丧失了理智,她被人家老婆揪着头发溺在马桶里又打又踹,那男的就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她竟然还没死心,她说她理解,原本她就没指望他能离婚娶她。
后来她还是被抛弃了,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在里头哭着说,做已婚男人的小三儿,就是慢性自杀,比毒瘾还可怕。
我当时还笑话她,这路都知道走不通,谁让她乐意犯傻,可当周逸辞的条件摆在我眼前,我纠结了好久最终也没扛过去。
不感同身受,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劫数难逃。
多少姑娘都尝过这甜头,只要金主别栽进去,那就百利无一害,顶多喂贪了,苦日子过不了,可至少曾经最年轻时候大把大把的挥霍奢靡过,这诱惑太毒害人了——
而且周逸辞长得好看。
有钱男人长得好的太少了,比牛身上找出一根狮子毛都难,大部分都油头满面大肚翩翩,要不瘦小枯干,牙齿黄鼻梁塌,一张脸像被踩过一样。
可能因为他救过我,所以我对他有特殊好感,把他感觉得太美好,不过他确实好看,他长得特别硬汉,不苟言笑时眉目间一丝深沉忧郁像漩涡一样蛊惑十足,他没有特别精致的五官,那都是画儿,都是假的,可他即便存在着瑕疵,那瑕疵也有着属于他令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他胡茬总是剔除得干干净净,但我觉得如果他留一点,会更有男人味,沧桑的强硬的刚烈的味道。
我记得我站在他面前,比第一次狼狈不堪时还要手足无措,他气场太强了,男人有钱就是资本就是底气,能让贫穷更加卑微不堪。他挥手让助理下去,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用手指勾起我下巴十分仔细打量,仿佛要将我每个毛孔都看清楚。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好像在挑选甜瓜,一点瑕疵都不放过,我僵硬着身子在他注视下非常不安,他看了很久笑着问我,“做过整形吗。”
我摇头说没有,他又问我,“微整过吗。”
我说一丝都没动。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我讨厌虚假。”
他沉默了一会儿,“了解我吗。”
我说了解不多。
他问我都了解什么,说来听听。
我想了一下特别坦白对他说,“有钱有势。”
他挑了挑眉毛,没想到我也太直白了,我又问他,“您很有钱吗。”
他很谦虚保守说还可以,够花。
我笑着说,“了解这些就够了,这个社会评判一个人是成功还是失败,就在于地位和物质,您两者都有,那就不需要再了解其他。”
他指腹在我下颔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害怕我吗,我喜欢虐待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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