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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幼读《水经注》，见其中载秦堰「旱则藉以为溉，雨则不遏其流」，早已心向往之。后终得一见，遂心生欢喜，久难灭绝。——《知天命》
宋昭宁原确乎有些话想同公仪说，但后来自己思之，又觉得傻气，所以最后到底一个字也不曾吐露。
她昔日见了暮行云，便好像是看见从前的自己似的。情至于深处，心里自然只念那一个人，旁的人便是千好万好，最后竟也难入自己的眼了。她自思暮行云亦是如此，又闻他唤卫舒窈亦唤“窈窈”，同往日他唤顾摇摇之“摇摇”乃是同音的，是以心中总忍不住多想了一层。况卫舒窈之行止言论，有些时候又总有些不同。
然则这些想法说到底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些潜伏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怀疑冒了一个脑袋，却很快便又被她压了下去。她因想道：这些不过是我头脑发昏随意想的罢了，一点证据也没有，又何必告诉公仪惹了她的烦心。况她也要出征了，若仍牵挂着锦官城中的诸事，却又是何必呢。
她这般想着，后见公仪复问，也只笑着搪塞了一个回复，再不多事提及此事。公仪也因心系将征之事，倒也不曾察觉什么不对来，只心中这块石头落了地，便立即又去准备讨伐旋族之事了。
时将七月，公仪出征。
前日晚上，宋昭宁、暮行云、卫氏兄妹几人特为公仪送行。卫舒窈的身子已然大好了，今日来此，见公仪已然换下平素的广袖繁服，上着沙毂禅衣，下着裤，裤腿用绑带细细绑了，最后入到脚上踏着的一双圆头靴里。全身都已收拾妥当，只待套甲。
她第一次见公仪这样打扮，自觉眼前一亮。况她在末世来临之前便曾是公仪衍的迷妹，如今阴差阳错地能见到半个真人，愈发喜不自禁，上前欢欢喜喜地拉了公仪的手说道：“姐姐此去定要小心应对，助姐姐早日凯旋归来。”
她这话说得情深意切，公仪闻言笑了，“是了，可惜我怕是赶不上你们的婚礼了，只好提前祝你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罢了。”
卫舒窈闻言红了脸，直跺脚道：“姐姐！”
公仪哈哈大笑。
屋外一轮明月照彻，她明日便要出征，不便饮酒，是以只叫岫烟上了茶水来，举杯言道：“明日我便举兵出征，此次话别，不知再度归来是何日，亦不知彼时局势又当如何，今日相聚，惟愿你们四位都能安好，带我归来之日，再把酒话桑麻。”
言罢举杯一饮而尽，虽是茶水，竟也喝出了几分酒水的豪气。
众人纷纷举杯，直祝道：“惟愿君早日归来。”
一轮明月，三四好友，公仪着了男装坐于此处，心中感慨陡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因想道：人生至得意事，除了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之外，能得这些好友，亦是天大的福气。世上事，虽常常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但她心中仍不免有些希望，盼他们各自都能过得安好。
这般想着，她不免便朝宋昭宁望了过去。
当夜众人饮茶谈话至于亥末，众人因想着明日公仪尚要出征，因此纷纷告辞离开。公仪一一送了众人，最后方要送走宋昭宁。
她将宋昭宁拉了拉，打发了身边的丫鬟们，对她说道：“昭宁，旁人也就罢了你们四人中，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宋昭宁抬头望向她，却见她眼中果是一片真切的担忧之意，她拉了公仪的手道：“不要担心我，我原已这样大了，难道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么？”又笑道：“你有这样的闲工夫，倒不如多去看看祁湛，你明日便要走了，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同他作别。你们原就是聚少离多的，如今连你也出征去了，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倒来巴巴地想着我。也不怕祁湛醋了。”
公仪心中原有些沉闷，听她这样说，免不得笑起来，伸手去捏她的侧颊，笑道：“你再贫呢，仔细我拧了你的嘴。”
宋昭宁将她的手拿下来，埋汰她，“你也便只是有贼心没贼胆了。”
因走至她身后，扶着她的肩将她转了一个方面，叫她直面向院落里面，因笑道：“且回去罢，大好的时光，你不去陪着祁湛，倒可惜了。且不必担心我，叫岫烟送我出府也就是了。”
言罢便要离去。
公仪连忙转了身回来，呼道：“昭宁——”
宋昭宁止住脚步，回身望向她，“怎么了呢？”
公仪隔着两三步看着她，看见宋昭宁面上尚残存的惊诧。她忽笑了起来，乃道：“不，没事了，且好好珍重罢。”
宋昭宁唯颔首应诺而已。
次日她不曾再去找公仪，只听说她破晓时分便已于城外集结兵马，当时便走了。她站在院中，只遥遥朝远处望了去，似是目送。
公仪一走，宋昭宁平素倒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了。封胥去找寻鬼族之物未回，而锦官城中虽也有暮行云同卫氏兄妹，但一则暮行云与卫舒窈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要准备一应事物礼仪，没多少闲日子，二则独留下的卫湛一人，也因男女有别，有些女儿家的话她总也不好去寻他说去。因此也只是日日在府中待着，看诗练字而已。
她还有一颗能静下来的心，卫舒窈却是个跳脱的性子，安安静静待了不到几日，便是闷了，况婚庆规矩甚多，她也十分想借此喘口气，于是下了帖子要邀她们出来玩。
卫母听闻了道：“你若果然是因闷了叫宋家姑娘出来陪你便是了，只你自己下帖子去请人，便不要请小侯爷了，否则叫侯府那边知道了，成什么样子呢。”
卫舒窈听了自思也是这样的道理，于是只单独给宋昭宁下了帖子，约她出去玩。她写道：“妹闻蜀地不远处乃有一秦堰，乃古蜀郡太守所建，为蜀地分流之所。其地山川秀丽，鸟畜繁多，是以心向往之，盼能与姊同游，切切。”
帖子送到宋府，月笙朝着觑了一眼，笑道：“这帖子一看便是卫姑娘送过来的，旁的人再写不出她这样的话。”
宋昭宁笑着用帖子在她脑袋上一敲，“可不许狭促。”而后道：“且去回了卫姑娘，我也早想去秦堰看看，只是没有机会。此番定然前往。”
二人议定了时间，便定在三日之后，且秦堰略远，往返便要费掉两三日，便说索性在秦堰那处多玩几日方回。
宋昭宁在家也实在闷得慌，于是自然都应了。
三日之后，宋昭宁上门来找卫舒窈。
卫舒窈早已换了衣裳，因她先前见了公仪那般窄袖裤装的利落打扮，一心也想学，所以后来回来，就连忙去成衣铺买了两件，如今同宋昭宁出行，正好穿上。宋昭宁见了她这模样，忍不住便笑起来，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舒窈掀帘子上了马车，笑道：“难道这样不好看么？宋姐姐怎么笑成这样？”
宋昭宁揉着肚子道：“公仪还未出嫁之前，便是这样的打扮。见了你这样，我便想起来她从前了，你们也真真是一模一样的。”
卫舒窈听见这话，倒欢畅地笑了起来，晃着脑袋道：“可见我与公仪姐姐都是特立独行之人，行事自非寻常了。”
宋昭宁叫她这嘚瑟的模样晃花了眼，直笑着伸手去推她，笑道：“还得意呢。”
卫舒窈遂嘻嘻笑了笑，朝她这里多坐了几步，因笑道：“对了宋姐姐，母亲听闻咱们要去小一旬，倒有些担心。又因我哥哥这几日正好休沐在家，遂叫哥哥与我们同去。因着昨儿晚上母亲才说了这事儿，我却还不曾告诉宋姐姐，姐姐你看，可行么？”
宋昭宁将马车帘子撩起了一道缝隙，果然见卫湛刚出了府门，因道：“既是卫夫人的一片为母之心，我哪里有不成全的道理？只我原来想着，既是一道出门玩，或小侯爷也是与我们同去的，却不想不曾见他。”
卫舒窈遂将卫夫人的话同宋昭宁说了。宋昭宁听了缘故，也自不可再多事提起来，只同卫湛相互厮见了，一时才往秦堰走去。
秦堰建成已是许久了。在几朝之前，蜀地尚未并入中央版图，不过是边缘蛮夷之所。其时蜀地原不是如今日这般的风调雨顺，因夏日暴雨良多，常常有洪水之害。且蜀地又大多是黄壤，雨日泥泞，洪水直落而下，不会因此种黄壤而消减半分；而晴日这黄壤亦飞尘遍地，叫人十分折磨。
后来蜀地行将一统，蜀郡太守见蜀地灾难至此，遂遍查询前人所书，将蜀地此处河流换作?河的，分作了两条，一条自往锦官城的方向去了，一条却顺原道而下，沿途分洪减灾，遍布河道，引水灌田。后蜀地故有天府之国美誉。
他们从锦官城出来，到第二日临近中午时候方到了秦堰边缘。宋父宋母挂念宋昭宁，所以早前便叫秦堰这里熟识的人为他们准备了住宿休憩之所。三人修整了小半个时辰，卫舒窈便笑嘻嘻地跑来宋昭宁这里叩门：“宋姐姐，宋姐姐，我们且去秦堰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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