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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将乱,必有异象,种种不详,非止一端也。——《知天命》
公仪摁住岫烟有些发抖的双手,以目示意,叫她躲到里间去。而后整理衣衫,慢慢走了出来。
一眼便见到了童邑。
童邑的年纪并不很大,为人倒也和煦,至少在面上,对她这个睿王妃,却还是十分尊重的。
他将手中的拂尘由左拨到了右,笑着迎道:“王妃,陛下十分想念您,因请您入宫一趟,还望不要推辞。”
公仪立定笑道:“是了,如今即将是清明的节气,麒麟朝臣百姓虽自旧京迁来,但到底根还在北境,如今清明时节,陛下又如何会不远思先祖,倒是我疏忽了。”
童邑笑道:“是了,正是这个缘由,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妃去。”
因伸手出来,恭敬道:“王妃,请。”
公仪颔首而行。
她上了宫中派来的轿子,放下帘子之时,望见帘外远远的天空,那阴云笼罩在禁宫之上,而后延伸开去,仿佛龙马潜行,慢慢地罩住了整个锦官城。
她望了一眼,旋即放下了轿帘。
果然不久之后,雨水便落了下来。公仪其时方过西华门,便听见外面抬轿的小黄门有些乱了步子,连带着轿子也不稳了,童邑见此,俯身于轿外请道:“王妃,如今雨水落下来了,路上一应不好走,还请王妃稍事休整,待雨停了再去见陛下,何如?”
公仪笑道:“陛下虽然仁慈,却也不是叫你们能如此惫懒的缘故,如今不过是下了些雨水,你们便捡懒不肯走了,日后真到了用得上你们的时候,又焉知不会因旁的缘故耽搁?怕陛下如今仍在乾清宫等着,又如何能叫陛下久等?且走罢。”
童邑望了望天上落下来的雨水,见那些小黄门都望了过来,终点了点头,命道:“走罢。”
轿子仍复向前行去,雨水却愈落愈大,咚咚咚地砸在轿子顶上,好似冬日的雹子一般。公仪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她从未在清明时节前后见过这样的雨水,寻常清明日,便是下雨,也多是朦朦的细雨,落下来徒惹人的愁思的,却不是这样,好像将夏日的暴躁与热烈俱化作雨水落了下来,落在禁宫的黄瓦朱墙上,落在轿子的花板顶上,全是一片叮咚作响。
她抬眼望去,看见远处天空厚重的阴云,而后陡然眼前一道光亮摄入,便见一道闪电自天际蓦然落下,张牙舞爪地映入她的虹膜里。而亦便在此时,雷声轰轰,涌入了她的耳中。
公仪放下了轿子。
要变天了。
大凡乱起之际,人间便不复平和,而苍穹亦必有所示。正如她出府之际,便已然料到:今日入宫,断不可善了。
所以,她将岫烟留在宫外,正为预备不知何时,陡然会变的天。
轿子摇摇晃晃,终于到了乾清宫。
幼帝等她确实有些久了,见了她笑问道:“怎么姨母现下才入宫来,朕已写完了好几篇字了,还当姨母今日已是不能来了呢。”
公仪心下叹息,旋即躬身拜倒,乃道:“劳陛下久等了,是公仪的不是,陛下万金之躯,原应保重身体,莫轻等朝臣为一,便是要等,也要注意身子为二。——今日落了大雨,屋内屋外都已凉了,陛下便要练字,也叫丫鬟们加些炭火,莫要辜负了自己的身子才是。”
幼帝听了她这话,笑着将她拉了起来,笑道:“姨母当真了,朕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话。”又笑着叫丫鬟去加一二炭火,让屋子里暖起来,笑道:“原来是因外面落了雨,怪说姨母今日慢了些呢,却怪不得姨母。”
公仪只是颔首笑了笑。
——她这时才觉出童邑先前的意思来:若过西华门的时候,她果然听了童邑的建议,去静思殿略歇了歇,今日过来,还不知会惹来幼帝怎样的勃然大怒呢。或也不该称作“惹”来,童邑没那么大的胆子,必是他们早已商定过的,只等她当跳下。
公仪笑道:“陛下今日叫臣妇来,可是商定清明祭祖之事?明日便是清明的时节了,如今北方未复,却只能在锦官城中,略向北境祖先安居之所拜一拜,聊表心意。待明年收复北境,再补上这一遭了。”
幼帝听她这样说,北境未复之痛不免再次涌上心头,他心中恍惚了一阵,回道:“此事姨母看着办就是了,往年亦是姨母在办,从来不曾出过差错,朕也是放心的。”
公仪闻言回道:“既如此,臣妇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于幼帝的面上看见犹疑不定的神色,因又就清明祭祖一事询问了他一些问题。然则幼帝此时正是神思恍惚的时候,一会儿想到如今北境未复,若真的对公仪漱玉动了手,和睿王祁湛撕破了脸皮,那北境之事,谁还能为之?但一面却又想着,若祁湛果然已决意站在谢青衣的那一方,那正如童邑所说,自己还能在皇位上安然坐多久?而若是早已注定了最后的悲惨结局,还不如在此时,最后放纵一回。
他心中天人交战,彼此打得不可开交,眉头拧紧,全然下不了主意。
一旁的公仪细唤了他好几声,方才叫幼帝回过神来。
幼帝回首笑道:“姨母方才说什么?朕不曾听清楚。”
公仪笑道:“陛下想是太累了,需知便是国事为重,陛下也应当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陛下是麒麟百姓的信仰,更应好好的,不要叫群臣百姓心生张皇唯恐才是。”
幼帝笑回道:“好,朕记下了。”
又问:“姨母方才问了什么?”
公仪敛袖说道:“方才诸事已同陛下商议了妥当,因问陛下可还有什么旁的吩咐没有,若是不曾,臣妇这便去办了诸事便是了。”
幼帝不曾说话。
公仪垂了一半的眼帘,心思却仍放在他的身上,直至幼帝说出一句:“罢了,姨母去罢,辛苦姨母了。”
她方才小心且轻缓的松了一口气。
她抬首笑道:“陛下言重了,这不过是臣妇的分内之事,谈什么辛苦不辛苦呢?”
她屈了屈膝,声音很稳,“陛下,臣妇告退。”
幼帝颔首,“去罢。”
然则走至门边,身后却忽然传来幼帝声音,他唤道:“——姨母留步。”
公仪的目光微沉,回身时面上却仍是笑容。
她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幼帝望着她。
他见到她眼里的一片柔和,那柔和叫他想起来,在旧京之时,她虽声色严厉,却终究在危急之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回忆一旦开闸,便如水流猛然而下,片刻之间,再难止住。
他想起公仪吩咐宦者不顾一切地带他离开,亦想起公仪最后于白河以北为他南渡争取时间,还想起她说:“陛下,王者之心,当能藏污纳垢,化腐为金。”
那颗阴狠的狼心,终究下不去了。
他无视了童邑朝他望来的眼神,亦无视了藏在暗处,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对公仪动手的暗卫们。
他最终笑了笑,乃道:“并无旁的事了,只是姨母叫朕保重身体,也要自己保重身体。麒麟,还离不得姨母呢。”
公仪笑道:“陛下言重了。”
她最后朝幼帝屈了屈膝,“陛下,臣妇告辞。”
“——去罢。”
幼帝这样说。
他看见公仪漱玉慢慢走远,身形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良久,方吐了一口浊气。
他转身回了南书房,路过童邑身边时道:“此事不必再提了。”
童邑立定,亦随着他的身形转了身,乃道:“陛下是仁慈君主,奴早已知道了。只是陛下,项王1前车之鉴犹未久矣,陛下今日纵虎归山,不怕她又是另一位沛公么?”
幼帝回身,陡然喝道:“童邑!休得胡言!”
童邑双膝一弯,猛然跪了下去,直呼道:“陛下,奴才一番为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如今睿王已然放过了谢青衣,和他同气连枝,陛下又焉知睿王不会将陛下曾经所命告诉谢青衣,以为投名状呢?而谢青衣若知道了陛下的这些计划,又如何还愿意和麒麟同处?便是他肯,我们又如何晓得他不是在谋求更多的东西呢?陛下,谢青衣的野心昭然若揭,恰如司马昭之心,国人所见,必以目视之!陛下,睿王已然叛变麒麟,他都不肯念着旧情往事,陛下一味仁慈,只会更难堪呐陛下!”
他深深地跪伏下去,一番言语好似回到了他曾面对众人演讲,所有的声色都齐备了,甚至连那声音里那一点难以抑制的颤抖都表现了出来。
幼帝回身看他,在他伏身的状态下,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只察觉到他似乎便要哭了。
项王,沛公么?
他遥望南书房外,看见外面电闪雷鸣,那雷电自三千丈的高空猛然落下,撕开黄昏以后,天空的一片黑暗。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
他看着书房外深邃的黑幕,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说:“去追。”
南书房内忽然涌出众多暗色的影子来,他们于幼帝面前立定,颔首,而后身形猛然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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