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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王老爷子自从王家老太和王鑫生死后，身子就一直很不好，加上上次被三儿子拒绝将孙子接回来，越发郁结于心。
这天早上，天空灰蒙蒙的，只有远方的天际透出一丝银白光，近处的蜻蜓和燕子飞得很低，看样子很快会有一场大雨。
王水生端着早饭去了他爸屋里，可门从里头关着，他喊了几声都没人应。
刘翠花走过来道：“爸的身体最近越来越差了，要不回头带他去镇医院看看吧？”
王水生叹气道：“我之前就劝过他了，他说自己没病，不愿意跟我去。”
又喊了几声，里头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王水生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将早饭递给刘翠花，然后上前对着门就是一脚。
木门本来就不是很结实，踹了几下就轰然倒塌了。
他快速冲进去，然后一眼就看到王老爷子俯身倒在地上，那样子已经没气好久了。
王水生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哽咽着喊了声：“爸！”
刘翠花看到这样子，脸色也跟着变得苍白，赶紧将东西放到一旁。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他两房也听到了声音，很快，王家就响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赶紧跑过来，一打听才知道王老爷子没了。
众人顿时唏嘘不已。
王家还不到一年就先后死了三个人，运气未免也太差了。
不过有人觉得忘记比起团灭的方家来，王家死了三个人也不算什么了，何况其中还有两个是老人。
王老爷子今年六十岁，虽然不算高寿，但在这年代，大家的寿命普遍不高，所以大家说了一番安慰的话便走了。
乔家这边知道后，乔秀芝立即带着乔红霞过来问王家需不需要帮忙，并送上五元作为奠仪金。
王家原本不想收下这钱，但乔家坚持让他们收下，他们推辞不过便收下了，不过倒是坚持没让他们帮忙。
乔红霞虽然已经跟王炎生订婚，可毕竟还没有摆酒，再说了，王家人很多，人手方面完全足够。
王水生哭了一通后，便朝生产队办公室去打电话。
原本他以为三弟应该不会回来，毕竟今年他已经请过假了，没想到他居然说明天就坐车回来。
他怔了一下，连忙应好。
回去的路上，他想了想，又到乔家小院跟未来弟媳乔红霞说了一声。
乔红霞知道王炎生要回来的消息，双颊因为激动和期待而飞起了两朵红云。
她和王炎生虽然订婚还不到半年，可两人之间联系得很密切，王炎生去了部队后，经常给她写信和寄东西，除了吃的穿的，还包括他的工资！
她真是怎么也想不到，表面看着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可寄过来的信时常让她看得脸红心跳。
想到他很快就要回来，她的心就砰砰砰狂跳个不停。
……
天空阴沉了整整一个上午，时不时掉下一两滴小雨，好像便秘一般，下得十分不利索。
终于在吃完午饭后，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电闪雷鸣，紧接着风雨交加。
一场秋雨一场凉，一阵瓢泊大雨下来，天气也凉快了不少。
大乔爬上炕上，拿着小被单给两个弟弟盖上。
刚出生那会儿，她感觉弟弟又丑又臭，皮肤皱巴巴像个老头子，原以为他们就是长开了，也会像小冬芸那样不好看。
没想到两个小团子越长越好看，白白嫩嫩的，每次看了就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她动作明明很小心翼翼，几乎没有弄出什么动静来，可她一靠近过来，两个小团子突然就醒了。
她伸手点了点了他们的小脸蛋道：“弟弟，你们怎么又醒了？”
两个小团子听到她的声音，眼珠子转到她这边，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反正两个小东西先后咯咯笑了起来。
两个小团子，哥哥乔安杰性格相对比较安静，也很少哭，可弟弟乔安旭就有些娇气了。
如果没有人在旁边倒还好，要是有人在，他就会用哭来吸引你的注意，要是你不理他，假哭就会变成真哭。
眼看着三弟又要假哭，大乔赶紧“教训”道：“旭旭，你不可以这样子的哦，你再这样娇气，姐姐可就不喜欢你了！”
林慧走进来，看到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弟弟还小，听不懂你的话，等他们再长大一些，你再教他们好不好？”
可奇怪的事情下一刻就发生了，平时娇气得不得了的娇气包在听到姐姐的话后，居然安静了下来，那样子仿佛真的听懂了。
还露出了“无齿”的笑容，样子乖得让人心软。
林慧顿时觉得奇怪：“哎哟，这小家伙年纪这么小就会看脸色，长大了还得了？”
乔红霞走进来，点头附和道：“我早就发现了，这两个小家伙长大之后，肯定又是大乔的跟屁虫！”
家里已经有两个跟屁虫，老院还有个小碗儿，如今再多两个，想到以后有一群孩子姐姐长姐姐短的，她就觉得头疼。
林慧想了想再次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大乔的头道：“这也是我们的大乔太可爱了太懂事了，弟弟妹妹们才会那么喜欢她！”
听到妈妈的夸奖，大乔高兴得小脸蛋红红的，小脑袋点点点：“我是个好姐姐！”
以前她亲妈讨厌她，妹妹捉弄她，村里的其他小孩子嘲笑她，那些日子就好像一场噩梦。
在当时，大乔完全不敢想有一天她会成为团宠。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有个老婆子撑着伞朝生产队而来，虽然手里撑着伞，无奈雨太大了，她全身如同落汤鸡般湿透了。
在她身后，还跟着两只小落汤鸡。
她们全身被雨浇透了，头发贴在脸上，裤脚都是泥土，样子十分的狼狈。
这三只落汤鸡不是别人，正是乔红梅的婆婆陈母，以及她的两个女儿陈招娣和陈来娣。
陈母走到一半，突然又停下来转身厉骂道：“你们两个赔钱货，还不给我快点，磨磨蹭蹭的，是不是还想挨打？”
听到这话，陈招娣全身哆嗦了起来：“奶奶，我们没有磨蹭……”
“啪啪！”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返身走回来的陈母给扇了一巴掌，旁边的陈来娣也一起挨打了。
陈来娣气得不行，觉得她姐蠢得跟猪一样，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敢顶嘴？
陈招娣泪眼汪汪，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她不是想顶嘴，她就是想解释给她奶听，她们真的没有故意磨磨蹭蹭，她奶怎么就不相信她呢？
祖孙三人进了生产队，有些人家很快就发现了。
“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还有人在外头浪？”
“咦，那几个人看着很眼生，好像不是我们生产队的人？”
发现有陌生人进来生产队，众人也不管还在下雨，纷纷出来喝住她们：“你们是什么人？干嘛来我们生产队？”
陈母一看有人，“嗷”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是红梅的婆婆，来生产队找我们的亲家……”
可她话还没有讲完，就被人打断了：“什么亲家，你家红梅根本不是乔家的女儿，听说已经去派出所断绝了关系，你还来做什么？”
“对啊，难道是特意过来归还红梅的嫁妆的？”
陈母没想到生产队的人这么不按照常理出牌，她什么都还没有说呢，他们就顾着乔家，真是气死她了！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比起乔红梅来，陈母脸皮更厚：“红梅从小被乔家养大，怎么就不是乔家的人？如今红梅杀了人，乔家跟派出所的副所长是干亲，难道我不该过来找他们吗？”
众人听到“红梅杀了人”，顿时也顾不上其他了。
“怎么回事？红梅怎么杀了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问了起来，可偏偏陈母又不肯说了，转身继续朝乔家去。
有些人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也不管还在下雨，赶紧虽陈母到乔家去。
陈母来到乔家老院，“砰砰砰”拍着木门喊道：“亲家，亲家啊，你开开门啊，你可怜的女儿红梅她快要死了，你们赶紧过去见她一面吧！”
有人听到这话顿时便不明白了：“你刚才不是说红梅杀了人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了红梅快要死了？”
不管大家问什么，陈母就是不应，她拍得手疼，就让两个孙女一起拍。
可祖孙三人手都拍肿了，乔家就是不开门！
“亲家啊！你们怎么就这么狠心啊！”陈母真的要绝望了。
今天早上，乔红梅跑到国营饭店去，用剪刀捅死了王妮儿，乔红梅已经被抓了起来。
乔红梅会不会被枪毙，她一点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她的儿子。
都闹出人命来了，陈兴和王妮儿两人搞在一起的事情自然也就瞒不住了，因此陈兴当场也被抓走了。
所以她赶过来，是想乔家出面将她儿子保出来！
陈母嗷的声音都哑了，还让两个孙女一起哭，终于哭得受不了时，乔家的门打开了。
万春菊从里头一脸兴奋地冲出来，“哗啦”一声，将桶里的东西泼过去。
伴随着桶里的东西被泼出去，一股恶臭散发出来。
“什么味道这么臭？”围观的村民捂着鼻子恶心地不行。
接着众人一看，天娘啊，陈家祖孙三人头上脸上一片金灿灿。
有些人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万春菊插着腰笑道：“这些屎是我家小冬芸这两天积累下来的，便宜你们了！你们要是还不走的话，我就要放狗了！”
陈母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当场就气死过去！
只是她儿子还等着她去救，她无论如何也要求乔家出面。
可乔家打定主意不理陈家，都已经断绝关系，谁还会去插手他们的烂事情？
最终陈家祖孙三人被乔有肉和屁屁两只狗追出了生产队。
陈母哭着回了镇上，然后就见到有警员过来通知她，让她去警局接回乔红梅的尸体。
陈母听到这话，双腿一软，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你说我儿媳妇死了？怎么……怎么那么快？”
“她在监狱里吞铁死了！”警员面无表情道。
谁也没想到那女人身上藏着一个铁块，更没想到她对自己这么狠，居然将铁块硬生生给吞下去，等狱警发现时，那女人已经没救了。
由此可以看出，乔红梅去国营饭店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自从乔家和她断绝关系后，她在陈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她婆婆和男人天天打骂她，说她没用，将好好的娘家都给折腾没了！
陈兴想要跟她离婚，她不愿意，说要是他敢离婚，她就去举报他，说完这话，她当场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后来陈兴不提离婚的事情了，却时不时将王妮儿带回家来，对外则说王妮儿是几个孩子的干妈，外人还以为真是那么一回事，只有乔红梅每次都被气得咬牙切齿。
王妮儿太嚣张了，她还没跟陈兴离婚，她就登门入室，而且还将她当做丫鬟来使唤，她要是不愿意的话，王妮儿就怂恿陈兴打她！
这种日子让乔红梅性子一天比一天阴郁。
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在婆婆和陈兴这边受了委屈，回头就会将气撒在几个女儿身上。
尤其是她最不喜欢的陈招娣，身上被她掐得都是青紫的淤青。
有一次她还想用滚水烫大女儿，要不是她婆婆提前回来，只怕陈招娣早就没命了。
不在沉默中死亡，便在沉默中爆发。
终于在陈兴告诉她王妮儿怀孕后，乔红梅再也忍不住了，她拿着剪刀去了国营饭店，然后二话不说，一刀就捅在王妮儿的肚子上！
想给陈兴生儿子是吧，想挤掉她进陈家的门是吧？
做梦去吧！
她杀了王妮儿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出门之前，她就在身上藏了一块拇指那么大的铁块。
进了监狱后，她趁着狱警不注意的时候将铁块吞下去，只是当剧烈的疼痛涌上来时，她后悔了。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无论她是后悔不该对乔家人太过于自私，还是后悔自己不该杀人，一切都来不及了。
陈母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我儿子呢？他会怎么样？”
儿媳妇死了就死了吧，真是个害人精，自己不会下蛋，还害死她的宝贝孙子，这种贱货就该下地狱！
警员不耐烦道：“你先去将尸体领回去，其他事情我也不知道！”
陈母顿时不敢再问了。
不过因为乔红梅的死，这案子也结了，陈兴虽然乱搞男女关系，但他的确没有杀人。
在监狱关了几天后，他便被陈母用钱赎了出来，只是他那份大厨的工作肯定没了。
更糟糕的是，他从监狱出来不到两天，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被人打了！
只是他命大，被一个路人给救了起来，不过男人那个地方则彻底废了，成了陈公公。
陈母抱着儿子哭得老泪纵横，儿子那里废了，他们陈家彻底绝后了！
陈兴被打的事情，他们当天就报警了，只是陈兴被打的时候是晚上，他自己没看到打他的人，周围也没有人路过，所以这案子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了。
其实陈兴心里知道这事情是谁干的，是王妮儿的家人。
王家死了个女儿，乔红梅死了罪有应得，可陈兴这个贱男人凭什么逍遥法外？
所以王妮儿的两个哥哥商量之后，在某个夜晚切了陈兴的子孙根，让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作孽！
陈兴没了工作，那里又废了，整天不是睡觉就是出去跟混混在一起，然后在某个晚上，他喝得醉醺醺回家时，一个不小心踩空，一脚跌进河里面，然后被淹死了。
陈母知道唯一的儿子也死了，顿时一口气没喘上来，也跟着去了。
陈家四朵金花顿时成了孤儿，有人提议将四个孩子送到她们姥姥家，派出所那边也的确想这样做，只是被沈世开给拦下了。
后来四朵金花全部被送到福利院去，从此跟乔家再也没有关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说回王炎生这边，他接到他大哥的电话后，立即就去跟江师长请假。
他五月份那会才请过假，原本不该再请假的，只是一来他想跟他爸做个最后的道别。
父母在家便在，虽然他父母有些偏心，但好歹生养他一场，如今他们都走了，他们几兄弟也算是彻底分家了。
从此以后，他们只是亲戚。
二来，他很想乔红霞。
自从分开那一刻开始，他就无时不刻不在想她，所以这次回去，也是想趁机跟她多点时间相处。
江师长倒是披了他的请假条，同时还给他下达了一个任务，让他将霍华清的孙子霍迟带到部队来。
听到江师长的话，他不由怔住了：“那孩子才十岁，这么小过来部队合适吗？还有他的身份没关系吗？”
江师长道：“让他过来部队，自然不是让他进来当兵，年纪这么小，就是我想，其他人能同意吗？只是那孩子也不能一直呆在生产队那里，否则这辈子就毁了！”
呆在生产队那猪圈里面，不能读书上学，虽然因为他们的努力，让生产队的人对他们改观了，只是他们的身份一天是坏分子，他们这辈子就只能呆在猪圈里面！
王炎生年纪轻轻就能拼到这个位置来，除了一股狠劲，他的脑子自然也不笨，他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只见他剑眉一挑道：“江师长该不会是想让那个孩子诈死吧？”
江师长点点头，叹口气道：“我有个远方亲戚，他们的儿子前不久病死了，这事情他们还没有上报给他们的公社，我知道后，便提出让霍迟那孩子顶替他们的孩子，他们同意了。”
当然，这个过程少不了他许出很多好处，否则对方肯定不愿意配合。
王炎生听完沉默了一下，点头道：“这样也好，那孩子天性聪明，若是一直呆在猪圈里面，的确可惜了！”
江师长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道：“到时候你去我家那边拿了那孩子的身份证明，然后再将那孩子带过来部队，到时候就放在我家养着。”
江师长当年受惠霍华清的帮助良多，这些年来一直想改善霍家三口的日子和命运，只是无奈他力量有限，能做的事情不多。
王炎生点头应下了，然后出了办公室，准备回去收拾东西。
走到家属楼，入眼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家属楼下面，他顿了一下。
那背影很熟悉，不是别人，正是董莉莉。
董莉莉若有所感，回头看到王炎生蹙着眉头看她，脸一红道：“我、我不是来等你！”
王炎生听到这话，不由也顿了一下。
敢情是他自作多情了？
董莉莉道：“我对象也住在这里，他上去拿东西了，让我在这里等他。”所以你少自作多情！
王炎生听到这，脸上终于闪过了一抹尴尬。
刚才他的确以为董莉莉是在等他，毕竟这种事情以前经常发生，虽然上次跟她说清楚后，她好久都没有再过来。
两人正尴尬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楼上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喏，这就是你要的书。”
董莉莉看到对象，露出灿烂的笑容道：“没事的，我不过才等了一会，这书我找了好久，没想到你居然有，真是太好了，我看完立马还你！”
小伙子摇摇头，年轻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道：“不用还，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话刚说完，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上司正站在后头。
真是要命！
他刚才下来，眼里只看得到对象一个人，居然连王团长这么高大一个人都看不到！
他连忙立正行了个军礼：“团长好！”
王炎生颔首，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时道：“董同志是个好姑娘，好好对待人家！”
小伙子又行了个军礼，笑得更加灿烂了：“遵命，团长！”
董莉莉没想到王炎生会说这样的话，怔了一下后，鼻子微微有些酸涩。
她第一眼看到王炎生的时候就喜欢上他，后来她想方设法靠近他，可对方无动于衷。
她难过过，沮丧过，可现在她释然了。
她喜欢过的人，就算不喜欢她，可也是个值得喜欢的人。
他的人品让她觉得，她的青春没有被辜负！
王炎生这边弄来车票，收拾了东西就走人。
而大乔还不知道，她的霍迟哥哥很快就要跟她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