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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时光，余不意世事竟变化至此。至听闻卫舒窈所谓「朝发夕至之车」、「千里通讯之器物」、乃至「与人无二之仿生人」者，莫不心惊诧异，料想不得。——《知天命》
封胥定下此事，又听宋昭宁亲口允了，因连忙笑着叫人去张罗此事。他如今原是鬼王的身份，谁敢怠慢他？见他正筹备红绸红烛等物，便多问了几句，果知他将与宋昭宁成亲，一时上门祝贺者络绎不绝，封胥自然都照单收了。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幼帝的耳朵里，他见谢青衣这样重情重义，又想宋家劳苦，因特赐了众多金银财宝，又给宋昭宁提了一个翁主的位置，热热闹闹地助他们打点起婚礼的事情来。
宋昭宁见了此处的喜色，倒想起昔日在京城的时候，暮行云同卫舒窈便定了要成亲的，原说入蜀便成亲，后面不知怎地，却又耽搁了下来，以至如今到了秋季，竟便没了声响。旋即她又想起，卫舒窈原也是后世来客，若她终究是要回去的，那又何必在麒麟留下这样一个念想来？
她心中正这样想着，手上的绣样却也绣不下去了，只将那帕子搁在腿上，将窗略推了推，推了开来，却正见卫舒窈叫月笙引着进来。
卫舒窈遥遥往她这里一望，笑着唤了声，“宋姐姐。”便欢欢喜喜地跑过来，自窗外吟吟笑着往里望，“今日正好来找姐姐，还说要给姐姐一个惊喜呢，不想提前被看见了。”又自窗外往里一望，见了她腿上的绣样，笑着问道:“原来姐姐绣花呢。”
宋昭宁将那绣样放到一旁的多宝阁里面去，隔着窗同她笑道:“正想到你呢，偏生你就来了。快进来罢。”
卫舒窈嘻嘻笑，“姐姐想我做什么？”
说着伸手量了量窗高，笑着道:“姐姐快往里面走两步，我要进来了。”
宋昭宁退开些距离，便见她自窗外径直爬了进来。她有些武功底子，攀爬姿势倒并不笨重，便见一晃眼，她便进了屋内来。
宋昭宁哭笑不得，伸手往她脑袋上一戳，笑道:“好好的大门不走，怎么偏从窗子里翻进来。”又见她穿着裙子，裙裾垂落地上，“也不怕摔了。”
卫舒窈嘻嘻笑，“总归左右没有人在，窗边又正好极近，也便不愿去走正门了。”
她拍了拍衣上沾惹的尘灰，笑着说道:“姐姐，说起来，今日还应该给姐姐道喜才是。”说着屈了屈膝。宋昭宁连忙拉住了她。
她笑着拉她坐下，心中关于她的疑惑不解反深，因她的言行举止在大多时候与麒麟女儿并无差别，便是有些特立独行，也如公仪之谋兵布阵，不让须眉一般，是同她生养的环境有渊源的，自也是能为人接受的。若非她知道许多他们当下原不应知的东西，宋昭宁却未必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宋昭宁唤了月笙进来上茶，笑道:“这几日俱是上门来贺喜的人，久听也怪没意思的。今日你也是来得正好，我正想着呢，如今八月时节，螃蟹也当熟了，因说索性叫上你们兄妹二人，并着公仪、行云哥哥、林将军等人一同聚聚，大家一道赏菊吃蟹，也是极好的。”
卫舒窈听了笑，“姐姐这个法子妙，只川渝之地原非盛产螃蟹的地方，若要吃起来，想来也是麻烦了。听说他们这里另吃一种桂花做成的糕点，倒也十分想尝一尝。”
宋昭宁因道:“与川蜀相去不远的云地，却是最能以鲜花入之糕点里的，目前公仪围剿旋族的时候，却正好见了，因见蜀地四围都已平定下来了，便叫人去特特买了些鲜花糕饼带回来，想来这两日也便到了。你若想吃，届时拿上倒也不妨事。”
她见卫舒窈的一双眼睛听见「鲜花糕饼」的字样便睁大了，亮闪闪的明眸，不免笑了起来，说道:“至于吃蟹，我们原有这样的风俗，况因近来战事稍定，又有人道鬼族结成死盟之事，民心倒也安稳起来，先时洞庭湖的渔夫们倒也活跃了起来，正捉了好蟹卖呢。自渝州顺风顺水地运来，当日便能到了，你也不必担心。”
此话听得卫舒窈乍舌，心中忽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惊叹。然则她很快将这样的情绪掩下去了，只笑道:“那便好了。”
她此话说完，倒沉默了一阵，朝宋昭宁看去，却见她只是低头抿茶，眉眼低垂下去，柔和得不可思议。她今日前来，原便有些私心，因她知道鬼王才是得到天演石的捷径，而宋昭宁也无疑是唯一能叫谢青衣额外怜惜的人。她本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而来，临到功成关头自然不会退缩，然则多日的相处，若说是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却也不是真的。
她心下叹了一口气，忽唤了一声:“宋姐姐。”
宋昭宁抬起头来，温和道:“怎么了？”
卫舒窈双手落在膝盖上，互相捏住了，抬头望向宋昭宁，半晌，笑道:“我同姐姐说个故事罢。”
宋昭宁望向她。
人之情愫波动，向来是一件十分玄妙的事。尽管卫舒窈并未言及其他，宋昭宁却也自她的眸中看出了眸中决意。
她抬了抬手，笑道:“你且说罢。”
卫舒窈道:
“——这却也是我从话本之中看来的故事，起先也不过是见了它设计奇妙的缘故，所以虽看之已久，却也依然记得。乃说麒麟往后的某一世，鲁门之徒大兴，造出了许多精巧奇妙之物，譬如朝发京夕至蜀之快车，又譬如能于千里之外实时通讯之精巧物件，桩桩件件，俱与麒麟大有不同。”
宋昭宁听得这话，心中倒被吊起好奇来，因将手中杯盏放下，只看着卫舒窈，静待她剖出往事。
卫舒窈觉出她的专注，因笑了笑，继续道:“然则此等器物渐立，人遂有近天之乐，以为能抗疾病，能拒死亡，堪称为神。况其时科技大兴，其变日新月异，人遂能制与人等身之器物仪器，形容与人别无二致，更可口吐人言，行事亦与人相差无几，时人呼为「仿生人」。此等仿生之人，虽无情感，却有一等一的记忆筹算之能，往往能思考在人的前面，又能行事在人的前面，我们所说的万人不及之能，或便是说此了。”
“这或原算是一桩好事，人类寻常的一些工作劳动便教给这些仿生人便是了，但后来仿生人占据了各处的重要位置，才叫人觉出恐慌来。”她眉目沉凝了一瞬，抬起头来道:“——姐姐你不知，那仿生人的行事大多也都是预定好的，但所预定下的反应却有千百种，因而便是仿生人与仿生人之间也全然不同，且因他们与人交久了，极强的学习能力倒叫他们沾惹上人的气息，愈发叫人分不清真假。便是因此，后竟出现人同仿生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而后竟诞下子嗣，却同所有人全然不同，生而能言，四肢带电，记忆筹算堪称鬼魅，而喜怒无常之性又堪称魔鬼。”
卫舒窈言止于此，竟不免一叹，随后道:“人族自不能见这样的怪物出生，况那些新生孩童虽不过五六岁年纪，却已会兵不刃血的杀人，世间因有大混乱，诸地太守心中惶惶，因将那些孩童抓来，便要处死。”
“然则真到了要动手时，却发现这些孩童刀枪不入，水火无伤，一时竟无人能奈何他们。那时也有一些攻于药剂丹方的人，便取了那些孩童的血回去研究，半年之后，果然叫他们研究出来些成果，用在那些孩童身上，能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个麻烦。”
“但那些孩子，虽是孩童形貌，行事却不能以孩童而论，思考谋略比寻常大人也过之而无不及，竟被他们发现了那些药的药性。因伪装虚弱逃了出去，却转身便将那些药剂注射到了人族的身上。”
“——于是，自此丧尸诞生，民不聊生。”
宋昭宁的手一抖。
她在听时便已然知道这必是卫舒窈所在后世发生的事件。只她生于麒麟，便是再有聪慧之名，所见所习，也都是自前人所言而来的，又如何能想到后世百年之后的千变万化？
她只静静听完，而后常常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问道:“那么，天演石，到底应当如何取之呢？”
卫舒窈知她必是心系谢青衣，因而也不瞒着，径直答道:“若是鬼王自愿，轻易便取出来了，只有他不愿时候，才只能以蛮力破之。因天演石原有逆转之能，若鬼王有难，天演石为保其主，自然也会现于人前。”她拉了拉宋昭宁的手，笑道，“姐姐信我。”
宋昭宁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信你。”
她又道:“你说了这许久的话，想是累了，我叫月笙送些零嘴儿果品上来。”
她起身欲去吩咐，却还不曾走出，手已被卫舒窈拉住了。卫舒窈仰起头来，直呼道:“姐姐且慢，还有一桩事要同姐姐说。”
此言未完，她面上已染上了霞色，仰着头道:“昨日永宁侯夫人倒上门来说，原定了婚约的，如今倒拖得愈发久了，因打量着同姐姐同日成亲，不知可好不好？”
宋昭宁听了笑，眉眼都弯了起来，说道:“好，那可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她心中忽想起昔日的怀疑来，因细看了卫舒窈几眼，直看得卫舒窈不明其里，因又唤了一声:“宋姐姐？”
宋昭宁不答话，打量了她半晌，忽拧眉唤道:“顾摇摇？”
卫舒窈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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